万能事务所的社长及其他两名成员,这才知道他父亲是著名高级连锁餐厅的董事长,他则是生活环境优渥的富家少爷。
身为长子的他,本是未来接班人,又有一名美丽的未婚妻,然而他却无故放弃继承的权利,与即将完成的婚姻,离家出走,独自在外飘泊。
虽然得知他的身份,他们吓了一跳,但没人再继续向西追问背后的理由,也没有因此改变对待他的方式,一如往常地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相处模式,无意深入他的生活,挖掘他心底深处的阴暗。
进事务所以来,白绪忠头一次有喜欢他们的感觉。
再过五分钟便是中午十二点,是事务所规定的休息时间。白绪忠蓄势待发,准备偷跑,外出用餐。
反正看来今天是不会有case进来了,提早五分钟休息,对业务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总是思绪仍旧混乱、心情也不太好,但该吃的饭,他一顿都不会少。
尤其是隔两条路口那家便当店的白饭,香Q弹牙,美味无比,光是白饭他就可以吃掉三碗,每回吃饱,恶劣的情绪也跟着好了大半,事务所的“同事”都说他根本只是“欲求不满”——食欲的欲——一旦填饱肚子,其他的烦恼都不是烦恼。
所以他们有时候会戏称他一句“白米饭先生”,由于他个人热爱、深爱白饭,因此倒是颇喜欢这个绰号。
白绪忠走到门口,冷不防和正要进门的人撞个正着,打了照面。
他紧急止住脚步,稍稍往后退。
在他尚未开口前,对方率先启齿:“呃……要出门吗?”翎淑语调轻快的打招呼。
她来找过他两次,很不凑巧的都没能跟他碰上面。第一次,他外出工作,第二次听社长说他请了事假,致使她两次来访都铩羽而归,失望而回。
这么频繁的拜访,当然有原因……结束高新OL生涯而从事妖怪研究,是她人生中第一个转折点,这次她鼓起勇气要做的事,将会是她生命的第二个转折点。
她不觉得这是个赌注,只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让自己能借着结果做出抉择,这样她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翎淑明白,自己的人生不应该被别人左右,况且她也不是缺乏主见的人,否则当初就不会宁愿背负亲朋好友的众多责备,也要和妖怪长相厮守。不过这次情况特殊,倘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能坦然接受,然后答应学会的指派,出国进修深造,也许就在那里定居下来了。
感情这回事,也不是她希望开花结果就能如愿以偿,所以她才无法断然下定决心,到底要留在台湾,或者远赴南非?是要过着平淡但有人相伴的简单日子?抑或远渡重洋,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过着崭新生活这两者对她都有不同的吸引力和滋味。
于是,她来找他,眼前的男人便是她留下或离开的关键人物。
从阿萨布鲁出差回来后,她没有一天不想起他——他的大食量、他满足的笑、他的慌张不安、他的冷淡深沉、脆弱无助,以及不经意的温柔体贴,一道道影像都化作小蚂蚁,不定时爬进她的脑门,钻入心头,瘙痒着她的神经末端,让她思念难耐。
如果不是共处过,看过他的好坏优劣,光凭外表,她恐怕不会想靠近他,最多觉得他长得出色,却不会有多了解他的念头,于是终将成为陌路人。
但是,他的性格与他看似高傲难亲近的外型有着不小的落差,不熟的时候觉得他孩子气又不顾他人感受,印象不太良好。慢慢接触以后,反倒被他不假掩饰的率真吸引,不管什么都慢吞吞的,唯独吃饭跑最快,不知为何,这些看在她眼里,竟然格外新鲜可爱,打破了她觉得男人该沉稳冷静的既定观念。
她在意他的程度,几乎已足以和她热衷、狂爱的妖怪研究相提并论。
正因太不寻常,才不得不正视。
她的个性就是这样,认清目标,便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不想徒留悔恨在年老时与她作伴,那光是想象就不能忍受了。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翎淑暗暗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注入力量。“白先生要出去吃饭吗?”她以闲话家常的方式当开场白,达到松弛紧张的效果。
“嗯。”白绪忠轻轻笑了笑。
互相交换了一记笑容后,两人有短暂的缄默。
“听说你之前来找过我?有什么事吗?”白绪忠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心上。
“我想还你钱。”翎淑回答。
他皱了皱眉,没有概念。“什么钱?”
