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桃花庄离福恩寺竟然如此近!”
因为屁股对屁股,而两处的占地又相当广阔,以至于会产生错觉……难怪前世她在福恩寺的时候,不曾发现桃花庄的存在。
“回去得好好谢谢大哥哥,若非他指出捷径,今日绝对来不成福恩寺。”
走进桃花林,季霏倌很自然的走在前头,带着荣清宁来到那一夜她与左孝佟下棋的凉亭,没想到凉亭的石桌上正摆着一盘棋,黑棋、白棋罗列分布……很可能先前有人在这儿下棋,或者是某人摆出来的残局。
“哇!这儿的桃花林犹如仙境。”
荣清宁感觉整个人三魂七魄彷佛都被勾走,瞬间化成一只彩蝶穿越在桃花林间,季霏倌见了一笑,目光不自觉再度落在棋盘上,仔细琢磨了起来。
“看到这些桃花,我突然想到桃花酿……不行不行,如此美景,我怎能只想到口腹之欲呢?我这个嘴馋的坏习惯真应该改一改……咦,你在看什么?”荣清宁终于发现某人的心思完全飞走了。
“随便看看……我们该走了,还没向大公主辞行,我们不能在这儿待太久。”
转身走出凉亭之前,季霏倌忍不住手痒,顺手拿起一枚白色棋子落下,然后才上前勾住荣清宁的手,拉着她走人。
当她们走出桃花林,左孝佟从凉亭左侧的石碑后方走出来,踏进凉亭,看着石桌上的棋局,唇角不由得一扬,不过一会儿功夫,她竟将先生引以为傲的残局解了……她,再一次令他惊喜,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她,她又会以何种样貌呈现在他眼前?他已经开始期待他们的下一次相遇。
从踏上湘州之行,季霏倌心情始终难以平静,且越接近宜津,她像是着魔似的频频喊热,搭船时,就站上甲板上吹风,坐马车时,就卷起车帘吹风,巴掌大的脸儿吹得凉飕飕的,可是那双眼睛更显清亮了。
“小姐会着凉的。”如意都不知道自个儿唠叨多少回了。这种暮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冷,最易受风寒了。
“不会的。”她就是要着凉,不过,单是这样子吹风,还不见得会生病,晚上还要不时踢被子,总之,唯有生病,她方能藉着养病之由留在宜津驿馆,才有法子打探十四年前发生在这儿的事。
“我都听见小姐在咳了。”
“有吗?”
“小姐别想骗我,我听得可清楚。”
“好了,我会当心,我的身体自个儿最清楚了,你不必担心。”这副身体每次感冒都是先从咳嗽开始,接下来会发烧……距离宜津只剩一日的车程,若是在进入宜津之前就出现发烧的症状,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留下来。
计划倒也顺利,进入宜津之后,她果然出现发烧症状,夜里更是高烧不退,因为大夫严令不宜继续赶路,季老夫人决定在宜津停留,待她身子好转,她们再上路。
但季霏倌当然不同意,若是祖母跟着留下来,难免造成她的不便,因此即便病得昏沉沉的,她还是不忘了催促祖母先行上路。
“我可以自个儿留在这儿养病,祖母先起程去湘州吧。”
“别担心,我们又不急。我瞧你平日身子可好得很,为何一出门就生病了?”
