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着敬事房的登载,柳眉紧蹙。
半晌,她烦躁地将册子交给一旁的含翠,揉了揉眉心,「皇上召寝都很正常,各宫嫔妃的肚皮却一直没消息,毛病到底出在哪?子嗣如此单薄可是大事。」
含翠小心翼翼地道:「会不会是皇上的问题?」
太后白了含翠一眼,「皇上若有问题,生得出太子吗?」
如今的太子是先皇后所出,才三岁,长得跟先皇后一个模子刻出来,却跟皇上半点不像,可皇上还是很快地将他立为太子,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
先皇后两年前病故,皇后之位便一直悬着,现在谁都想坐那个位置,好几个大臣想把女儿送进来,金凌肖却迟迟不下决定,不知在想什么。
「母后!」
金凌凰穿着一袭让人错不开眼的织金衣装进了内殿,发簪上一颗姆指大的东珠光泽莹润、价值连城,她容色明丽,眉眼之间带着几分骄矜,眼里倒是泛着笑意。
纵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太后看着也不悦,「哀家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便闯进来,要让人通传,不许没规没矩。」
金凌凰不依地上前撒娇道:「儿臣来母后这里还要什么通传?」
太后自然明白自己女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挑了挑眉,「说吧,什么事?」
金凌凰巧笑道:「母后,您快点给儿臣和楼相赐婚,儿臣的生辰就快到了,到时又长了一岁,一直留在宫中可不是办法。」
太后蹙眉,不悦道:「这件事不要再提,楼相体内带毒,他活不久,哀家不会看着你变成寡妇。」
金凌凰不管不顾的闹道:「儿臣才不信楼相会短命,就算楼相短命,儿臣也要嫁给他!」
太后不耐烦了,「胡闹!」
她这一儿一女都让她操碎了心,皇上不立皇后,凰儿则是痴恋楼相,口口声声要嫁给楼相,如今都已经十八岁了,还不肯找个驸马,威胁若给她指个驸马便要去跳崖,叫她好生头疼。
「母后,楼相体内的毒,咱们用最好的药帮他治疗,整个太医院还怕治不了那毒吗?等成亲后再慢慢医治也行,总之要先赐婚,再给儿臣赐座公主府,这样儿臣明年就能出嫁了。」金凌凰美滋滋地说道。
「住口!」太后声色俱厉道:「你以为哀家或皇上下旨赐婚,楼相就会听从吗?到时他抗旨拒婚,抑或是辞去官位,是你面上无光!」
金凌凰俏脸一变,「母后又何必说到这地步?能尚长公主是天大的福气,可以变成皇家的一分子,这光荣,楼相怎么会不要?」
太后冷笑,「他若是会肤浅地答应尚公主,他此刻就不会在丞相的高位了。」
「母后太过分了!」金凌凰气急败坏,拂袖离去,贴身宫女朱碧在后面紧紧跟着。
金凌凰蓦然止步回头,没好气的瞪着朱碧问道:「你说,本宫哪里配不上楼相了?母后为何会那样说?」
朱碧惶恐地道:「长公主怎么可能配不上楼相?能娶到长公主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楼相肯定是乐意尚长公主的。」
主子是出了名的残暴,若不想受皮肉之苦,还是顺着她的毛摸,识相点。
金凌凰这才满意了,正要回凌霄宫,就见纤妃带着一列宫女太监走了过来。
纤妃微微福身施礼,「妾身见过长公主。」
金凌凰漫不经心的扫了纤妃一眼,「要去向母后请安?」
纤妃柔柔一笑,「妾身听闻太后娘娘昨夜睡不好,特地亲手熬了安神汤要给太后娘娘定定神。」
金凌凰哼了哼,「你倒是有心。」
纤妃凤目含笑,规规矩矩地道:「这是妾身分内之事。」
金凌凰看着她有点烦,挥了挥道:「你进去吧!」摆明了不想跟纤妃应酬。
