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一听,一方面觉得女儿不孝,一方面又觉得女儿主意真好,经过一晚,她也想开了,静淞说得对,川哥儿都给徐家挣了这么大的面子,难道还不能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做妻子?张二小姐她瞧着也挺不错的,胆小有胆小的好,总不可能像大房的奶奶赖氏那样,直接跟婆婆赵氏杠。
况且,有媳妇,孙子还会远吗?想到那些可爱的小人儿,李氏脸上藏不住笑容,「那媳妇下午便去找张太太说。」
梅姨娘一听十分喜悦,这样张夫子肯定不会走了,那她的昭清就能直接跟张夫子读书,将来也跟他哥一样,读出个好前程,「奴婢恭喜五太太,恭喜二爷。」
秦姨娘连忙也补上,「奴婢恭喜五太太,恭喜二爷,预祝五太太早日抱金孙。」
李氏笑骂,「现在说这些太早了。」虽然是这样讲,但表情却是高兴的。
徐静淞笑说:「女儿觉得秦姨娘说得很好啊,张二小姐圆圆润润,一看就好生养,昭川高中,喜事肯定串连,儿子很快会来的,到时候洗三,满月,都有得忙。」
大奶奶赖氏凑趣,「是啊,我也盼着呢,到时候智哥儿跟德哥儿就多了个小堂弟,让他们几个兄弟一起玩。」
徐老太太原本听那些恶媳妇的行径听得有点面色如土,现在想起小娃,又好了些,「人老了,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小孩子,小小的家伙真迷人,想想,还是大孙媳妇最乖,生了两个现在又怀上。」
赖氏得了夸奖,抚着才三个多月的肚子,喜孜孜说:「那是老太太福泽深厚,孙媳妇才有这么好运气。」
徐老太太想起再过几个月,徐家又要添小娃,很是高兴,「就你嘴甜。」
徐昭宝就赖氏一个正妻,一个通房,并无其他妾室,后院是很单薄了,不过赖氏能生,长辈自然也就不会说话。
徐老太太心情恢复了,笑咪咪的对徐静淞开口,「淞丫头,你也是,祖母原本怕你不能得丈夫心意,现在怀上那就好,你大堂嫂就是好例子,自己能生,后院便能掌握得住,女人哪,只要有孩子,什么都不用怕。」
「是,孙女一定好好侍奉丈夫,把贺三爷伺候得周周到到。」说完还握拳,表示自己下定决心。
徐老太太笑了,「你古灵精怪的这性子也不知道像谁,不过算了,只要你能在贺家过得好好的,祖母也就什么都不求了。」
「祖母对孙女儿好,孙女儿知道的。」
「你是我们徐家出去的姑娘,祖母不疼你,疼谁。」
众人都笑了出来。
就在这个其乐融融的时候,大房的金姨娘突然往前一扑,「老太太,老太太也疼疼三小姐谨月吧!」
「谨月怎么啦?」
「谨月过了贺家门,却到现在都还没伺候上,四小姐怀孕,宁愿安排其他通房也不提拔自己姊姊。」金姨娘又跟徐静淞磕头,「奴婢求求四小姐,给三小姐一条生路。」
徐静淞就想,怎么老是用这招?
当时想逼她收徐谨月为随嫁时,跪地,哭求,拜托四小姐给生路,现在还是一模一样的招式,连台词都没换。
徐谨月也跟着跪下,哭泣道:「祖母,孙女儿到现在还是个随嫁,没伺候过贺爷,贺家下人都在笑话我,说我过门半年多还是个大姑娘,四妹妹对通房宽容,却独独容不下我,还请老太太作主。」
金姨娘跟徐谨月的如意算盘很简单,当时能用下跪逼来随嫁这身分,现在当然也能用下跪求徐老太太,只要徐老太太命徐静淞安排上,顾及生母李氏还在徐家,弟弟徐昭川也尚未独立,徐静淞不可能公然跟祖母作对。
徐老太太有点不耐烦,如果金姨娘是私下跑来松鹤堂求,自己就会叫她滚,但现在当着所有女眷的面,她就不能不管了。
想想又觉得有点烦,大儿子也太没用了,这辈子都让金姨娘这种货色翻弄在手掌心,一点出息都没有。
徐老太太的嘴角下垂,显得不是很愉快,她虽然不喜欢金姨娘,但谨月也是徐家的孩子,是她大儿子的孩子,不能不管。
「祖母。」徐谨月哭得楚楚可怜,「谨月只是想在贺家立足,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是姊姊就对正妻不恭敬,但四妹妹总是各种为难,只能请祖母作主。」
徐老太太还在沉吟,李氏忍不住了,「老太太,谨月左一句容不下她,又一句为难她,今日静淞若真是如此,谨月哪有办法回到徐家说话,静淞好心带她回家一趟,倒是让她胡说八道起来了。」
徐老太太心想也是,静淞若真容不下谨月,哪能带她一起回家?
