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权昕以匡复刘氏为业,已经自行称帝,要九华宫上下称他为“承天授命中兴帝”。
他冷笑,“他果然上当了,以为默默还在朕手中,不敢轻举妄动!”他脸上虽有笑,但心中却不是滋味。
冶策是真的在乎默默吗?可他不是已经立了王后,还对那王后信任有加,若非百般宠爱又怎会放任她残杀贬谪大臣?这人的心思是越发扑朔迷离,教人看不清!
“你确定弦月大军自昨晚起就没再拔营过?”他不放心的再问。
“回王上,咱们派出去的探子盯了一整晚,确实没有瞧见他们拔营!”
“好,这就证明他手中根本没那女人,默默没见到他,更没回到他身边,这么一来,朕就可尽情利用默默令冶策退兵,哈哈——尽管我手中无雄兵又如何,还不是能够制住冶策,还不是能夺回父皇失去的宫殿!”他得意万分的坐上大殿上那座纯金打造而成的龙椅,不禁仰头大笑。
曹寅也走入殿内,神情凝重。“你真认为冶策上当了,他以为你会杀默默?”
“当然,否则他为何在接到了朕的信后,就按兵不动了?”见到曹寅也冷肃的脸,他忍不住皱眉。
在九华宫,这人是唯一不呼他万岁的,这令他颇为不悦,但目前正是用人之际,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就算如此,我也不希望你拿默默的生死为自己谋利。”曹寅也沉声说。
他闻言脸色微变,“曹将军,兵不厌诈,朕不过是运用了欺敌、诈敌之术,这都是计谋,你不会以为朕真舍得杀默默吧?”他马上解释。
“那是因为默默不在你手里,若在,九华宫与她,你会择谁?”
“朕……当然是默默,九华宫可以再夺回,可默默只有一个!”他咬牙说。
“但若与你的性命相比,你可依旧保她舍自己?”
“这……曹将军也太咄咄逼人了,朕对默默的心已是这般明确,你还是不肯信朕,非得要朕拿命立誓你才相信吗?”他被逼得也不高兴了。
曹寅也满是皱纹的脸一沉。“不是老夫逼你,而是在老夫眼中谁的命都比不上孙女的,她是老夫誓死保卫的人,而你,若真在意她,又怎会逼得她不愿回到老夫身边,而今她在外生死不明之际,你却只顾着拿她换九华宫,也换自己的命,你可担忧过她在外是否出了意外,甚至,已经以逆贼之罪被逮捕处死了!”
刘权昕被说得面红耳赤。“朕自己正是生死存亡之际,若等危机一过自会派人去寻她,朕也是极为担心她的安危,反倒是她,完全不曾为朕设想过,无论朕怎么求她,她都不肯帮朕的忙,她若是肯替朕造一枚御玺,朕的处境何以会这般狼狈危急?”
“说到底,你想的还是自己,老夫早先就说过,默默可以作主自己的事,谁也不能强迫她,当初你也同意,我才与你合作,可你太过急躁了,又自信自己能左右她,这才落得今日下场,你不该将这一切怪罪在默默身上。”
“你!”他恼羞成怒了。
曹寅也无惧于他,怒视他后继续道:“老夫且告诉你,你当不当皇帝我可不在乎,老夫当初只是不想受那姓冶的统治,这才与你合作的,可事到如今,默默若有闪失,老夫唯你是问!”
他怒极,但心想冶策大军当前,他不能与这老头翻脸,遂又拉下颜面说:“瞧冶策的表现,默默应该未被抓,而她已是大人,就算只身在外也能照顾自己的。”
其实他认为曹寅也未免太大惊小怪,默默自由独立惯了,一向不需要旁人担心,不懂这老头为何如此心急?
曹寅也狠狠瞪了他一眼,“哼,那是你还不了解藻毒的可怕……”
“什么?你说什么?!冶策的大军来了,这怎么可能?!”以为冶策不敢来,正放心小憩的刘权昕听见这消息,猛地由床上弹起,满脸错愕。
“王上,您快到宫墙上去瞧,再过一个时辰,弦月的十万大军就会杀到。”来禀的小兵魂飞魄散的说。
他一脚踢开跪在床前禀报的人,火速往宫墙上去。
登高这么一眺,他立刻面无血色。前方不远处一片旗海,那不是弦月的皇旗是什么?