纤妃却是没移动,面有难色的看着金凌凰,润了润唇说道:「长公主可知相府来了个美貌水灵的小娘子,楼太君似乎做主给楼相与她定了亲,她如今住在相府,俨然一副主母的模样。」
金凌凰陡然睁大眼,「你说什么?你胆敢在本宫面前胡说八道!」
纤妃诚惶诚恐地道:「妾身说的都是实话,此事相府上下皆知,长公主若不信可以去查。妾身知道长公主对楼相有意,妾身是一番好意,免得长公主被蒙在鼓里。」
金凌凰恶狠狠的瞪着纤妃,「若是你敢欺骗本宫,本宫饶不了你!」
纤妃缩了一缩,暗自吞咽了一下,「妾身万万不敢,长公主明察。」
长公主虽然很残暴,可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若能拉拢长公主,对她坐上皇后之位有帮助,因此她花了大把银子往相府里打听消息,为了讨好长公主,得到第一手资料,当然要马上邀功。
「本宫当然会查!」金凌凰恼怒的说道:「你给本宫等着,要是没有这回事,本宫要剥你的皮!」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楼赛玺坐在案后心无旁惊的批着奏摺,左边已经批好了高高的三叠,而本该坐在那位子上的金凌肖却走来走去,不时交叠着双拳摩拿,似乎烦躁到了极点。
高福泉和玹夜都让他遣了出去,他要跟楼赛玺好好谈一谈,楼赛玺却只顾批摺子,眼也不抬。
「宜州正面临旱灾,不明疫病又起,臣拨了两千万两赈灾,并撒换了宜州太守,派任宋千榕为钦差,即刻前往宜州统筹赈灾与疫病事宜。」楼赛玺一边飞快的批着奏摺一边说道。
金凌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丞相决定就好。」
楼赛玺继续低头批摺子,对金凌肖的烦躁视而不见,彷佛一点也不受他的干扰。
然而,并不是他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就没事,金凌肖忽然站定在他案前,双手猛地往桌上拍,一股脑的说道:「丞相,朕听说你府里有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你快点把她送走!」
楼赛玺对于金凌肖知道陆知萌的存在一点也不惊讶,他祖母都跟相府上下说了陆知萌是未来主母,话从相府传出去也是理所当然的,金凌肖又怎么会不知道此事。
「臣的家宅之事,臣自有定见,不劳皇上费心。」楼赛玺语气平淡。
金凌肖陡然怒道:「朕让你把人送走!」
楼赛玺抬眸,眼里波澜不兴,「皇上是想自己批这些摺子吗?」
金凌肖瞬间败下阵来,他颓丧道:「丞相难道真的想和那女子成亲?丞相不要忘了,你体内有毒,活不长久,你想害那女子守寡?」
楼赛玺嗤笑,「皇上如此关心自己的子民,是百姓之福。」
金凌肖一脸挫败,「所以呢?丞相真要成亲?无视朕的反对,跟一个不知根底、来路不明的女子?」
楼赛玺淡淡地道:「臣说过了,请皇上不要干预臣的家事,就如同臣也不会过问皇上后宫之事。」
金凌肖气不打一处来,想到上回在温泉宫设计楼赛玺失败,他怒得拍掉了案桌右边两叠待批的摺子,一张脸气得涨红,恨声道:「朕不许你成亲!」
拍倒的杯盏弄湿了衣袖,衣襟还溅上了几滴墨。
楼赛玺眉也没皱一下,他将手里的笔搁到笔架上,只微微扬声道:「高公公,奏摺自己掉地上了,刚好本相今日也乏了,就不批了,公公派人进来收拾吧!」
高福泉进来了,看到一地凌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能做什么呢?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总管太监,能管得了皇上的脾气吗?
