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说官家女子厉害,只怕珊瑚到时候被欺负,想哭都没地方。
许姨娘苦恼得不行,趁着过年回娘家,便跟哥哥说起这事,从怎么开始想帮珊瑚招赘一路说到贵妾,想请哥哥帮忙拿主意,是再想办法招赘好,还是让三少爷去跟陆公子说一声。
没想到哥哥却说当然是招赘,“你遇到夫人是你好命,可别以为全天下的主母都把姨娘当人看,巷口那黄家姨娘,去年底不知道什么事情惹得黄大娘不高兴,都快过年了,还叫人牙子来领走,二毛死拖着他娘,哭得震天价响,黄大娘眼皮都不抬,说了句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让他哭死好了。”
许姨娘一惊,“我,我们家三少爷年年上京面圣,跟六王爷又有交情,这钟侧妃的亲戚前些日子才来我们府里住,将来状元公的正妻不至于敢发卖珊瑚吧……”
“唉呦我的妹子,主母要虐待姨娘,可不是只有发卖一途,光是早晚家训就累死人,何况我听说那些官家小姐,从小就学掌家,手段可不只是一两种,嫁夫随夫,太太人好,让你出入随意,可我听说官家的妾室出门得三求四求,要是主母不允许,十几年没出过门也是有的。”
许姨娘就一个女儿,虽然想要风光,但更想女儿平安,被哥哥这一吓,让女儿做状元贵妾的心思也就收起来了。
“你别说哥哥占你便宜,我看来看去,还是让我家光儿给珊瑚入赘去,他们年纪差不多,也是自幼认识,光儿老实,你也是知道,他若能跟珊瑚结亲,绝对不会对珊瑚不好,哪,你们家三少爷不是还没妾室,不如让佩儿一起过去,你老说珊瑚不如大小姐,这不,如果让佩儿给大少爷吹吹枕头风,那可比什么都管用,珊瑚是表妹,光儿是亲弟,那佩儿哪有不帮的道理是不是。”
许姨娘干笑几声,“可三少爷的妾室,哪轮得到我一个姨娘作主呢。”
“哎,这事让你直接去求太太呢,你在端木家十几年,只求个侄女儿当妾室,依照太太为人,会肯的。”
许姨娘越想越是,招赘既然是为了女儿好,当然是招个知根知底的人,光儿虽然没啥出息,但人老实,从小珊瑚也跟他处得好,至于佩儿嘛,容貌随了母亲,娇美可爱。
这姊弟一块入府,对珊瑚好处多多。
当下回家便想提,但汪家和水家姑娘还住着,只好先按捺住心思,可没想到某日去长福院问安,太太喜洋洋的跟她说三少爷要娶亲的消息,许姨娘再没眼力,也知道不能在这时候提,三少爷要成亲是多大的事,轮不到她拿其它事情烦。
好不容易两人成亲了,许姨娘正盘算着年后跟柳氏说,没想到水云路居然一个发烧,两天就没了。
三少爷脾气大着呢,她哪敢在这时候提让侄女过来之事,直到这下柳氏提起,便顺势提了,又说:“我瞧三少爷不喜欢汪姑娘,肯定是汪姑娘自恃身分,太太也知道,官家姑娘比较骄傲也是有的,我那侄女,家里也就七八个仆人,不是什么大小姐,可好歹也是有人服侍,总不至于太粗俗,让三少爷不开心。”
柳氏想想也是,要说起容貌,汪喜儿可也是一等一,不过琛儿不喜欢,想必真的就是脾气大了,那个许佩儿也来过端木家几次,挺好的姑娘,小家碧玉似的,见了人也很规矩。
“琛儿再过半个月便会回来,让你侄女儿先搬过来吧。”
“太太,那名分……”
“选个好日子,让她过来给我敬茶就是。”
许姨娘一喜,“替侄女儿谢过太太恩典。”
几日春雨后难得的太阳,京城月悦小巷家家户户都晒起了被子,当然也包括了水云路跟牡丹。
当时连坐三天船,抵达京城时正好是大年初二,这时候要找房子自然不可能,所幸大康以商业立国,即使是大过年,客栈也营业,主仆找了客栈,一住就半个月,待元宵过后,百业上工,才开始买假户籍,买房子,整修,搬迁入户,晃眼过去,就到了三月。
等一切安定,水云路便想着去打听母亲的消息。
戴了拢纱,遮住面貌,带着牡丹往太子府后门去。
守后门的依然是杨婆子跟史婆子,一看陌生人接近立刻大喝,“做什么,走开走开,这什么地方也敢来。”
水云路当下拿出两锭银子,一人塞了一个,“想跟嬷嬷打听些消息。”
两婆子一看到银子,迅速收入袖袋中,脸色也好得多,“姑娘想打听些什么,不过先说,婆子就是个下等人,知道的也不多。”心想,太子爷的侧妃妾室,哪个没几个穷亲戚,八成想来投亲的。
“想问问,安侧妃在府中可得宠?”