“出差后期的花费,都是你支付代垫的,我必须把这些钱还给你才行。”翎淑解释说明。
为了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花了她不少脑筋,杀死不知多少脑细胞。
“又没多少钱。”得知她的来意,他的态度不甚热络。
“怎么能说没多少钱?加总起来也好几千块!毕竟也是你辛苦赚来的钱。”翎淑反驳,还钱的一方比被欠的人介意。
前两趟她和事务所社长浅聊过几句,夏尔治曾提及这个行业的难处,大多是吃力不讨好,但酬劳却是低标准,然而这年头不失业就是好事,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空间。
社长都有此感慨了,他一介员工对钱应该更为重视才对。
几千块虽不是笔了不起的金额,也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琐碎零头呀翎淑从包包里拿出一纸信封,里面装了六千元台币,等他收下。
白绪忠见她坚持,伸手接下,将信封对折,塞进口袋。“然后呢?”就为了这件事,专程跑了几趟“然后?”她一惊,以为他识破了还钱只是想见他的障眼法,她急着找他其实别有目的。
那就说吧!把心意告诉他。翎淑心脏挑得好急,毕竟告白不是谈论天气那般轻而易举,必须认真且慎重,不然对方大概会以为她在开玩笑吧她正要开口,白绪忠就抢白道:“你吃过饭没?”感情的事,他总是趋向被动的一方,又比较慢热,在正式采取行动前,必须经过反复思考,才会慢慢遵循计划进行。
“咦?”她的专注力被打散。“还没吃。”
他扬了扬眉楷,试着问道:“那……一起去吃饭吧?我饿了。”
他怕太晚去,那家有超好吃白饭的便当店会卖光。
“喔……好。”翎淑愉快应允,能和心仪的对象共进午餐,她求之不得。
达成共识后,白绪忠领着她走过两条街,到他喜欢的便当店吃午餐。
用餐过程中,翎淑嫉妒想破题,说出自己的感情,可是他吃饭吃得好香,她舍不得打断,也无从打断。
重点是,她一直忍不住停下筷子,偷偷“观摩”他陶醉的吃相,以及饱餐一顿后的神情,那让她联想到喝完奶后的婴儿,是一种身心上的双重餍足,那模样会诱使人打从心底微笑。
一如她现在的状态,看他吃,她就跟着饱了……她的症状,是不是有点严重了?这样是正常的吗?对于近来产生的爱情征兆,翎淑不由得产生怀疑。
白绪忠扒完一碗饭,忙碌的双手和嘴巴终于停了下来。
翎淑见状,暗笑一声,然后比了比自己的右下唇角的地方。“有饭粒。”她柔声告知。
白绪忠摸了两下还是没拨掉。
翎淑索性动手帮他捉起滞留在他嘴角边的雪白米粒,这举动完全出自于直觉反应,并未经过思考,反映出她的潜意识里是想亲近他的。
大概也是这么近距离相邻而坐,容易让人觉得没有隔阂,触手可及。
白绪忠也丝毫不排斥她的小动作,在她要处理掉沾黏在她手指上的饭粒前,他突然扣住她的玉手放在嘴边,将唯一叛逃的饭粒重新纳入口中,吞食下肚。
翎淑陡然一怔,感觉全身血管再瞬间爆裂,红潮袭上脸颊,燥热不已,食指指腹上犹残留着他双唇的触感,血液又是一阵胡乱爆冲,害她有点头晕目眩。
“不可以随便浪费粮食。”白绪忠向店家又要了一碗白饭,继而对她说教,对于自己刚才引人遐思的暧昧举动,全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这句话她不止听过一次,可以列为他的人生座右铭了吧,白绪忠再度大口吃饭、夹菜,在她面前,他整个人是放松的,加上身处人来人往又略显油腻的便当店,实在不适合用来当“谈情说爱”的场景。
用完餐,离开便当店后,白绪忠问她还有没有其他事的时候,翎淑犹豫了下,佯装漫不经心地提起她的近况。“学会问我要不要调到南非去。”语毕,她侧头瞄了眼他的表情。
“嗯。”白绪忠若有似无的发出简短的单音。
他平淡的反应,令她感到挫败。“调过去的话,三年五载都不会回来了。”她故意说给他听。
走了几步,他的眉头拢起,心情被她的一番话打乱。“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一股烦闷和惊慌顿时充斥他的心头,因为太突然,他的口气反而出乎意料的平板。
这个女人动不动就搭飞机到很远的地方,似乎从不曾为谁而停留,再重要的人在她心里,和妖怪比起来大概也微不足道。
他能有所回应,教她稍感安慰,至少他没有不理不睬。“工作啊!”她斜觑着他,语带娇瞠。
他含糊虚应一声,心口飘过一片乌云,不自觉的绷起脸,没多表示意见。
以她对研究工作的执着,谁来劝她都无济于事吧?那又何必告诉他这件事。
白绪忠莫名的生气闷气,他想试着挽留,却怕换来她无谓的打发,于是干脆作罢,但脸色沉了几分。
气氛好像怪怪的……不明朗又带点莫名尴尬,当然觉得尴尬的人是她。
等红灯的空挡,翎淑向他提出了个要求:“白先生,可不可以把婆婆送你的那半块玉石给我?”
“为什么?”他低头看她,觉得奇怪。
“我想拿来做成耳坠,戴起来一定很好看。”她道出想法和计划。
“不要!”他想也不想,断然回绝。
翎淑的心凉了半截。“为什么?你又不需要。”男人通常都不喜欢那种小东西的,不是吗?于是她就想到,可以跟他要来半块玉石做成耳坠,随时戴在身上,假装与他形影不离。
女人一旦陷入爱情,思绪便变得纤细甜腻,一点点小事也会为之欣喜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