怎么两个时辰前探子才回报冶策的大军还在百里外未曾拔营,为何短短时间已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他仔细一想,原来受骗的是自己,那营未拔并不代表大军未移动,冶策将计就计反过来欺敌,表面按兵不动,实际上大军早已分批赶来,只有他还自以为他不敢妄动。
见大军即将压境的场面,他不住青了脸,即便不以数量来论,以九华宫的乌合之众对上冶策的正规军根本不堪一击。
眼瞧自己灭绝在前,他怒火中烧,狠劲全来了。“好,来人,把压阵的人带过去!”他高声吩咐。
接着百姓被一个绑一个,一排排押上宫门前,这人数有千人之多,其中还不乏老弱妇孺,他们一个个全面带恐惧,惊惶害怕。
等冶策大军到来,见到百姓被逼得以肉身挡在宫门前,众军将无不愤慨大骂刘权昕卑鄙无耻!
只有冶策并不意外,只是嗤声一笑,“刘权昕,你好啊,这等“舍身为己”的事你也干得出来?”
刘权昕涨红脸。“冶策,这是你逼的,天下本是刘家的,朕才是天下共主,是你冶家父子篡国夺权,这些百姓只好牺牲自己阻止你这逆贼继续残害天子!”他朝宫墙下的他怒道。
冶策不屑的冷睨他。“敢情你已经自立为帝了,不过这可真可笑,你想匡复刘氏基业,难道凭的就是眼前的区区几万人吗?”冶策摆明不将他放在眼底。
刘权昕难堪不已。当初他也没想到自己登高一呼想匡复刘氏,跟随者竟然只有寥寥,默默那女人又不肯帮他,这才落得这进退维谷的境地,他已骑虎难下,一切已不能回头,如今无论用尽什么手段也要撑下去才行,但冶策这羞辱的话一出,马上就令他颜面尽失。
“爵爷,你放弃吧,这天下早已不是刘姓的天下,在王上攻进去之前,你先求王上饶恕,说不定王上网开一面你还能留下性命。”王鹭雅被人带上来,她含泪劝说。
“住口,刘氏的江山都没了,朕若苟活只会被天下人耻笑,朕宁死不屈!”他听不进去她的话。
“那你也得想想长公主,婆婆只有你一子,你若亡,她情何以堪?”她继续再道。
“别与朕提母亲,她心里没有刘姓,想保的只有冶家的江山,这些年来只将朕紧锁皇陵,朕堂堂刘氏后代,却去替冶氏守墓,朕不甘心,也对不起先帝祖宗!”
“你……可我已有身孕了,这你也不顾吗?”她终于泪汪汪的说。
他这才一惊,“你……有孕了?”
“是的,瞧在咱们孩子面上,是否……”
“不要说了,朕不可能放弃的,况且朕不一定输!”他仍无所动摇。
“刘权昕,你真以为靠这些百姓的肉身为你赴死,就能挡得了朕的大军攻入吗?你且听听这是什么声音?”冶策提醒他。
蓦然,九华宫后方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刘权昕脸色一变。“这是什么?!”
“朕算准了你定会拿百姓的性命来威胁朕,朕早有防备,你将百姓集中在宫门前,可朕偏不走正门人,朕的大炮巳将九华宫的后墙轰开,由后攻入,此刻九华宫的后宫已成废墟一片了,不久连大殿也会尽毁,届时你还躲哪去!”
刘权昕听完这话,面容立刻惨成一片。
他万没料到冶策甘愿毁掉这座金碧辉煌、拥有数百年历史的皇宫,也不愿意伤百姓一人。
他这才开始真正感到惊慌失措起来。他不能死,不能落入冶策手中。“来人,把人给朕带上来!”
很快地,一名罩着斗篷的女人被带上来了。
“冶策,瞧瞧这人是谁?”刘权昕朝他阴笑。
冶策望去,见到他将剑架在身前女人的颈子上。“那是……”
“朕倒要瞧瞧,你敢攻来是因为不在乎她,还是以为朕不舍杀她,朕要你立刻退兵,要不然我杀了默默!”
远远望去,那女子的外貌与身形都有几分像曹默默,冶策俊颜丕变,立即仰望空中似在寻找什么,甚至吹了口哨,也未有响应。
“不,她不是默默,那女人此刻在王城不在这里!”他努力定了心神后,沉声说。雄正跟在那女人身边,自己唤不来它,那表示这女人不是她。
“你如何确定她不是默默,朕说她是,她就是,要不你敢与朕打赌吗?”刘权昕狂笑问。
“赌?”
“没错,你若不退兵,朕这就推她下高墙,让她死在你面前,如此你正好可以验明正身!”刘权昕狠毒的说。
接着真将那女子的身子往墙下压,再一推,眼看就跌落数十丈高的宫墙了。
他心脏瞬间纠结,已有一丝不确定了,“住手!”
“怎么,你退还是不退?!”
