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眉间更添疑惑,她不懂他的说法。
「我一直认为花卉是最有灵性的一种植物,它能懂喜怒哀乐,得全心以待才能换来它的芬芳吐艳,若是无心培植,只能换它数日艳色,在此过后,别说花香衰退k就连颜色也黯淡下来,因此我坚持亲自照料它们。」
「那到了凋谢的时节,你不就很难过了?」纵使万般尽心,可花开得再美再艳,终究还是会有枯竭的一天。
「难过?那倒不。」他轻笑,俊容爽朗。「我懂『化作春泥更护花』的道理。」只要花儿曾在他殷勤照料下怒放娇艳,他已心满愿足。
「我没想过申哥哥是这么懂花爱花。」玉容漾出恬笑,她清丽的眸里有迷蒙的崇拜,由衷道:「更想不到你会这么坚持亲手打理园子,你好厉害。」
赞美的言辞教祺申挑起了眉。「你不觉得无聊?」他知道很多人在暗地里如此议论自己的作为。
「怎么会?」乍听他似是贬损己身之言,她不禁睁大了美眸。「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志趣,那怎能称之无聊?只要做好正事就行了,而且申哥哥已经做好本分了呀,你是礼部侍郎,身居要职,闲时蒔花有何不妥?」她的语气不觉掺了丝激动,不平他把全盘心血付诸「无聊」一词。
对他的崇拜之情向来悬若日月,她不容他妄自菲薄。
略带倔气的眼眸依然美丽,而她不以为然的语调,让他首次领教她有别于一般女子之处。
并非盲目地顺应规范,她也有她自个儿的想法。
上扬的俊美嘴角,彰显出他愉快的心情。「临儿,英雄所见略同,你所说的和我认为的如出一辙,终日浮沈于功名非我所愿,能有些志趣,这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只要尽了本分,便能无愧,当初要不是尽心考取功名,他想阿玛也不容他如此放肆的。
「那你呢?除了琴棋书画外,还有别的志趣吗?」他忽而一问,突来的心思让他不自觉地想更了解她。
「我的志趣?」他也会对她的事感兴趣吗?
「我只知你琴棋书画皆是第一等。」对她的了解仅限于此,而且那全是无意中从旁人口中得知的一些轶闻。
那实在是太过夸奖了……她暗付着,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丝无力,知道别人是如何将她的才能夸张其辞。
「我的志趣……那是你一定想不到的。」她目光闪烁,朱唇抿着神秘的笑意。
像她这样温婉娴静的女子,会有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志趣?
他的好奇心被挑起了。「那是什么?」
「舞蹈。」俐落两字,告知了她鲜为人知的志趣。
「你会跳舞?」他面露讶异,万万想不到一个知书达礼的皇女,居然懂得这种市井之技,甚至是在皇族眼中的低下技艺。
她点点头。「你可别告诉别人喔。」
「我会守密。」他立刻答应,不禁又问:「打哪儿学来的?」别怪他对此太过好奇,实在想不透深居宫闱的她,究竟如何学得舞技?
「那是额娘教的。」提起额娘,她的笑容更添甜美,忆起从小便看着额娘闲时起舞的曼妙丽姿,她神往不已,因此常赖在额娘芬馥的怀里,软声央求她的教导。
「原来如此。」他也没想到淑妃懂舞。
「这个也要守密。」她甚为紧张地要求他。她差点忘了额娘的隐讳。
让他知道是一回事,被别些人知道,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我答应你。」看出她避忌的神色,他应允得干脆,不再探究些什么。
「申哥哥是什么时候开始种花的?」她对他蒔花的志趣还是很戚兴趣。
他皱眉沈吟,思索道:「大概……是十岁的时候吧,我喜欢上海棠之美,就央阿玛辟了这块地来种海棠。」
「除了海棠,你还会种别的花儿吗?」
他释出了笑。「我独锺海棠。」温煦的目光透着坚定,他沈稳的嗓音又掺着一抹固执。
对花儿都已这般专一相待,那感情呢?他也是这样专情独爱着淳颐吗?
难以遏抑的联想袭上心头,迅速得教她措手不及,她心口倏然窒闷起来。
突然敛起的芙容引起祺申的关注。「在想什么?」是他瞧错了吗?怎么她眼底……有若隐若显的苦涩?
