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楼让蓝玉夫秘密将忘忧香送上了黑风寨,让寨中的大夫何超及季墨秋确认此物。
何超本是游医,四海飘泊,行踪不定,因为游历八方,见识广博,经验丰富,他不只能医治五脏六腑之内科痼症,外伤也难不倒他,而熟悉药理及医理的他,亦能分析药物成分及各种优劣影响。
季墨秋是见过忘忧香及幻蕈所制成的毒粉的人,只要她见到忘忧香,便能确定忘忧香的确是害人不浅又毁人于无形的毒物,而有了忘忧香,何超也能分析出忘忧香跟幻蕈的关联。
这日,顾秋心亲自带着小梅到城东大街的蓝彩坊布庄面试,蓝彩坊布庄的蓝夫人是在罗老夫人号召下,第一个站出来响应并配合官府政策的人,同时,她也非常热心的资助了暖暖窝一个月的伙食费。
这阵子,她跟前有一个嬷嬷与婢女契约期满求去,因此后院里人手不足,她跟顾秋心要个手脚勤快、办事牢靠的女孩,顾秋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梅。
为了将优质又优秀的小梅成功推荐出去,她决定亲自带着小梅去拜访蓝夫人。
顾秋心一早到了暖暖窝,跟孩子们聊完天后,她便让人备车,领着小节跟小梅出发了。
这辆拉车是她画了图请立山打造的,以往出门她都是乘坐轿子,看前后两名轿夫辛苦的抬着轿子,她实在于心不忍。
不乘轿子改搭马车又不利于在城里活动,机动性极差,这时她想起民初的黄包车,便画了图让立山帮她造了一辆。
这么一来,她出门时只需要一名轿夫,而且轿夫所付岀的劳力减少大半,此外拉车大获好评,她也替婆婆打造了一辆,好让婆婆可以轻松的来往府邸及暖暖窝之间。
她坐在拉车里,小节跟小梅随侍步行,一行四人朝着城东大街的蓝彩坊而去。
拉车缓缓前进着,突然,不远处传来骚动。
「怎么了?」顾秋心从拉车里探出头来,朝着声源望去。
「前面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拉车的车夫万寿一脸疑惑,「好像有人在吵架。」
「吵架?」顾秋心不觉得那像是在吵架,因为不断有女人凄厉尖锐的声音传来。
「万寿,先停车。」她说。
「是的,夫人。」万寿答应一声,便要将拉车拉往街边。
这时,只见一名瘦骨嶙峋、披头散发且衣着暴露的女子在路上狂奔尖叫,甚至手里还抓着根木棍随意攻击路人。
路人见状,纷纷走避。
女子找不到可攻击的对象,四处张望,忽地,她像发现猎物般的锁定了顾秋心的拉车。
「哇啊!」她尖叫一声,拔腿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万寿第一时间便是上前拦阻,可他只是个车夫,不是会武的近卫,教那女子一棍子打倒,疼得摔在地上。
女子抡起棍子冲到拉车前,小节跟小梅见状,犹如忠犬般的挺身扫主,可那女子已陷入疯狂,杀红了眼似的持棍攻击起小节跟小梅。
小节跟小梅虽奋力抵抗,但也捱不了几棍子,很快就被打得东倒西歪。
顾秋心毕竟是练家子,见小节小梅捱棍子,立刻从拉车里跳了出去,上前制伏女子。
当顾秋心与她正面相对,她才发现这瘦骨嶙峋、犹如丧尸般的女子其实年纪应该很轻,可她面色蜡黄,两颊凹陷,眼神空洞却又饱含惊恐。
「啊!哇啊!」女子忽然又嘶叫起来,然后奋力挣扎。
顾秋心一时没有防备,被她狠狠的在脸上抓了一下,瞬间留下五道血痕。
「夫人!」见状,万寿、小节跟小梅同时惊叫。