冶策怒极,“让她开口说话!”距离远,他也不能确认那人到底是不是曹默默,他要女子说话,听音辨人。
“好,默默,你让冶策退兵吧。”他让被押在墙上的人说话。
那女子才要开口,刘权昕竟就已狠心的将她推下高墙,女子在尖叫声中骇然的坠地,当场惨死。
冶策这时忽然见到雄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发出长长的鸣唳声,他大惊失色。
雄怎么会在这里?!
刹那,他訾目尽裂,惊愕半晌后往前冲去,地上那女子因面部朝下摔落,已摔得面目全非,而她身上的衣饰分明是曹默默的,再加上雄仍魔唳不止,那表示……
这人真的就是曹默默?!
他抱起已无生息的人,心瞬间全裂,身子颤栗不休。这怎可能?怎可能?这女人怎可能死在自己眼前?
刺激太过他几乎丧去心智,人变得有些恍惚起来,“不会的……不会的……这人怎可能是她……不会的,雄,告诉朕,她在哪?在哪里……”
他倏然回身寻找,眼神涣散。“雄,朕不是要你跟着她,你该保护它的,你……不对,这不是你的错,是朕,是朕的错,朕太自信,以为她还安全的待在王城的客栈里……结果……不对,不对,她……没死……没死,这人不是她!”他跪在地上仰天嘶吼。
众人见了,无不惊愕万状。弦月的二世帝疯了吗?竟对着一具破烂尸首发狂?
刘权昕见状,心喜冷笑,他要的就是见他失心疯,求的就是此刻这没人留意的大好机会……悄悄拉出弓箭瞄准冶策,而所有人正被冶策的状态所惊,没人注意到自己的举动,这一箭,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射了出去——
雄盘旋在天上,臛眼犀利,在箭射出去的同时发出了尖锐的警告声。
雄石破天惊的鹰叫声终于让冶策回神几许,只是一切已经太迟了,那箭已至,而且一箭射进了曹默默的身子里?!
他彻底惊醒了,方才他被推了一下后,转身回望,惊见中箭的竟是自己以为已经死了的女人!
曹默默骑着马赶来时,瞧见刘权昕对他放箭,立刻奋不顾身地扑上前去替他挡箭,那大鹰鸣唳警告的人是她!
她与长公主一席话后,知晓刘权昕要利用自己诱杀冶策,便没日没夜的赶来,希望冶策别上当,但因为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途中昏倒了好几次,醒来后再赶路,因而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才迟到现在赶至,所幸……她在万幸中露出了一抹微笑,她赶上了……
冶策见她中箭倒下,惊愕的双瞳倏嗔,火速按住她中箭后大量涌出血的伤处,并且朝刘权昕勃然大怒,“刘权昕,朕要你的命!”他怒火沸腾。
刘权听也没想到曹默默会出现,更没想到自己的箭会射中她,脸上亦是出现错愕之色。“默默,我要伤的不是你……不是你……”
“默默!”王鹭雅见她重伤,两人毕竟曾以主仆的身分相处三年,她心急难过的推开押着自己的人,冲到曹默默身边,眼泪直流。
“来人,将九华宫给朕踏平,朕要亲手杀了刘权昕!”冶策愤怒的抱起奄奄一息的曹默默,怒视高墙上的刘权昕,那眼中已是杀机四溢。
登时后方雷霆万钧的轰声再起,刘权昕魄散九霄,一脸灰败。
“谁都不许再动!”忽然王鹭雅大喊一声,众人对她没有防备,只当她是个弱女子,不想她竟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架在曹默默的颈子上。
冶策因为双手抱着曹默默,一时腾不出手来对付王鹭雅,又怕一不小心摔下已经是重伤的曹默默,让她伤势再加重,只能怒瞪王鹭雅。“你想做什么,还不将匕首放下!”
王鹭雅不禁露出敬畏和忐忑之色,长久以来这人便被奉为天子,主宰所有的富贵荣华乃至性命,她难免惧怕,此时面对他的严词厉色,连匕首都拿不稳了,但她仍尽力稳住,事到如今,若要活命,就绝不能软弱,“不……是您得要人停止攻击九华宫,否则我就杀了这女人!”她稳住心神后镇定的说。
“你……你不是王鹭雅……”曹默默认清她的身分后,痛苦的惊说。
“没错,我是王典雅,我那蠢姊姊替我赴刑场断头了!”
“你逼她为你赴死?!”
“错,是她自己想死,我成全她罢了,她对丈夫万念俱灰,早已不想活,而我与她恰恰相反,我要活,而且要活得尊贵!”她忽然朝高墙上的刘权昕扬起嘴角,他也回以颔首,这两人分明早有筹谋。“在进宫前,我就与中兴帝串通好杀王上,只要王上一死,中兴帝许我姊妹两人一后一妃的位置!
