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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门闺秀(上) 第三章 百花宴配对(1)

  大庆的地主阶级依作物产出的数量来订定,有一生为他人作嫁或是只能够自给自足的贫农,也有虽然自己耕作但因为家族中地产颇为雇人耕作的富农,当然也有无须自己耕作的小地主及大地主。

  所谓的大地主通常是朝廷有品秩的大官或王工贵族,平民百姓至多只能达到小地主的阶级,而曲家粮行在衢阳城的生意,大多只需要向富农收购粮食即可,但因为多年经营米粮的生意,来往交际的也有不少小地主。

  曲纤洛在后院堂屋看见的不只是曲宏,还有不少与曲家粮行有往来的富农。当他们寒暄之余还问候起母亲时,曲纤珞便知道父亲打的主意。

  莫怪前几日母亲找她回曲家,说若父亲有求于她别让他太容易达到目的,这是母亲为她铺的路,要让她在父亲面前凸显重要性,提升她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这肯定是母亲拒绝父亲求援又以言语引导了父亲,才有今日这个场面。

  曲纤珞懂得顺势而为,好好的招待了这些富农让曲宏看到她的重要性,一方面她也在心里打算着父亲待会儿开口后自己要开出什么条件。

  如今她最担心的就是曲宏早早帮她挑好婆家要她出嫁,她得想想要怎么利用目前这个局面。

  曲宏这些日子实在是窝囊极了,在心里暗暗咒骂妻子萧氏,她身为当家主母善妒不让他再纳新妾便罢,不过让她退出曲家产业的经营,现在出了事她竟袖手旁观?

  他怀疑这些富农找上门来哄抬粮价是萧氏搞出来的,要不然他们怎会坚持只跟萧氏议价?

  幸好曲宏想到这个女儿从小就跟着萧氏学习,小小年纪就能经营一间出色的茶行,让她来安抚这些富农便可,哪里需要萧氏。

  只是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竟听到曲纤珞回了一句,“各位叔伯说的也有道理。”

  “是吧!是吧!这粮价是该涨些了。”众人异口同声,就知道曲大小姐从小跟着曲夫人学习,一定懂这时机是该给些甜头。

  “纤珞,你说什么啊!”

  “父亲莫急。”曲纤珞安抚了父亲,回头又对那些富农说:“各位叔伯,我有一个疑问,这一不是冬藏之时,二不是天灾缺粮,各位叔伯为何觉得粮价该涨呢?若只用一个粮价多年未调涨的理由我实在不服,要知道粮价稳定才是根本,也是对各位的保障,如今各位态度如此坚持,不免让我怀疑……是不是各位有底气才敢来此要求涨粮价,而这个底气,怕是有其他人找上各位收购米粮吧?”

  众富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刚刚还哄闹着要涨价的声音没了,其实他们的确是听说了有人想收购米粮,但与曲家粮行长年配合没有大问题,他们想着若能不更改配合粮行又能调涨粮价,那便再好不过了。

  再说,说是有人要涨粮价收购米粮,但也只是风声而已,至今还没见到人影呢。

  强势不是经营之道,一手糖一手鞭才是上策,曲纤珞不会急着在今日定下此事,如此容易造成这些富农反弹,而且她也需要时间和父亲开条件。

  “这样吧,各位叔伯,今日我来得突然,只听各位说也不行,让我先看看帐本后与父亲谈谈,再来回应各位的要求,这点时间各位愿意给我吧?”

  看曲家粮行有心要处理,富农们也知道不能逼得太急,最后终于一个个都点了头,跟曲宏、曲纤珞告辞离去。

  见人都走了,曲宏可急了,“纤珞,我可不同意涨价。”

  听见父亲这么说,曲纤珞暗暗在心里叹口气,商人的确重利,但没了货源还做什么生意?难道自己下田去种吗?

  “父亲不怕真有其他人在收购?”

  “这……那怎么办?我让人去调查谁在收购,好好警告他一番,在衢阳城相一开粮行跟我抢生意,得要掂掂自己的斤两。”

  若父亲的敏感度足够、洞烛先机,哪里会拖到这些富农找上门来?

  “父亲,女儿给父亲一个建议,亲自去了解今年收成的情形、调查各地的粮价,看看粮行定的价能有多少利润,再来评估要不要提高收购价。”

  曲宏一听更不满了,“你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这事你不帮忙?”

  “父亲不是有大哥哥从旁协助吗?何须叫我回来?”

