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楚的哭声让人不禁为之皱眉,颤抖娇弱的身子任谁见了都会想呵护疼惜,因啜泣而微晃的及腰黑发更添几分脆弱无助,因哭泣而涨红的双颊显得楚楚可怜,凝泪的大眼珠垂瞪着绣有金葱边的红地毯,硬是不肯闭上。
「喵!」
蓦地,一只姿态高傲的绿眼黑猫端坐在哭惨了的泪娃娃前方,肥嘟嘟的短颈上系着造型别致的项圈,上头的宝石与花纹却让肥胖的颈子掩盖了大半。
骆紫蔓抽噎着,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眼前一片雾蒙蒙,可是仍能瞧出眼前毛色黑得发亮的猫似乎对她的哭泣相当不屑。
莫名地,黑猫傲然的模样令她联想到某人的形象。
「看什么看?还不都是因为你!我讨厌你!」她抽泣得险些岔气,直接将黑猫当作罪魁祸首开骂。
「该死的肥猫,究竟跑哪儿去了?要是被白雪那个三八疯女巫知道,又要乘机教小叔整我,妈的……」一名俊俏的美少年走来,弯腰探向阴暗的角落,眯瞪的眼眸精准地擒捕住猫影。「黑伯爵!」
端正坐姿宛若猫中贵族的黑伯爵只是懒懒地瞟他一眼,径自抬起前腿伸伸懒腰,然后偎近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的骆紫蔓。
「还跑!你真的想成为猫罐头就对了……」美少年丝毫不顾形象,蹲踞着高瘦的身形爬进幽暗的角落。
愤怒的俊眸倏地瞧见那一向厌恶生人的黑猫竟然懒洋洋地躺在一名东方少女的腿上,一副窃香得意的舒服模样,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牠叫黑伯爵?」骆紫蔓抹去泪水,听见对方说着熟悉的中文,瞬间,他乡遇同胞的兴奋稍稍冲淡了让她心中的伤痛。
美少年斜瞟着她,「对啦,你快点把牠推下去,最好一屁股坐死牠,这样我就不用一直当顾猫的小喽罗……」没完没了的碎碎念持续着。
骆紫蔓有些傻眼。她还真没见过这么长舌又爱抱怨的男生……咦,是错觉吗?他微侧四十五度仰角的脸部特写竟然和某个可恨大魔头有些肖似。
「干嘛,没见过美少年吗?」
「美少年?你?」骆紫蔓被他自恋的话逗得破涕为笑。
「废话,难不成是喊你?」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继而使出一指神功戳往黑伯爵肥嘟嘟的腹肚,然后又瞄瞄她,当然没遗漏她脸上惨不忍睹的泪痕。「哇,真有你的!你居然有办法躲在这么没格调的地方哭?」
「我……」闻言,骆紫蔓再度忍不住哽咽。
「输光了旅费无处可去?还是被人口贩子卖来欧洲?非法移民?还是被男人抛弃?」他这张极毒的嘴,不用满口贱言贱语刺死别人誓不罢休。
骆紫蔓双肩轻颤,泣不成声,「我……」
「算了,你还是别说吧,我才没心情管别人的鸟事。」
「可是我……」她一脸悲痛欲绝,连忙扯回急欲转身开溜的美少年,渴望寻求协助。
他激动的拨开扯住衣角的小手,鬼吼鬼叫,「喂喂喂,你可别想乘机揩我油!好啦,管你是要下咒还是施巫术我都帮,就是别这样动手动脚。」
「你真的愿意帮我?」
「你先把情形说出来,我才知道要怎么害……我是说帮忙。」把人推入火坑是他唯一的强项,找上他这位吸血鬼王子算她倒霉,嘻嘻。
「我……我的贴身导游丢下我不管。」
「那就再找一个啊。」他冷哼一声。
哭得惨绝人寰的憔悴人儿猛摇首,又气又恼。「不,我不要……我喜欢他,好喜欢他,可是,他根本不在乎我。」
美少年噗哧一声,掩嘴大笑,「哇,这么烂的故事你也有脸说出来?真有你的!哇哈哈哈……」
嚣张刻薄的笑声被骆紫蔓斜眼一瞪,立即猝停。
「把你的猫抱走。」要是早知对方是毫无同情心的家伙,她才不会随便透露自己的底,肯定是因为他某些角度与某人太过神似,才会使她失去对陌生人该有的防备心。
美少年清清喉咙,欲抱起死赖在陌生人腿上的肥美黑猫,岂料,黑伯爵竟然伸长猫爪巴向他,幸好他早摸透肥猫的恶习,飞快的躲过,暗自庆幸毫发无伤的同时不忘爆出一连串咒骂。
骆紫蔓继续难过的掉泪。天色已晚,她不知道今晚该睡哪儿,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巴黎打包行李,更不知道身上的钱够不够她干脆直接买机票飞回台湾……
「欸,不过是遇上个烂人罢了,何必搞得象是天使恶魔大战人间?如果你愿意帮我照顾这只烂猫三天,那我就帮你解决。」美少年百无聊赖地席地而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这个跟着小叔婚前蜜旅的拖油瓶不自己找点事做,难不成要当电灯泡,被色魔附身的小叔用锋锐的眼神捅死?