“当时我冒名顶替你进到龙寝时,本就想借机杀王上的,可惜他太快发现我是假冒的,让我来不及下手,否则那次我就能令他魂断我的手中,之后好不容易我又寻到机会刺杀他,可恨又失败,而这次,绝不能再失败了,王上,您若不想曹默默死,您就一定得死!”
众人心惊,这人一路假装是软弱无力的王鹭雅,原来竟是欺骗了大家,这不打紧,她居然还是刘权昕的同党,跟到这原是要图谋王上的命?!
而曹默默这会也已领悟,既然王典雅与刘权昕有勾结,那当初王仁甫会知晓爷爷的事,分明就是刘权昕告诉王仁甫的,好让王仁甫能以此威胁她,刘权昕竟是对她也这般阴险!
冶策眯眼。“你敢!”
王典雅一颤,“不敢也得敢了,不然我还有命吗?”
冶策狂怒,虽然身边兵将众多,但她匕首架在曹默默颈上,这就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了,可天上的雄,那锐眼利目已闪出厉芒。
“你要朕怎么个死法?”他森然问。
“自是当众让我送一刀进心口!”她狠说。
“你敢对朕动手?”
“我……过去几次虽以失败收场,但不是已经对您动过手了?”她难堪的道。
事实上,上回的那次刺杀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自己太紧张,那刀明明已经刺进肉里了,却是手颤个不停,不敢再加深,才让他死里逃生,自己反而坐实刺客罪名,株连王家上下无一幸免的被杀。
“那好,你动手吧!”他阴驽地点头。
“不可以……”曹默默焦急不已,怎能眼见他为了自己被王典雅所杀,而自己正血流不止,痛得没有任何力量阻止,不禁泪流满面。
四周的弦月军将也无不焦躁愤慨,直想杀了那胆敢威胁王上的王典雅。但无王上的命令,谁又敢妄动?
“典雅,你快动手吧,就如朕当初所承诺的,你若能杀死冶策,朕必将王后之位许你!”怕她再度手软误事,刘权昕大声道。
王典雅心知刘权昕这人信口雌黄,王后之位不知许过多少人,而他真正属意的人是曹默默,这她比谁都清楚,所以这话哪能信,但她却不得不信,因为自己已无退路,她必须杀了冶策,之后连曹默默也杀之,这才能让自己万无一失,让刘权昕登上帝王之位后,而自己也能成为王后。
这是她的打算,她紧握匕首,让自己别惧于冶策之威,这次绝不能失手。
她高高举起匕首,双眼发狠的快速刺向冶策的胸口,众人瞠目,刘权昕则是兴奋不已。他的目的就要达到,只要冶策一死,弦月的一切就属于他的了。
曹默默激动得泪洒出眼眶之际,口里也喷出一道血腥,王典雅那刀和着曹默默的血往前送去,眼看刀就要插进冶策胸口,突地雄自天上而降,利爪抓向王典雅的刀——她蓦然发出一声尖叫,匕首落地的同时,她整个手掌也一并被拧掉。
她剧痛不堪的抱着断掌尖声不止。
刘权昕见到这剧变也愕然,只差一点点冶策就必死无疑,他不甘心失败,再度举弓拉箭的瞄向冶策。他定要这人死,只要冶策一死,纵使后头的弦月大军杀过来,也不能对他怎样,因为他已是弦月的继任君王,面前的这些人转眼都得对他下跪高喊万岁。
“刘权昕,你还不住手!”就在箭要射去的千钧一发之时,曹寅也居然出现砍伤他的肩,九华宫的士兵哪料到会起内哄,一时全呆住了,竟没人想到上前去救刘权昕。
“曹将军,你想背叛朕吗?!”刘权昕也愕然他竟会对自己动手。
“你竟然拿百姓当人墙为你挡箭,你已丧失做君王的资格了!”曹寅也对他极为失望的说。
“你!朕这么做也是万不得已的,大业本就是要有所牺牲,这些人事后朕会补偿他们的。”
“人都死了,你补偿何用?我虽恨弦月夺我宿星,但起码姓冶的父子皆爱民如子,肯厚待百姓,而你竟要百姓为你丧命,老夫是被仇恨蒙了眼,才会误以为你这种卑鄙的人会好过冶家父子!”
“你这老糊涂,九华宫若不保,你也同样没命,且朕|死,那一切都完了,做大事者不能心慈!”
“你的不能仁慈包括伤害默默吗?”曹寅也阴沉的问。
“朕……”他说不出口了。
“老夫对你太失望了,我容不了你!”曹寅也要再举刀向他时,大炮声轰然传来,这回震得连高墙都撼动,曹寅也站不稳,身体跟着一阵晃动来回摇摆,但他眼前的刘权昕却已被震落高墙,摔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