为免她伤人也伤己,顾秋心用她的跆拳技术压制了女子,女子继续张牙舞瓜地挣扎着,过瘦而深陷的眼窝里,那两颗突出的眼珠子正惊恐地望着她,彷佛在向她求救般。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匆匆赶至,自顾秋心手下一把扯走女子,然后非常粗暴的掐着她的胳膊。
「喂,你……」顾秋心还没说话,男人已打断了她。
「惊扰姑娘了,真是抱歉。」中年男子身形精壮,声音粗哑,「我这女儿得了疯病,我这就把她带回家关好。」说着中年男子像抓兔子般的扯起女子,半拖半拉地将她带走。
顾秋心看着他们「父女」俩离去的身影,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在心里发酵。
「夫人!」小节跟万寿冲了过来,神情焦急忧心,尤其是看见她左颊上的五道血痕,更是惊万分。
「夫人,您的脸……您没事吧?」小节看着她白晳滑嫩的脸颊被抓出了五道血痕,立刻眼眶含泪。
「没事,小伤。」她一派轻松地摸了摸脸,但还真有些刺痛。
「咱们出发吧!」转过身,正准备回拉车上,却见小梅蹲在拉车旁,神情惊恐,浑身发抖。
她一怔,立刻上前搭着小梅的肩膀,忧心地道:「小梅,你怎么了?」
小梅抬起脸来,竟是满脸的泪,「夫、夫人……」
「你怎么了?」小梅这不寻常的反应吓到顾秋心了,「你吓着了?没事的,已经没事了。」
「玉、玉柳……」小梅指着那对「父女」离开的方向,颤抖个不停,「那是玉柳,是玉柳……」
「什么?」顾秋心对玉柳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陌生,因为小梅总是不经意地就提起她。可她口中的玉柳长相可人,声音甜美,刚才那女子却骨瘦如柴,声音嘶哑。小梅曾说玉柳是被带去富裕人家侍候小主子了,又怎么会在街头疯狂攻击路人?还有……玉柳明明是仝孤女,哪来的爹?
这事,太蹊跷、太诡异。
「小梅,你确定是她?是不是认错了?」她问。
「没有!」小梅哭喊着,「我没认错,是玉柳,她这儿……」她指着自己右臂,声泪俱下,「这儿有一块烫疤,是我烧柴火煮田鼠汤的时候,不小心翻倒烫伤她的。」说完,她「哇」地放声大哭。
看小梅如此肯定,顾秋心更觉得此事可疑,然而此时那男人与玉柳早已失去踪迹。玉柳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甜美可人的少女为何会……
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钻进她脑海里。
她想起季墨秋姊妹俩的遭遇,想起那些无良人牙用幻蕈制作的毒品控制孤雏之事,莫非玉柳也成了受害者?
不成,这事她得立刻告知韩墨楼。
「万寿,咱们不去蓝彩坊了,改道,先去官府找大人!」
韩墨楼刚跟得胜及司徒敬返回官府,早已在门口候着的心砚立刻快步走了过来,神情紧张:「大人,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见他神情焦急,韩墨楼疑惑问道。
「夫人来了。」心砚急道:「还受了伤。」
闻言,韩墨楼心头一震,把抓住心砚的手,「受伤?她在哪?」
「在书房候着大人。」
韩墨楼松手,立刻转过身子,迈开大步,飞也似的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听到心砚说顾秋心受了伤,他整颗心都揪住了。
她为什么受伤?在哪里受伤?又是怎么受的伤?伤重吗?