骆紫蔓摇摇头,苦涩地回道:「你没办法解决的……他很坏,又很野蛮,而且好像还有犯罪前科的样子。」
「听起来,你喜欢上的这个贴身导游是个杂碎。」美少年咕哝着。
「他甚至还带我到他仇家的住处,然后在厨房里……对我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厨房?」美少年皱眉,喃喃低语,「怪了,这种怪人我好像也认识一个。」
「他从来不准我问关于他的私事,他不信任我,只把我当成一个夏日绮梦。他总是不按牌理出牌,喜欢闹我、笑我……」骆紫蔓说着,又忍不住红了双眼,坠落的泪水沾湿了黑伯爵缎黑的毛,引来牠不满的低鸣。
「很正常啊,我家族里的人都是这样。」美少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骆紫蔓气炸的抬眸瞪着他,「正常?那我算什么?每天晚上跟他睡同一张床,每次都乖乖让他占便宜,我到底算是什么东西!」吼完,她眉角嘴角俱垮,眼看又要酝酿下一波凄厉的哭势。
见多了女人歇斯底里的潜力,眼前这个还算是很正常的了,美少年一点也不觉得错愕,反倒抿唇一笑。起码这女孩的反应跟家里那几个怪咖相比,是归类于普遍级,听起来,她口中的男人是挺烂的,虽说他是来自于一个黑心家族,不过偶尔凑凑别人家的热闹也不错。
假期嘛,就是要荒唐、有趣、颠覆正常逻辑,才能跳脱出制式无趣的人生。
「喂,别哭啦,今晚我收留你……少用那种肮脏的眼神瞄我,我对女人没兴趣……对啦,我是同性恋,不用怀疑。」虽然有人说他根本是假性同性恋啦。自动省略这句话,他滔滔不绝的继续道:「当然,我不可能无条件帮你,首先呢,你要先帮我看顾这只臭猫 …是我小婶的烂宝贝,而我小叔是没人性的色鬼,要是这只笨猫出了什么事,我的头会被轰出一个大洞。还有,你是台湾人没错吧?要是我帮你教训了那个杂碎,等回台湾之后,你得还我人情。」嘿,到时候他就有免费的女佣可供使唤,连请清洁公司的费用都能省下。
骆紫蔓迟疑了半晌,终于点头同意这桩交易,「好,没问题……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美少年笑得灿烂,自恋又欠扁是少不了的特征。
「记清楚了,我叫威廉,无敌不老美少年,更是本世纪最美型、最华丽的吸血鬼王子。」
原本肿若核桃的杏眼在冰敷过后总算消了些,哭得太用力使得眼眶周围的薄薄肌肤泛着淡淡的青紫,骆紫蔓盘坐在总统套房的床上,腿上仍黏着那只黑猫,牠正呼呼大睡,爪子紧攀住她的裙摆,不肯轻易挪动。
怒气消散许多后,她惊觉自己太意气用事,竟然求助于一个才刚认识的男人,更教人惊愕的是,他的财力似乎相当雄厚,下榻的竟然是巴黎大饭店的总统套房,妈呀,住过这间房的可都是些大有来头的名人或政治人物。
她后悔了,但对方可不让她有半丝反悔退缩的机会,噼哩啪啦将她训了一顿之后,还一脸义愤填膺地说要帮她好好教训那家伙,可是,她总觉得威廉嘴角扬起的笑不怀好意,倒象是闲来无事想找人练习贱嘴的功夫,好更上一层楼。
「休息够了吧?吃饱喝足,也该去找人了。」此时威廉已换上一套手工刺绣黑西装,颓废华丽的衣着完全衬映出他迷人的阴柔气质。
骆紫蔓忽然想到,这个古怪的威廉宣称自己是同性恋,现在瞧瞧还真有那么点样子,品味一流,秀气优雅的举止稍嫌娘了点,自恋指数更是破表……综合以上几点,想不把他误认为同性恋还真困难。
「找人?找谁?」她眨着红肿的水眸,不解地问。
「找你瞎了眼煞到的男人啊,本美少年亲身下海,破例充当一次你在饭店里勾搭上的完美新欢,跟那个杂碎来个不期而遇,看到本美少年如此完美,绝对令他当场自惭形秽,哈哈哈……」
这种少女漫画中的烂戏码,天底下恐怕只有威廉这颗猪脑袋才会想搬到现实生活中爆笑演出。
骆紫蔓实在不忍心戳破他美好的幻想。
「走啦,废话少说,顺便到楼下的酒吧找我那恶心吧啦,只差没用三秒胶黏在一起的色鬼小叔和臭小婶。」
骆紫蔓连人带猫被一同拽起,她搂着喵喵吼叫直抗议的黑猫,半推半就的被拉着走。
天啊,威廉似乎把她珍贵的初恋当成一场瞎搅和的有趣游戏。
不过好怪喔,为什么这种劣根性,总让她有种熟悉而且似曾相识的错觉?