  还不是这些富农看不上云卓不想跟他谈。

  曲宏原先想着让儿子多历练历练,才会放手让他主导今年收购米粮的事,哪里知道依往例办事的活儿,也能让儿子给办出麻烦来。

  “你大哥哥要忙的事很多,这件事你就多担待。”

  “父亲要女儿担待,是让女儿来收拾大哥哥的烂摊子吗?”

  听曲纤珞埋怨的口气,曲宏明显一愣,“纤珞,爹答应你事后一定会好好谢你。曲家的事也是你的事,你想想啊!你就快议亲了,咱们家世好,你能相看的人家才好啊!”

  曲纤珞一双好看的眸子带着冷意看着曲宏,看得曲宏心虚不已。怕她不答应帮忙,他转为恼怒,“纤珞,别忘了你姓曲,曲家不好你也不好过。”

  曲纤珞叹口气,好半晌终于开口,“父亲,女儿会帮粮行这一回,但不能白帮。”

  曲宏听了不悦,但当前情况他又不能出声赶曲纤珞,“你说吧,你要什么?”

  “女儿要在粮行占股。”

  这话一出,曲宏脸色蓦地一沉,大掌往几上一拍怒斥,“不可能!”

  “父亲,粮行出了事你就要女儿放下茶行的事回来帮忙,可粮行的事业做得再好都是大哥哥的,为什么得是女儿卖命?”

  “你是曲家的女儿。”

  “母亲她还是曲家的当家主母呢,她辛苦了这么多年得到什么?父亲一声令下就要母亲退出曲家所有事业,我这回帮大哥哥收拾了烂摊子,就跟母亲一样最后落得白忙一场。”

  曲宏被曲纤珞堵得无话可说,当下底气不足道:“我、我有让你母亲回来,是她不肯。”

  “是啊,就像现在女儿一样,女儿也不太愿意回来帮这个忙。”

  “你威胁我?”

  “女儿不敢,父亲从方才就一口一句女儿是曲家的人,那为什么女儿不能在粮行占股?

  大哥哥早在前几年就在领粮行的分红了,大哥哥又做了什么?”

  女儿跟儿子哪里能比,他不就是想让云卓多花点心思在粮行才让他占股做鼓励的吗?

  “我不答应你就不会帮忙是吧?”

  “女儿的茶行很忙的。”

  “你——”曲宏气得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但那些富农的态度摆在那里,别说云卓了,连他出面也没能让他们松口,不得已他只能答应了,“好吧,我让你占股,但不能跟你大哥一样多,就他的三分之一,你考虑考虑,再多就没了。”

  三分之一?曲纤珞想起曲云卓拿到分红时得意的告诉她占股的数儿,三分之一也不错了,而且未来若要以此与父亲谈判也足够了。

  “女儿同意,请父亲立字据吧。”

  “还要立字据?”

  “我怕父亲贵人多忘事,忘了今天所说的,所以一定要立字据。”

  一刻钟后,方才被留在小厅外候着的正梅终于等到了自家大小姐,她看着大小姐边吹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一边走出来,立刻迎上前。

  “大小姐出来了,谈好了?”

  “第一步是赢了,但接下来……我若不让那些富农把米粮依原价卖给粮行也是白搭。”

  曲纤珞把干了的字据拿给正梅,正梅从小跟着她,虽然不到能吟诗作赋,但还是识字的。

  “老爷让小姐占股了?”

  “没错,若我能帮粮行解决这回富农哄抬粮价的问题,父亲就把这些股分给我。”

  “大小姐既然会跟老爷开这个条件,想必胸有成竹吧。”

  “胸有成竹不敢说,但毕竟没有其他粮行能开出跟曲家粮行一样优渥的条件,曲家粮行是有优势的。”

  刚刚只是推测,曲纤珞得先调查,有其他人要调涨粮价收购是风声还是事实,若是事实,那对方的目的是短期急需还是想在衢阳城开新的粮行,这都会是变数。

  正梅帮忙把字据收好,就看见她手中还有其他信笺,“大小姐,你手上拿着什么啊?”

  “这个啊!”曲纤珞低头看了一眼,皱起好看的眉头,“这是百花宴的帖子,父亲让我今年一定得去,还得好好在赋诗作画时表现一番。”

  “大小姐担心自己表现不够好?大小姐太小看自己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不喜欢这样让人品头论足的场合,百花宴说是赏花,但去的人赏的是人还是花,大家心知肚明。”

  正梅突然想起了什么,露出狡狯的笑,“能收到百花宴帖子的都是衢阳城的富贾巨商,大小姐答应过的,若有缘再见到苏老板,会与他多聊几句的。”

  正梅这是想转职做媒婆吗?“你对那苏老板很是积极啊!”

