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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银夫糟糠夫(上) 第10章(1)

  把头埋在枕头里,时间很早,太阳还没有升起。

  是一个梦,提早将郁乔唤醒。她笑看着床头边的合照,呆呆笑着,照片里有阿嬷,有阿董、大桥、齐翔和自己,大家都在笑,笑得很张扬。

  她一向渴求家人、渴求亲情,在收留两个无处可去的男人,又加入阿董之后,她有了家人的支持与安慰。

  阿董搬进来已经一个多月,原本的针锋相对,慢慢磨合、慢慢融洽。

  偶尔他们“全家人”会驾车出游,有时他们会一起挤在沙发里看鬼片,齐翔负责做点心,大桥负责关电灯,她负责鬼叫,而阿董……负责把她抱在怀里。

  他总说自己不会安慰人,可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小动作,让人窝心。

  说实话,满屋子人,她哪会害怕,可是她一叫再叫,因为,一次两次,她眷恋起他的怀抱……

  都说暗恋早已结束,都说她对他,只是家人对家人,可是常常一个不经意间,他就让她怦然心动,让她想要出轨,真是糟糕啊。

  不过,她不会爱上他的,绝对!

  上上星期三,疗养院打电话来,说阿嬷生病送医院,那时她吓得六神无主,从沙发上跳起来。

  她一面跳一面大叫,“没事的、没事的,阿嬷没事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叫得够大声,阿嬷就会没事,还是因为她必须用足够的音量来向自己保证,才能保证出自己想要的结论。

  她到处翻钥匙,急得像无头苍蝇。

  正在做晚餐的齐翔被她的吼叫声给吓到,熄掉炉火,冲进客厅,问她发生什么事。

  她全身发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事情交代清楚,只晓得满脑子混沌,下一刻,她被齐翔抱进怀里,而嘴巴灌进温开水,然后大桥的脸出现,口气镇定地告诉她,“把钥匙给我,我开车送你到医院。”

  她还是胡涂又混乱,等到她意识到自己站在医院门口时,发现大桥握住她的左手、齐翔握住她的右手,而齐翔的另外一只手提着她的包包,他们像一串螃蟹,横着走。

  阿嬷感冒引发肺炎,医生的嘴巴在她眼前张张阖阖,她都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直到看见阿嬷那刻,泪水翻滚而下。

  而阿嬷看见她,精神竟然出现短暂清明,她笑着对她招手,说:“阿妹仔不要哭,阿姊没代志,明天就出院了。”

  她猛点头,但眼泪煞不住车,她抱紧阿嬷,阿嬷轻抚她的头发,柔声说:“阿妹仔,你要认真读册,阿母、阿爸才会光荣,揽虽然是查某囝仔,不过,除了认分也要上进。”

  她知道阿嬷把自己当成她的妹妹,那年私奔后,阿嬷再没有见过她的家人。

  那份深藏的思念,酸楚了她的心。

  她什么都不能做,只会哭,哭得涕泗纵横、哭得凄惨哀怨,直到一双大掌落在肩膀,她回头,看见阿董关心的眼神。

  “你怎么来了?”

  “家里没人,我打电话问大桥的。”他弯下腰,牵起她的手,阿嬷已经睡着了,他坐到病床边的小沙发,再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揽着她、轻拍她。

  “大桥呢?”

  “他送齐翔回家,帮你准备晚餐和换洗衣服,这几天,你得留在医院照顾阿嬷。”

  点点头,她问:“医生有没有说,阿嬷要住多久?”