边思忖着,他越走越急,几乎快要跑起来了。
大概没见过他如此惊惶失措的样子,那些在官府中走动的衙差或文员,全都一脸疑惑好奇的看着他。
来到书房前,韩墨楼只听见里面传来左平的声音。
「夫人,这样就没事了,应该不会留下疤痕的。」
「谢谢左师爷。」
韩墨楼推开微微敞开的门扉,书房里头的四个人同时望向他。
「大人,您回来了?」左平笑看着他,神情平静。
依理,见左平一派轻松便可确认顾秋心就算受伤也是无虞,可韩墨楼对顾秋心太上心了,一颗心只记挂着她,早已没有余心去思考。
「秋心!」他笔直地往坐在那儿的顾秋心走去,眼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顾秋心见他一脸惊惶,不禁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到她面前,伸出手想抓她,却又意识到书房里还有别人而收回手,露出了焦虑不安的表情。
「心砚说你受伤了。」他说着,注意到她左颊上微微红肿的血痕,「你这是……」
她忍不住蹙眉苦笑。心砚到底是怎么跟他说的,瞧他紧张成这样,好像她被大卡车撞了似的。
「只是点小伤,左师爷已经拿药给我抹了。」她一脸轻松地解释。
「大人,」左平见他如此焦急,上前慎重地向他说明了一番,「卑职已经拿伤药给夫人涂抹,也已经将伤药交给这位小节姑娘,只要按时涂抹,数日便可消肿愈合,大人不必担心。」
韩墨楼眉心的结并未因他的解说而松开,「有劳左师爷。」
左平十分识相,他微笑道:「那卑职先告退了。」说罢,他跟小节及小梅使了个眼色,便领着她们两人退出书房。
当小节带上门的同时,韩墨楼便再也压抑不了满腔急涌的情绪,一把将她抱进怀中。
顾秋心先是一愣,但只一瞬间,温暖便在她身体里漫了开来。
「我没事。」她声音软软地说。
他松开她,然后捧起她的脸,细细端详着,浓眉紧皱,不舍全写在脸上。「谁抓的?」
「我急忙赶来,便是要跟你说这件事。」她神情严肃,「这是玉柳抓的。」
「玉柳?」他微顿,他对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陌生,因为她曾跟他提过,「你是说,跟小梅一起的……」
「是的。」她续道:「今天我要带小梅去蓝彩坊时,途中忽见一衣衫不整、骨瘦如柴的女子沿街攻击路人,不巧我们撞上了,万寿、小节跟小梅也都挂了彩,我怕她继续伤害别人,于是出手制止。」
听到这儿,他眉间迭起三道皱褶,「你?你这身子怎么可能……你真是太……」
「我制伏她了。」她打断了他。
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不奇怪,他并不知道她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里,宿着一个跆拳道黑带一的灵魂。
「后来,一名男子突然窜出来,声称自己的女儿疯了,之后便立刻将她带走。」她面色凝重地继续诉说,「这时,我回头去看小梅,小梅却全身发抖,痛哭失声,说那疯女就是与她失去联系的玉柳。」
「什么?」
「小梅说玉柳手臂上有处烫疤,是她不小心造成的,所以她不会认错。」顾秋心说着,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臂膀,两只眼睛灼热地望着他。
「墨楼,玉柳本是个容貌清丽的少女,却变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她本是去侍候富裕人家的小主人,现在却变成了某人的疯女儿,我怀疑她跟墨秋姊姊她们姊妹俩遭遇到相同的事情。」
他猛然瞪大眼睛,「你是说……」
「我是说,墨秋姊姊与她胞姊所遭遇的不幸,正在这座城里重演。」说着,顾秋心眼泛泪光,声音有点哽咽,「墨楼,赶紧地,你得把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耗子逮住!」
韩墨楼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着:「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些人。」
在他怀里,她安心地点点头。
韩墨楼轻轻抚着她的背,嗓音沉窒,却也温煦,「我也求求你,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
她抬起脸来望着他,只见他低垂的眼里藏着深深的怜惜及忧心。
「上次是跳进池里,这次又……」他语带指责,但又深情款款,「别让我担心受怕,行吗?」
「你怕?」她眼底溢着甜蜜,唇角微微扬起,有一点狡黠。
「当然怕。」他毫不隐藏自己对她的关怀及情意,「你不会不知道我对你……」
「我知道。」她打断了他,咧嘴一笑,「你已经很爱很爱我了,是吗?」
他微微一笑,又将她的头摁进自己胸口,「是,已经很爱很爱你了,无法失去你。」听见这么直接又露骨的话语自他口中说出,顾秋心还真有点吓到。
他是个含蓄的人,表达爱意也都是很间接、很保守的,可现在却对她说出「已经很爱很爱你了」这种肉麻兮兮的话。
她将脸贴着他的胸膛,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甜笑,「你上次不也吓我吗?现在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了吧?」
韩墨楼先是一顿,然后笑叹出声。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