“姑娘这可问对人了,安侧妃虽然已经入府几年,不过个性伶俐,到现在太子爷还宠着呢,去年一个远方亲戚李夫人过来投亲,太子爷二话不说就留人了。”
“安侧妃在府上就这么一个远亲吗?”
“原本是,不过前些日子,那李夫人听说被女婿接走了。”
水云路一呆,“女婿?嬷嬷们确定是女婿吗?”
史婆子用力点头,“我孙女在前厅做守门丫头,听说闹得不小呢,好像是那女婿找上门,安侧妃说李夫人年纪大了,又这天气,想让她在府里赡养天年,那女婿知道安侧妃不肯放人,便说要面圣讨公道,看看族亲跟女婿,谁跟老人家亲,安侧妃这才让人请了李夫人出来。”
水云路只觉得心都快要跳出来,“那那位李夫人,后来真的给女婿带走了?”
“当然是带走了,我啊……”
见史婆子有话未说,水云路赶紧又添上一块银子,“给嬷嬷买点茶水喝。”
史婆子立刻满脸堆笑,“说是亲戚,但府上人人都知道那李夫人是得罪了太子妃,但又不能让李夫人生病或者死掉,太子妃才让安侧妃看着呢,也不知道那女婿多大来头,居然敢上门要人,还说要面圣讨公道。”
“那太子爷没说什么吗?”
“太子爷前年给万岁爷禁足,今年趁着过年,太子妃求了好久,万岁爷才让太子爷出府,怕是不愿在这关头上惹万岁爷不高兴,所以发了几顿脾气之后倒没什么了。”
“我知道了,多谢嬷嬷。”
至于“当做我没来过”这种事情自然不用交代,要是让太子府的管家知道嬷嬷拿了银子说太子府是非,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们。
连过几条巷子,直到离太子府有段距离,忍了许久的牡丹这才开口,“小姐,姑爷真把李姨娘接走了?”
“看样子是……”
只是,他接走自己母亲做什么呢?若她还在府中,自然可以以母亲威胁她入府偷信,可现在她都死了,他接走母亲能做什么?
摸摸微隆的肚子又想,自己跟端木琛真是……唉。
当时回京的船上,她十分不舒服,还以为是河水翻腾,可没想到都落了地,还是不舒服,只能趁着船只在码头靠岸吃饭时,赶紧找医馆看了,那老大夫只看了一会,便笑说恭喜,是喜脉。
喜脉!