  他失笑道:“大桥没猜错,你根本没把医生的话给听进去。”

  “是啊,我表现得像个疯子。”亏她还以为自己是女强人。

  “没关系,我问明白了,阿嬷的病是感冒引发肺炎,才会高烧不退,加上阿嬷年纪太,疗养院不敢轻慢,便赶紧送医院。大桥看过X光片,肺浸润的状况不严重,住三、四天医院,用抗生素治疗就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

  “对,没问题。”

  她松口气,靠在他身上。真好,这种时候有人可以依靠。

  阿董继续说:“我跟护理中心提过,待会儿护士小姐会过来帮阿嬷换单人病房,你晚上照顾阿嬷,可以睡得舒服一点。”

  “好。”

  她的视线锁在阿嬷身上,片刻不离,他摸摸她的头,再次保证,“阿嬷不会有事的。”

  她点点头,对自己说:“对,不会有事的。”

  “让阿嬷好好休息,你不要太担心。齐翔叫我们忍耐一下,说晚餐马上就到,今天有你最喜欢的牛肉滑蛋。”

  “被齐翔养了两个月,我觉得自己胖好多。”

  从他眼中看见不赞同,不过他没有跟她争辩,顺着她的心意,他摸摸自己的腰说:“我好像也胖了。”

  “跟厨艺好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是幸福。”

  他点点头,揉揉她的头发,低声说:“小乔,不要害怕。”

  害怕?是啊,是害怕,害怕再次面对亲人的死亡,害怕一个人承受这样的伤痛。

  “我在,大桥在、翔也在,我们会陪你一起照顾阿嬷。”

  他的几句话,让她重新有了力气。

  她告诉他,阿嬷很想念亲人,只是命运逼迫她割舍亲情,娘家人很不谅解阿嬷,和阿公结婚后,她好几次回去,都被父母亲拒于门外,后来命运多舛、诸事不顺,她连回娘家的念头都不敢有。

  她说阿嬷、他提外婆,共同的话题让他们说了又说。

  接下来几天,大桥、齐翔白天照顾阿嬷,她负责晚班,阿董下班后直接到医院来,她很感谢他们,他们都明白,面对生病的家人,她需要更多支持。

  阿嬷莫名其妙地喜欢阿董是老早就知道的事,只要他出现,阿嬷就拉着他,话说不停。

  阿嬷住院第二天,她到医院和齐翔交班,看见他搂着阿嬷唱“安平追想曲”,阿嬷的歌喉很不赖,但最让她无法忘怀的是,阿嬷脸上像少女似的腼腆笑容。

  在阿董的坚持下,阿嬷多住了两天医院,把身子精神都养好,又做了各项检查后,才让她出院。

  出院那天,所有人都到了,大桥带着新做的红旗袍,让她给阿嬷换上,旗袍上绣了牡丹,她大大夸奖他一番,居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完成刺绣大工程,他没好气斜她一眼,说:“你以为我是古代女人,没事就弹琴剌绣?”

  后来她才晓得,那是他描了花样,雇人绣的。

  她帮阿嬷梳头、化妆,阿董给阿嬷带上亮灿灿的戒指,齐翔递上新娘捧花,阿嬷的笑容没有间断过……

  床头边的照片,就是那天他们送阿嬷回疗养院时合拍的。

  阿董找征信社寻访阿嬷的家人,前几天有了消息,他说等联络好,再陪他们去疗养院见阿嬷,那是阿嬷藏在心中多年,不敢说出口的心愿。

  闹铃没有响起,但郁乔并不想赖床,阿董现在不必那么早进公司,加上两个自由业家伙,他们一家奉行睡到自然醒原则。

  阿董说,在全家人的齐力逼迫下,他弟弟终于振作精神,进入营销部,他那人别的不敢说,但鬼点子一向很多,他没有接替她的位置,但两个星期工作下来,慢慢做出兴趣。

  既然阿董的父母亲回国,他是不是要搬回去?

  她一直按捺心情,等待他提出这件事,但他似乎并没有这个考虑,所以她很高兴……

  伸伸懒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跳下床,赤着脚冲出房门,朝齐翔的房门砰砰敲不停。

  齐翔还在睡,他翻身、把头埋进棉被里,她等不及,扭开房门,就冲进他的房间。“起床、快点起床!”她大叫。

  齐翔不理。

  她跳上床,推搡他,一面推一面喊,“翔,快起床,今天有重要的事!”