她们确实不急,因为季老夫人年纪大了,且多年未曾返回季氏老宅,这一趟足足提早三个月,如此一来,可以让祖母跟许久未见的妯娌叙旧,而她也能够藉此机会随季家各房堂兄弟姊妹一览湘州风光。
“这要怪我太过粗心了,没留意北方与南方天气差异,以至于招了凉,教祖母操心,真是对不住。虽说我们不急,可是老家那边只怕等祖母等得很心急,祖母还是先起程去湘州。祖母留在这儿陪我折腾,万一累着祖母了,我岂不是罪过?祖母也不必担心我,这儿离湘州只有三日车程,所经之处皆为热闹城镇,实在不放心,就留下两名侍卫给我。”
这儿确实离湘州不远,季老夫人也知道自己留在这儿帮不上忙,便同意了,最后,留下四名侍卫。
季老夫人一离开,季霏倌就让如叶暗中打探消息,而自个儿当个安分的病人,彷佛两耳不闻窗外事。
“小姐,如叶又跑不见人影了,你再不说说她,我真担心她在外头惹出麻烦。”这一两个月,如萍已经感觉到如叶有取自己而代之的迹象,她虽心急,架不住小姐就是喜欢如叶,什么贴身伺候的活计都交给她办,还常跟她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这会儿人也不知跑哪里去,真是仗着主子宠,没了规矩。
“她年纪小,玩心重,将她拘在驿馆,可能会闷出病来。”这趟她最不想带在身边的是如萍,可是在府里众人眼中,如萍是大丫鬟,过去她也一向倚重如萍,突然不带如萍出门,难免教人多想。
“小姐为何将如叶带来?”如萍隐隐约约有窥探之意。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小姐好像隐瞒什么事,可是三番两次试着从如意口中套话,却不见任何异样。
如意闻言忍不住皱眉,道:“小姐想带谁出门就带谁出门,你多嘴问什么。”
如萍可怜兮兮的咬着下唇,“我只是担心如叶贪玩不懂分寸,惹出麻烦。”
“如叶是贪玩了一点,但不至于不懂分寸,更不会逞强。”
如意同意的点点头,“如叶可机灵了,打不过人家,她溜得比谁都快。”
季霏倌噗哧一笑,“依你之言,如叶还真是没出息。”
如意急忙摇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如叶很识时务。”
“是啊,认清楚自个儿的身分,就会知道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
季霏倌无意藉此暗示什么,可是如萍近来遭到冷待,忍不住对号入座,认为小姐在指责她没有当丫鬟的自觉。
如萍真是委屈极了,小姐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实在不懂哪儿惹小姐不开心,先是将她的差事分了,接着不时暗示她,她是一个不守本分的丫鬟,为此,她想了又想,始终想不明白,问小姐,小姐却道:教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她都懵了,不是一直如此吗?
季霏倌多少了解如萍的心情,可是她又不能挑明了说:你的胃口已经被我养大了,即使在你看来,你很守本分,却完全没意识到你的本分已经超越丫鬟的界线。她希望如萍能够看透这一点,她们的关系就不会走向决裂……
无声一叹,她摆了摆手道:“我倦了,你们出去吧。”
如意上前伺候季霏倌躺下,便拉着满心不甘的如萍退了出去。
季霏倌并没有急着追问如叶打探的结果如何,十四年实在太长了,想查到深入的消息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好在窃贼闯入驿馆算是大事,在人们记忆中留下的痕迹相对深刻,或多或少还能挖到一点消息。
精神一转好,她便带着如意和如萍上街逛逛、上茶馆坐坐,既然来到宜津,理当一览这儿的风光,不过,最重要的是听听八卦流言,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当然,这种机会微乎其微,她并不抱太大希望。
眼看病好了,若不赶紧离开宜津前往湘州,可能会招来怀疑,季霏倌正准备唤如叶前来问话,如叶倒是先来了。
“你已经知道我们要离开宜津吗?”
如叶摇摇头,“今日终于有发现了。”
季霏倌两眼一亮。“有何发现?”
“时隔十四年,驿馆又曾经走水,当时留宿官员或其家眷的册子已经寻不到了,不过那时候发生的这件窃盗案闹得太大了,许多人还记得,甚至有人记得事后湘州华阳书院的山长夫人来打探消息。”
“湘州华阳书院的山长夫人?”
“是,只是年代已久,真的想不起那山长姓啥名谁,也没人晓得那位官夫人的来历。”
“没关系,我们到了湘州,走一趟华阳书院,就可以知道那山长是谁了。”
原本还担心打听到的消息助益不大,没想到竟是大有斩获,如叶顿时觉得数日来的辛苦都没了。“这么说来,就可以找到那位官夫人了吗?”
季霏倌笑着点点头,即使如今华阳书院的山长已非十四年的那位山长,还是很容易查到对方的身分。不过,经由此人最终只能查到那位官夫人,并不能证明与她有血缘上的关系。“我不是让你去查当初的接生婆,查得如何?”
“我只找到其中一位接生婆,她并不知道当时两位夫人的身分,不过倒是知道两位夫人都生了女儿,且都是早产儿,只是另外一位接生婆接生的孩子还算安好,她接生的瘦弱得像只猫儿,她心想孩子只怕活不了。”
“可知她接生的是谁的孩子?”