新婚之夜,她知道端木府中有人要她不能生孩子,心下怀疑是太子出手,于是在饮食方面一直小心,避子果虽然是跟柳氏的甜茶放在一起熬煮,但年长者食之无害,不想端木琛烦心,她便没说。
端木琛没有妾室,府内也无通房,既年轻,又是新婚,自然十分缠绵,水云路很想给他生个孩子,所以每个月癸水来时,总觉得失望,反倒是他看得很开,跟她说不急。
是啊,不急,不急,当时以为自己嫁得良人,后来才知道不是不急,是不想。
那几个月,她很想很想有孩子,却怎么样都没动静,没想到却在离开端木家之后,在完全不对的时间如了心愿。
有喜,但不知道何以为喜。
她跟牡丹两个女人,买两张良民户籍倒是容易,可是有了孩子,就得有丈夫或者休书,官衙的人再大胆,再贪钱,也不敢凭空变出一个女人之后,再凭空变出一个丈夫,这样很容易就败露了。
何况自己回京,主要目的还是想把母亲从太子府中弄出来——小的时候,嫡母以她为威胁,让母亲听话,让母亲给新的妾室下药,等她大了,换成以母亲为威胁,她听话,母亲才能有好日子过,没办法,谁让母亲只是个姨娘。
母女十几年来,总是过得战战兢兢,但四房支出都掐在嫡母手中,不听话又能怎么样,只能忍了又忍。
这次会先到京城,原是估量着太子府过年时候一定繁忙,加上母亲已经在安侧妃院子一段时间,母亲的性子乖顺,只怕看守的人早就放了心,花笔钱给专做见不得人生意的黑镖局,让他们把人劫出来,“安侧妃的远亲”本就是个幌子,她就不信太子发现人丢了,还敢在大过年的命人寻找。
等母女团聚,找个乡下地方隐藏起来,她从端木家拿了八万多两,衣食都不用愁。
这些,早在她从馨州上船时便想好了,可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有了孩子,大夫又说她血气不稳,绝对不能再奔波,无奈,只能先在月悦小巷落户——所幸年后不久,端木家少夫人死讯便已经传到京城,傀儡没了,线头也没用,母亲即使只是人质,但也是水家姨娘,倒不用担心太子一怒之下加害。
只是端木琛居然把母亲接走,这实在超乎自己意料之外。
她原本以为自己懂他的,后来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懂过。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大夫说了,刚开始几个月最是要紧,可别累坏身子。”牡丹劝说:“既然都知道是姑……不是,是端木家把李姨娘接走,到时候我们再上馨州找人便是。”
“牡丹,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帮我去找个办事先生,我想让他帮我把鹿草赎出来,但别露出痕迹,给他二两银子,让他去探探。”
京城的办事先生做事情很利落,五日后来月悦小巷的院子回话,已经打听到了,鹿草的赎身银三十两,她有个舅父住在鶄林,他已跟舅父谈好,由舅父出面赎回外甥女,没人会起疑心。
办事先生的酬金要二十两,加上鹿草赎身银,总共五十两,至于舅父的酬金,则由办事先生给。
五十两虽然多,但绕这圈子的确很妥当,水云路当下先给了一半,约定等办事先生把鹿草带到,会再给二十五两。
数日后,鹿草便到了。
小丫头知道舅父没那样好心,也知道舅父有个傻儿子,本以为自己要嫁个傻子,却没想到才出水家大门不远,舅父就把她的卖身契给了个中年男人,又从中年男人那里拿了赏银,喜孜孜去了,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一路惶惶不安,直到那小院的门打开,见到牡丹,一时还以为自己错乱了,见到水云路更是激动,一下就跪倒在地,“小姐……”只说了两个字已经泣不成声。
“起来说话。”
鹿草抹抹眼睛,站了起来,之前都听说小姐死了,现下看来不是,鹿草个性较谨慎,见有外人在,便什么都没说。
“谢过先生,这是二十五两。”牡丹把两只大元宝装盘奉上。
办事先生拿过银子,用手秤了秤重量,“多谢李姑娘,以后若有什么事,还请来找我,敝人拿了银子就什么都不记得,请放心。”
说完一拱手,转身就走了。
鹿草直见到牡丹把门关上,这才又哭道:“小姐,小姐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李姨娘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母亲怎会知道我的消息?”
太子妃为了要定住母亲的心,肯定什么都不会说的。
“年后没多久,姑爷上京,说了小姐急病过世的消息,太太……太太就命人去太子府,说是过年送些果子给李姨娘,但我们都知道,太太是故意要说给李姨娘伤心的,连黄嬷嬷都劝太太,大过年的别这样,好歹等到正月过去再说,可太太不听,执意要人送信,算算,李姨娘大概正月二十便知道姑娘死了。”
水云路紧紧握住拳头,嫡母竟如此狠心,她们母女已经因为她的贪财变成这样了,她还不放过母亲……居然还不放过母亲……
“小姐,姑爷那日亲自来说您已经亡故,可怎么……”
“说来话长。”水云路转身入屋,“进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