  正梅夸张地叹口气,老气横秋的说:“都怪大小姐让奴婢操碎了心,本以为大小姐与高三少爷青梅竹马,来日定是嫁高三少爷,哪里知道大小姐硬是不开窍,直到前些日子知道大小姐不爱美公子,正梅才知道原来是没遇到对的人啊!”

  正梅肯定苏老板就是对的人,而不是她再一次看走眼?曲纤珞懒得抓正梅语病,只道:“你方才还说高家跟苏老板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高家怎么会送帖子给苏老板呢?”

  “哎呀!”正梅用力拍了下额头,是啊!两家走的路子差不多,说来是商场上的竞争对手,哪可能送帖子,她真是失算了,“奴婢还想着大小姐若能在高府再见到苏老板,那可真是缘分了。”

  “你啊!”曲纤珞笑着指了指她,“好了,捧好你的吃食,咱们回去了。”

  “奴婢早把马车安排好了,就等着送大小姐回庄子……”

  “不回庄子,我们直接回曲府,马车送我回去后你再回庄子收拾些简单的行李,并且把庄子里原属于韶嫣阁的人招回来,这段时间我要暂时住回韶嫣阁。”

  曲纤珞说完,就领着把寄放在柜台的吃食重新抱满怀的正梅,登上马车回曲府。

  百花宴这天曲纤珞早早就起身打扮,还先到飮翠阁去向母亲请安。

  萧氏今天身子有些不适,再加上她自从上回与曲宏起了龃龉后两人也没真的和好,一起出席她是不愿的,所以百花宴她是不会去的。

  她早早备好了礼交代曲宏,也知道女儿自己会另备礼物,哪知曲宏突然让人来告诉她他今日有要事,会让曲云卓代替他前去,他已嘱咐了曲云卓要好好照看他两个妹妹。

  这么说,就是曲玉芙也会去了。

  曲玉芙一个庶出女,在后宅能跟曲纤珞有一样地位是曲宏宠妾灭妻所致,但这样的场合

  人人都只带着嫡子女前往赴宴,就只有他曲宏要把庶女也带上,真是让人看笑话。

  不过萧氏也不想落了个苛待庶女的骂名,总之是曲宏的决定。

  然而萧氏还是多交代了曲纤珞几句,在百花宴上曲家不管谁出了糗都是曲家难堪,要她好好看好曲云卓及曲玉芙,别让他们做出傻事来。

  听完母亲的话回到韶嫣阁后,曲纤珞再次检查自己今天要送的礼。

  她捧着一只紫檀木盒,里头放着造型精致的莲花座型托盘,托盘上是一块紮得圆圆满满的茶饼。

  峣阳茶行有两款茶品被视为珍品,一是出自南方和州府烨阳山的“萱仙茶”,但因为茶路断了,所以剩下来的萱仙茶曲纤珞留着自品,已经不卖了。二是出自千渥茶园的“千渥茶”此茶树是千渥茶园的主人所培育出的新种茶树,茶香气独特,滋味醇厚回甘,一下便在茶界流行起来。但此茶树似乎有灵会认主,几年前茶园主人高龄仙逝后,茶树也随之枯萎,最后只余几株茶树存活,如今能产出的千渥茶已经不多了,每年也就十来斤峣阳茶行还能固定拿得到货。

  去年她试着将这珍贵的茶叶重新包装,将茶叶包成圆饼状隔绝涩气,再将之放在莲花座托盘上制成礼盒,塑造成镇店之宝,卖价自然也开出天价,曲纤珞打的主意是留下这千渥茶不卖,当做峣阳茶行的宣传,真要卖了,这天价自然也不亏。

  曲宏一知道曲纤珞的茶行有这珍品,就要她取一盒给他做为送给高老夫人的寿礼,一个做父亲的占女儿便宜一点都不害臊,曲纤珞也气了,真要送的话,也得用她的名义送,就当她在百花宴上为自己的茶行做宣传。

  “父亲要女儿重视百花宴,所以女儿已经选了千渥茶做为寿礼,若父亲要女儿相让,是否能提供等值的珍品让女儿做为寿礼,才显得女儿对百花宴的重视。”

  最后,曲宏才没有作怪,直接选了萧氏为他准备的寿礼。

  曲纤珞搭着自己的马车,曲云卓兄妹俩则另乘一辆,到了高府门口时,两旁已停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马车,虽然规格不一,有的华贵有的精致,看得出来马车的主人个个来头不小。