“她不清楚两位夫人的身分,当然不知道接生的是谁的孩子。”
若按照这位接生婆所言,其中一个孩子很可能早就死了,也就是说,她是存活下来的那个孩子,至于她是谁的孩子,唯有找到那位山长夫人,查到那位官夫人的身分,才能进一步查探。
“累了几日,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就离开宜津。”
“是,我去休息了,小姐也早一点安置了。”
送走如叶,季霏倌失神的面对紧闭的房门片刻,魂不守舍的转身走回榻边,可是刚刚坐下,强逼自个儿静下心来,她就闻到一股不该出现在此的味道……
房里有人!她全身寒毛一竖,下一刻便跳起身,接着往房门冲去,不过还来不及碰到房门,她就被强烈的男性气息包围住了,接着嘴巴被对方从身后捂住。
“对不起,我无意吓你,可是我需要你引开外面的人。”
左孝佟?季霏倌转头看着他,为何他会出现在此?
“你会帮我是吗?”他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与她相遇,可是又很高兴此时遇见的是她。很奇怪,他就是有一种感觉,她不会对他袖手旁观。
季霏倌微微挑起眉,彷佛在问他:我为何要帮你?
“你认识我不是吗?”
季霏倌还来不及推开他的手,回答他的问题,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声。
左孝佟看了她一眼,自动松开手,转身隐藏到屏风后面。
季霏倌深呼吸了一口气,准备打开房门,可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连忙跑到放置箱笼的地方,从一个匣子里取出一个香包,再跑到屏风后面,塞给左孝佟。“这个香味可以盖过你身上的气息。”她随即又转身跑了出去,打开房门走出去。
“怎么了?”季霏倌大声喊道。
早在院子乱成一团的几个丫鬟和婆子匆匆来到她身边,如萍神色慌张的道:“不知道,如意去瞧瞧发生什么事了。”
下一刻,她们就见到如意带着几名侍卫走进来。
“他们说有窃贼闯进驿馆,想要搜查房间。”
季霏倌脸色一沉,“我可是千金之躯,岂能由着你们随意闯进我房间?”
带头的侍卫上前拱手道:“小姐,虽然失礼,但为了安全,请容我们搜查是否有窃贼。小姐放心,我们只在外面看一眼,不会踏进房内一步。”
季霏倌似乎犹豫不决,如萍不安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姐,这也是为了安全,还是让他们在房门外看一眼吧。”
半晌,季霏倌点了点头。
几名侍卫见了立刻散开来,分别在各个房门口徘徊窥探了一会儿,这才又退回院子,带头的侍卫再次向季霏倌拱手行礼道:“打扰小姐,请小姐见谅。”
季霏倌不予理会,转身回房,同时对丫鬟婆子们下达命令,“都去安置了。”
当房门再度关上,季霏倌才知道自个儿刚刚有多紧张,心脏怦怦怦跳得好快,真担心他们会硬闯进房里。
“谢谢你。”左孝佟已经悄然无声地站在她面前。
“你还是赶紧走吧。”虽然他们有婚约,可是若教人发现他在这儿,这也会毁了她的名声。
“你不问吗?”
季霏倌真的很想赏他一个白眼。“你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而这种会遭人当窃贼追捕的事必然很隐密,我还是少知道为妙,免得危及性命。”
左孝佟低声笑了,“你知道我是谁?”
季霏倌忍不住瞪他。“你刚刚不是还很有自信,说我认识你吗?”
“你见过我,当然认识我,但是我不确定,你是否知道我的身分。”
为何她有一种被拐的感觉?若非前世之故,今生她只是见过他一面,并不知道他的身分。
“我是否知道你的身分并不重要,你赶紧离开,别为我招来麻烦。”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很清楚我的身分,不过,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 我是辅国公世子左孝佟。”
他转眼之间已经退回屏风后面,接着从后方的窗子离开。
季霏倌懊恼的拍一下脑袋瓜,将来若他问起,她如何在匆匆见一面的情况下就知道他的身分,她如何回答?
好吧,她好像有点杞人忧天,也许他永远不会关心这个问题,或者,待他们再次相遇,他已经忘了这个问题……
不想这些了,不过,为何他会落难至此?就前世的记忆,她会在湘州遇到他,可是因为她刻意的漠视,关于他的事她恨不得将耳朵塞住,除了辅国公世子这个身分,只知道他棋艺精湛,还因此得以进入御书房陪皇上下棋……对他的事不清不楚的,其实这也不是坏事,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她并不想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