饭店的酒吧金碧辉煌,赏心悦目的酒保,缤纷绚烂的调酒盛装在琉璃杯中,杯杯相叩发出的清脆声响此起彼落,低语与琅琅的笑声流动在歌手耳语式的呢喃唱腔中。
骆紫蔓怀里拥搂着一只黑色的大肥猫,极其诡异。
身畔轻搭她肩的自恋美少年噙着一抹高傲的淡笑,亦相当诡异。
「你确定他是说今晚会下榻这间饭店?」威廉低声问。
「嗯,我记得他……」说着,她的丽颜倏地一震,搂着猫的十指不自觉拢紧,掐出猫肚一圈肥油和牠懒懒的抬眸斜瞪。
「干嘛,见鬼啦?」
威廉顺着她含怨凝睇的方向望去,瞧见有个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吧台前,对方极其慵懒的将双肘支在吧台上,及肩的长发不羁的披散着,身侧还坐着两道他很眼熟的人影。
「就是他?真凑巧,居然跟我小叔坐在一块儿……嘿,他还跟我小叔说话耶,哪来不怕死的家伙?」威廉眯细瞳眸打量着那道蓄满迫人气息的背影。
骆紫蔓泪水凝在眼眶里,欲坠未坠。原来那个魔王根本不担心她的安危,还有闲情逸致饮酒作乐?可恶的坏蛋……
「哭什么哭?就说嘛,女人全是些没路用的废物。」
威廉扯扯她肩头,嫌恶的斥责,再不屑的瞄了眼目标物,然后稍稍换个方向,将对方手中的鲜红铝罐瞧个仔细,忍不住嗤笑。
「搞什么鬼,竟然在这种地方喝可乐,懂不懂什么叫作格调啊?等等,家里有个怪咖也超爱喝可乐……不可能吧,这些年他早就躲得不见人影,没这么碰巧吧?」
听不清楚威廉含糊在嘴里的喃语,骆紫蔓勒紧黑伯爵肥到消失界线的胖脖子,紧张地支吾道:「算、算了,我看还是算了。」
「算你个大头鬼!没用的女人。」威廉吐槽,揪起想临阵脱逃的胆小鬼,推着像走钢索的她缓慢地前进。
拜托,他这个黑心鬼难得大发慈悲想帮她一把,没把她口中的烂男人整一整怎么可能罢休!当人家蜜月旅行的拖油瓶已经够悲惨啦,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能闹一闹,他怎可能就这样算了?他还买了串大蒜送她压惊耶。
威廉仰高漂亮的下颔,忍住恶心感,故作亲密的揽拥着骆紫蔓的纤肩,不改高贵优雅之姿,自恋又目中无人地走近吧台,靠近打算恶整一番的目标。
「我说──」好欠扁的嗓音,连被迫靠着威廉肩侧的骆紫蔓都不禁秀眉猛蹙。「这位品味烂到爆的导游,你会不会太可笑……」
怪了,为什么老是沉着一张酷脸的邪恶蓝眼小叔对他抛来一记轻笑,超难得的,又为什么白雪笑趴在吧台上?
不管了,该说的还是要继续。
「骆紫蔓听过吧,就是被你这种烂人玩过就扔的……哎,你安静啦,别扯。」威廉不理会身旁涨红脸蛋的人猛晃他的胳臂,忍住反胃的感觉,一脸痞笑的扯些不三不四的谎,「这个差强人意的女生,她呀,刚刚才滚过我的床,当然啦,不仅仅是像躺猪圈一样的那种滚,而是那种滚……」
一句「滚」从高亢到低鸣,像测试麦克风的回音般不绝于耳。
威廉最引以为傲的惨白俊脸刹那转为惨绿,皮肤上的每一根寒毛倏然竖立,寒颤陡冒,仍搭在骆紫蔓纤肩上的五根长指咯哒、咯哒的硬成铅条。
前方,淡然偏首的俊美脸庞睥睨着化为石雕的威廉,薄唇虽噙着笑,神情却阴鸷冷戾,总能迅速瞄准敌人致命伤一击毙命的锋锐双眸,宛若狙击枪的红外线扫瞄,冻骨骇人,更准确的说法是,这双幽魅冰冷的眼是一双森峻的死神之瞳。
威廉机械似的扭转脖子,眼睛凸瞪,僵着声问骆紫蔓,「你你你……说的不专业导游,很坏、很野蛮,好像有犯罪前科的,就是他?」
骆紫蔓比他还要恐慌,唇齿猛打颤。「对、对啊,就是他。」果然找错了帮手,美少年居然比她还没用!好孬的美少年!
威廉眼珠倏瞪,狠狠倒抽一口冷气,搭在她纤肩上的胳臂像毒瘾发作似的,猛抖个不停,得用另只一手帮忙抽回来,脸色比滑垒坐上一坨狗屎还要难看。
杂碎、烂男人……妈呀,他到底还骂过哪些鬼话?他是哪条神经线接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