说到脾气,他觉得楼相的脾气才是比皇上还大,在皇上面前都可以拂袖而去,一点也不顾及皇上的颜面。
也是,楼相是楼大将军的儿子,有乃父之风,在权贵面前宠辱不惊,若楼大将军没战死,此时的楼相也不会为相,应该去从军了吧!毕竟子承父业是理所当然的,若是那样,如今号令楼家军……不,不再是楼家军了,如今已改名烈火军都多少年了,他还是改不了口。
若是楼相也从军,如今号令军队的就是楼相,不会是那厉亲王了。
只是……一切都没有只是,过去的都过去了,遗憾终究是遗憾,谁也改变不了楼家军灰飞烟灭的事实。
想到这里,他不无感慨地躬身道:「相爷慢走。」
金凌肖脸上一副吃人的神情,咬牙切齿地跳脚,「不能让他走!」
楼赛玺起身拂了拂衣袖,又整理了衣襟,从容地跨出了御书房,由头至尾都没瞥失心疯的金凌肖一眼。
金凌肖不甘心,还想将他揪回来,却被高福泉拦住了。
高福泉头疼地劝道:「皇上还是消停些吧!难道您又想让楼相几日不进宫,让奏摺又堆得半山高?」
「该死!」金凌肖播着案桌,红着眼道:「给我派人杀了住在相府的那个女子!」
高福泉叹了口气,「万万不可,您要是激怒了楼相,您自个儿也没好果子吃,首先这天天都有的奏摺就没人批了,还有朝里那些吃人的大臣,没有楼相,您压制得了厉亲王吗?」
金凌肖总算回到了现实。
不错,没有楼赛玺,他的皇位恐怕不保。虽然母后一直告诉他,厉亲王是真心辅佐他,不会害他,可他不相信。
在父皇还在世时,厉亲王便在觊觎皇位,只是没夺位成功罢了,他才不相信厉亲王对他会安好心。
楼赛玺虽然不顺他的意,但对皇位没兴趣,因为有楼赛玺,他才能高枕无忧,若没有楼赛玺,他的位置也不稳。
「皇上想明白就好。」高福泉见金凌肖总算消停了,也松了口气,「皇上有几日未曾召幸了,今日是否要宠幸哪位娘娘?免得太后娘娘有话说。」
金凌肖烦躁道:「叫莲妃侍寝吧。」
女人在他眼里等同畜生,哪个女人都一样,她们都没资格生下他的孩子,他也不想要孩子,他见了孩子就烦。
他分明在每个宫妃的寝房里都燃了特制的避子香,长期闻那香味,根本不会怀孕。
可偏偏,皇后却怀孕了。
他当然不会让皇后怀的野种生下来,三番两次要令她滑胎,却都失败了,反倒令求孙心切的太后将皇后接过去照顾,直到皇后生下孩子。
那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正好可以让朝中那些议论他没有子嗣的老臣闭嘴,他便顺势封了那孩子为太子,并杀掉了他派去和皇后苟合的那名替身。
他在床上的替身,再训练便有,死不足惜,那替身该在九泉之下感激他,他可是让那野种当上了太子。
皇后若是好好扶养太子,安分守己便罢,他也不会动她,偏偏她做了无用之事,居然在他的替身临幸她至要泄时拉下了眼罩,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也只好弄死她灭口。
如果她不那么自做聪明,如今还能活得好好的,她想要看着他的脸同赴巫山,以为自己是皇后就可以有特例,即便破坏了他的规矩,他也不会拿她如何,顶多责备一两句。他还记得她死前那惊恐又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在床上与一个陌生的男人交媾着,而一旁观看的他冲过去生生掐死了她,断气之后,她还睁着眼,似乎还没理解自己是怎么送命的。
愚蠢的女人,他对女人根本没有真心,这十年来,他放在心尖上的始终只有一个人,芝兰俊雅、玉树挺拔的那个人……
思过阁内,楼赛玺听着一护的回报,食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吟片刻,旋即起身,「走,去探探虚实。」
一护很是意外,「现在?」
主子下了朝,下午多半不出府,会在书房里研究国情和当年那件旧案,尤其眼下天气严寒,凭他几句回报,说走就走,实在令他意外。
楼赛玺点头,「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