挪回游离的视线,她眉心仍凝着淡愁。「我在想……你累积了那么多年的种植经验,可有想过把这一切编纂成册?」抑压了心坎的怆恍,她勉强恢复笑颜,继续与他谈笑风生。
看她重展欢颜,他不觉释怀了绷紧的心胸。「没有这样的念头。」
「那十年以来,你可有留下一点关于种植的心得?」
她的殷殷探问让他羌尔。「是有记录下一些手简,可全都是随手写下的,凌凌乱乱的没个章节。」
「嗯……」她眨了眨眼:心中兴起一股念头。「你可曾想过把它整理清楚?」
「有想过,但我还没得空儿去整理。」
「我帮你整理可好?」她主动请缨。
原来她真打着这主意。
祺申扬唇而笑,早猜到她的心思。
「那会耗你很多时间的。」他伯麻烦到她。
「不会的。」轻摇螓首,她一脸兴致勃勃。「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待在房里操女红,倒不如帮你做些有意义的事。」
她的诚恳教人盛情难却,况且,他没必要拒绝她的一番好意。
于是,他点头了。
「你随我进轩里去,我让你瞧瞧那几本手简。」他站起了身,含笑凝睇她于瞬间灿笑的娇容。
「格格,咱俩就在这儿等您。」贴心的枫依主动开口,为主子争取与心上人独处的机会。
淳临还她们一记会意的微笑。
然后,她迎上了他温和的目光,与他并肩越过花径,一同步进隆恰轩。
来到书房,他让她安坐案前,自己则立在檀柜前翻寻手简。
片刻过后,他为她带来了五本手简。
「这里头有些记录是重复了的,你可以带回去慢慢整理,有看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
「好的。」她点首应和,素手翻开了手简,略略流览过后,她眼神若有所思。
「申哥哥,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放下手简,她望向他。
「你尽管说。」
「我可以在这上头画图吗?」
「画图?」他不解。
「画海棠。」她扬起了笑,徐徐道出自个儿的计划。「我也看过一些关于种植的书册,那通常都是文字的记载,就算有图,也只是以墨绘简陋两笔地画出花卉的形态,我觉得若能用彩绘的话,那会生动许多,让整本书册活起来。」
他挑起了眉,眼底盈溢兴味。「你是想文中有画、画中有文?」她的想法可真新鲜。
「我还想把它分成四个章回,分别是春、夏、秋、冬,以四季不同的种植方法来描绘海棠,记录下每个培植的阶段,也画下它们在不同阶段的种种形态。」
「若真如你所言地去做,那肯定是一本最详尽的蒔花养卉之册。」黑眸扬起了一抹激赏,她别出心裁的主意教他开始期待起整理完竣之日了。
「完成后,你可以找书坊刻印成册,让更多爱花者沾恩,那肯定能引起他们的种植兴趣。」感受到他喜跃的心情,她唇边笑意更浓,不禁为他提出更多意见。
「临儿,你连这个也想到了?」他笑道,心里是惊喜的,从没想过能把自己的种植心得付梓。
「公诸同好嘛!」她灿笑如花,声若银铃。
凝视眼前的娇美笑靥,祺申感到目眩,首次领会到她纯净似水般的柔美。
「申哥哥想什么时候把它们整理清楚?」睁着一双美目,她仰脸望向他沈默的脸庞。
回过神来,祺申淡然一哂。「不急,你慢慢整理。」
她明眸一转。「那……我能随时过来作画吗?我会很安静的,不作声,也不打扰你。」娇脆的嗓音问得小心翼翼。
笑意爬上了他俊逸的嘴角。「还对我说打扰?要你做这些费劲伤神的事,是我打扰到你才对。」
「我是怕你介意嘛……」她小声嘀咕,朱唇微噘。
他笑出声,为她这副可爱的小女儿模样。
「我不介意,你爱何时来都成。」俊眸里满是宠溺的笑,但当瞥到案上那几本手简,他又不禁拢眉。「这回真的辛苦你了。」那里头全是他的匆促笔迹,加上内容又零散不堪,他真怕这差事会苦了她。
「申哥哥也很辛苦呀,得一人打理这片花海,独力承担所有杂事。」解读出他眼底的忧虑,她提醒他也有他的难处。
「我还能为这主意做些什么?」明白她的贴腹之辞,可他仍觉那太让她难为了。「你尽管道,好让我也分担些事务。」
「你只要专心蒔花便好,让我能绘出最美丽的海棠,这是我唯一想要你做的事情。」明亮的美眸漾着温柔,她一心要帮他挑起这个担子,让他能无后顾之忧去栽植他最喜爱的海棠。
她的柔情,像一颗春芽,无声栽进了他的心扉。
然而,他却浑然不觉,只觉眼前的女子优秀得教人心折。
「好,我会专心栽花。」
生平头一遭,他不仅为了自己而用心栽花。
今后花季,他也为了她,栽遍满地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