  曲纤珞主仆下了马车,曲云卓已等在前头,他的身后则是曲玉芙及她的侍女月儿。

  曲纤珞极不想与他们同行,原想他们会丢下她,怎知今天曲云卓演足了手足情深的戏码,竟耐着性子等她。

  曲纤珞缓步走了过去,就见曲云卓身边的小厮想将她送的寿礼接过去,正梅却紧紧抓住礼盒,觉得一个不怎么重的礼盒她拿着就行了,没必要让别人帮忙。

  “大妹妹是在防我?我只是想着将咱们曲家送的寿礼摆在一起。”曲云卓见正梅拒绝的样子,忍不住板起脸孔。

  “大哥哥别误会,正梅忠心,我交代的事她从不假手他人,不是防着大哥哥。”

  曲云卓似接受了曲纤珞的解释,这才缓了脸色,“好吧,正梅要拿好。”

  “奴婢遵命。”

  曲云卓也不再计较,领着两个妹妹进了高府。

  高府招待的人将他们兄妹领至待客的院落,百花宴的宾客休憩处本是男女分属不同院落,但针对贵客另有安排院落,再分别安置在不同厢房。

  高承璟安排曲家的休憩处就是在此,他们兄妹使用同一间厢房,厢房颇大,分了内室外室,曲云卓让下人们把寿礼放在外室桌上,就让两个妹妹先进内室休息,待宴席开始再唤她们一同前往。

  曲纤珞不想待在厢房与曲玉芙共处,便说了要去园子走走逛逛。

  曲玉芙爱热闹,一听说曲纤珞要去花园游赏就待不住,也要一起去,这让曲纤珞感到不耐,只得说自己想去的是僻静的地方,怕曲玉芙不喜。

  曲玉芙想想也是,曲云卓与高承璟常往来,所以高府他也熟悉,曲玉芙便挽着曲云卓的手臂央求他带她去漂亮的地方走走,曲云卓应了。

  一等曲云卓及曲玉芙离开,曲纤珞便又不急着离开了。

  她往内室走去,正梅也没贪玩,于是这些院落的厢房看来都只有宾客带来的下人守着门口,没一间厢房里的贵客是真的留在房内的。

  曲纤珞不介意,倒不是她不想为茶行做交际,只是百花宴上不少来相看对象的人,她不愿把自己当成待价而沽的商品让人品头论足,如了父亲所愿罢了。

  此时,右侧厢房的门开启,为主人开门的是身形健壮的男子,看来不像小厮,倒像护卫之流,是什么身分的主子竟还带着护卫?

  曲纤珞好奇,却突然听见外室传来一声物品落地的闷声。

  “谁?”

  来人似乎不知道内室有人受了惊吓,在逃出厢房时撞上了门发出巨响,引起方走出右侧厢房的人的注意。

  苏灏辰看见一小厮打扮的人抱着手臂窜出左侧厢房,猜测那巨响是因他而起,接着就见一婢女打扮的女子跑出厢房大喊抓贼,苏灏辰示意身旁的段凌滔追上,他则前往厢房关心。

  来到厢房门前,看见房里只有女子,苏灏辰止了步避嫌,“姑娘可还好,那窃贼可有伤了姑娘?”

  苏灏辰关心的话才刚问完,两人看见对方倶是一愣,苏灏辰记起上回见到她是看见她进入曲家粮行,然而曲纤珞更是惊讶,这是她第三次遇见他了。

  曲纤珞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我没事。”

  正梅见那窃贼也追不上了,这才懊恼的走回厢房,看见大小姐发上的金雀钗因急忙跑出内室而歪斜,她连忙上前为大小姐理了理鬓边碎发,扶正了金雀钗。

  也因为正梅这一连串的动作,让苏灏辰看见了曲纤珞向来不加以掩饰的眉尾伤疤。

  曲纤珞肤色白,伤疤也照护得好,虽然伤疤有寸长但并不像是一般暗色伤疤突兀,也无损她的容貌,然而让苏灏辰惊讶的不是她面上留疤,而是这道疤让他想起了一人。

  “是你吗?”当年他伤得重,神智不太清明,只记得救了他的是个面貌娇美的小姑娘,眉尾有道新疤,上回见她觉得面善,原来是因为她是他的救恩人?

  曲纤珞被问儍了,不解地抬眼望他,“何意?”

  “三年前姑娘是否曾在桂花林中救了一身受重伤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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