  棉被下齐翔撇撇嘴。能有什么重要事,不就是皇后娘娘肚子饿,要卑微的御膳房快点准备吃食。

  “起床、起床、起床……”她动手拉扯他的棉被。

  不要!他不要起床。齐翔紧紧拽住棉被,在床上滚一圈,用棉被把自己圈成毛毛虫。

  郁乔气了,用脚去踹他的腿。“快点起床,五秒钟不起床,我就把你丢出去!五、四、三、二、一!”

  齐翔还是毫无动静,不过对门和隔壁的房间倒是出现动静,苏凊文和钟裕桥分别靠在房门和厕所门边,看着她和齐翔做拉锯战,眼里带着相同的怀疑——小乔有这么饿吗?

  “齐笨翔、齐死翔、齐呆翔,你马上、立刻、现在就给我起床!”

  在钟裕桥妥协,打算问她早餐想吃什么,他下楼去做时,齐翔无奈地翻开棉被,沉重地叹一口气,两手压在她肩上,哀求道:“拜托你,让我再多睡几分钟,微臣一定准备娘娘最喜欢的早餐。”

  “好啊,你继续睡,我打电话给文季平,说你不想见他了。”她推开齐翔,齐翔在发愣,被她一推,整个人往后仰,跌回床上。

  小乔说的是……文季平?那位音乐大师、音乐神童、音乐鬼才……

  齐翔弹身坐身,眼睛直直扣住她。“你说的文季平,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文季平?”

  “你说呢?”她没好气、白他一眼。

  “啊——”齐翔放声尖叫,那声音凄厉无比,好像家里刚发生灭门惨案,他一把扯开棉被、跳下床,冲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狠狠地转上五大圈,再猛亲她的脸颊。“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小乔我爱死你了……”

  郁乔笑着拍开他的睑,说:“干嘛啦,我还没洗脸。”

  “没关系,你洗不洗脸,我都一样爱你。”他亲完脸颊、亲额头,恨不得把她整张脸亲透透,说着又狠狠把她圈进怀里,大有她不窒息就不放手的气势。

  她居然只注意到自己没洗脸?没注意到……厚!苏凊文看不下去,大步跨进房里,一把将两人分开。

  他把她勾进怀抱,将她的头压进胸口,不让她欣赏无边春色。

  钟裕桥也是满面无语,他走到衣橱边抽出一件T恤,丢给齐翔。

  接到T恤,齐翔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糗事。他睡觉不穿衣服,只穿一件薄薄的、小小的三角内裤,而且众人都知道,男人在清晨时分很容易撑帐蓬——所以、因此、于是……唉……一个乐过头、一个昏了头,居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个。

  虽然慢了很多拍,不过在苏凊文怀里,郁乔一回想,就明白了。

  她是成熟女性,就算没有经历过那种热血激情,可基本的生理常识,她多少了解,刚刚,齐翔某个坚硬部位就抵在她的下腹处。

  唉,幸好……她闭起眼睛感激上天,幸好刚刚对她撑帐篷的是齐翔不是阿董,否则,说不定她会饿虎扑羊,把阿董吃干抹净……二十八岁的女人,在某个时候是很狂野的。

  齐翔背过众人、飞快套上衣服短裤,转回郁乔跟前。

  他推开苏凊文,一把抓住她,急急问:“你怎么会认识文季平大师?他是音乐人最崇拜的偶像,甚至有人说,没有他,今日国语歌坛就不会在亚洲引领风骚。”

  有这么厉害?她认识文季平那么久,没看到他什么大师风范,只是觉得他敏锐、聪明,还有超级爱讲话,一开口嘴巴就停不下。

  “我帮他找过两间房子、卖过一间旧宅,交易过程他还算满意,之后我们互留电话,偶尔联系。”他们是君子间的淡淡之交。

  “光这样,他就肯看在你的面子上,收我为徒?”齐翔无法相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

  “没有哦,他没说要收你为徒,只是我们碰巧在餐厅遇上时,我突然想起帮他卖掉的那间旧宅里面有许多乐器、乐谱和数不完的唱片CD,我想他对音乐大概有所涉猎,才麻烦他推荐专业老师教你唱歌,他听见你想学唱歌,就让我带你去他家里,跟他见一面。”

  回到家后,她上网查文季平这个名字,才知道他会作词作曲,是歌坛里颇有名气的老师。

  “你是说……他光听见我的名字,就愿意见我?”齐翔晕陶陶的,好像刚干掉两瓶威士忌,他又一把抱住她,欢天喜地的跳起贴身舞蹈。

  看他乐得不知道天南地北,郁乔推开他,手指戳到他的额头上,浇他一桶冷水。“不要高兴得太早,说不定文季平是想亲耳听听,是不是所有的偶像歌手都是空有长相的劣材。”

  可齐翔实在太高兴,她这桶冷水根本浇不熄他的满腔热情。他手抬高、脚举起,乐得开始跳街舞。

  “只要大师肯见我一面,就算骂我废材也没关系。”他跳到桌边、打开抽屉,笑得脸皮不断抽搐。

  “最近我做不少曲子,一定要带去给大师评论一下……要是他觉得很烂怎么办……大桥,你觉得我要不要带吉他?不必吧,大师的吉他肯定比我这把好几十倍……阿董,你借我一套西装……不好不好,音乐人又不是商人,不能穿西装……啊,我可以做点好料的带过去给大师品尝……可是,他又没要征厨师……”

  齐翔在屋里弹来蹦去,一下子喜、一下子忧,紧张得语无伦次。

  看他飘在云端、无所适从的呆样,钟裕桥无奈插话,“要见大师,还不快点去洗澡、吃饭。”

  “对哦,洗澡吃饭。”齐翔冲着他傻笑。

  钟裕桥没办法,只好拉起他,把他带进浴室里。

  苏凊文扬起眉梢,握住郁乔的手走出齐翔房间。

  她对着他说:“我不晓得翔会高兴成这样,幸好昨晚没告诉他,否则他一定兴奋到睡不着。”

  他点头,拍拍她的肩膀说:“我要上班,顺道送你们过去,浴室先给你用。”

  “好,我很快的。”她飞快旋身准备回房间里。

  “小乔。”

  转头,她发觉他靠自己很近,她被夹在他的身前和门板的夹缝里,刷地一下,她的脸爆红。

  这是……害羞?苏凊文笑眯眼,低下头,刻意靠她更近,于是她的脸红更上一层楼。他发觉他很喜欢她在自己跟前害羞,更喜欢她像苹果的小红脸,勾起她的下巴,他的视线在她五官间流连,不知道为什么,一双眉、一对眼,一个鼻子、一张嘴,天天都能够见到面的脸,却让他一看再看,不愿止歇。

  被苏凊文这样凝视着,郁乔一颗心快跳出胸口,她不知道这种眼光是不是叫做深情款款,但她被盯得快窒息了。

  呐呐开口,她问:“你、你喊我做什么?”

  他微微一笑,笑得她的心脏震颤,眼底发光,花痴症状再度现身江湖。不知道有没有一种疫苗,可以帮助她不受微笑病毒影响。

  他伸手,轻轻把她脸上的头发往后拨,那动作温柔得不像机器人,那眼神温暖得不像机器人,他明明还是苏凊文,却让她找不到机器人特征。

  “小乔。”

  “嗯。”

  “以后不要在早上,随便进男人的房间,除非……”

  “除非?”

  “除非那个男人是我。”

  说完话,他松开她,回自己房间,而她愣在原地,一次一次咀嚼他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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