徐谨月一看急了,「今日是我千求万求,四妹妹才愿意带我回家,但以后万万没这好机会,请老太太发个话,让四妹妹把我安排去伺候贺三爷,不然谨月真不知道要怎么在贺家过日子才好。」
金姨娘哭得满脸泪痕,「老太太,您可怜可怜谨月吧,四小姐一定会听您的话,求求您了。」
徐静淞心想,自己真是猪头,以前是徐谨月挖坑给她跳,这次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金姨娘跟徐谨月两母女可真会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见过戏精,没见过这么戏精的。
李氏护女心切,连忙说:「老太太,静淞有孕,这安排通房上,贺老太太都没伸手了,我们徐家自然也不行,不然说出去贻笑大方。」
徐老太太心想,也是啊,贺三爷都没说什么了,徐家要出手干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徐家多麻烦,管得这么宽。
「老太太,话不能这么说啊。」金姨娘还在呜咽,「您是贺三奶奶的祖母,怎么算外人,孙女不周到的,祖母指点一下乃人之常情哪。」
李氏激怒,「你这死奴婢敢胡说八道,我的静淞哪里不周到了?大嫂,你也不管管你房中的奴婢,这样血口喷人!」
赵氏觉得很烦,但被点了名也不能不管,「金姨娘,你嘴巴再不闭起来,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奴婢为了三小姐,要顶一回大太太。」
赵氏冷笑,「章嬷嬷,去掌嘴,我说停为止。」
章嬷嬷这便过去打嘴巴子了,徐谨月想阻止,另一个老嬷嬷却从后面紧紧抱住她,就见章嬷嬷的耳光一下一下抽。
徐老太太想着满厅孙女,这画面太难看,但又想想,得让她们知道姨娘这种东西要怎么教训,该打就得打,该骂就得骂,以后都是要当正房太太的,可别被姨娘骑在头上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金姨娘很快被打到头发散乱,脸颊红肿,嘴巴一直喊着「奴婢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但赵氏就是没喊停。
徐谨月看得心惊,原来正房修理姨娘,是可以到这样子的。
原来,嫡母过去只是懒得管,不是管不住。
噗了一声,金姨娘掉了一颗牙。
赵氏终于开口,「可以了。」
金姨娘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一脸青青紫紫,肿胀不堪,哪有一分俏丽佳人的影子。
大房的丁姨娘跟裴姨娘都看得簌簌发抖,赵氏本就严厉,但通常只是罚跪,罚禁足,这般狠打姨娘还是第一次。
赵氏似笑非笑,「以后记得,我叫你闭嘴,你就得闭嘴,这就是不闭嘴还跟我顶嘴的下场,知道了吗?」
金姨娘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点头。
徐谨月却不去看她姨娘,跪着爬过去抱住徐老太太的腿,「祖母,谨月是真的没办法了,您发个话吧,四妹妹一定会听您的,孙女只是想在贺家安身立命,不是要争宠。我,我也想怀上孩子,也想当人母亲,祖母,对一个女人来说这不算奢求吧,我只是想跟您一样,有儿子在身边,安享晚年。」
徐老太太心想,这是不过分,女人不像男人,还能有朋友,走天下,女人的世界就是后宅,就是儿子,没孩子那日子要怎么过,不过她若插手,静淞会面子全无,可得想个好说法,最好能全了谨月的心思,又不伤害静淞的颜面。
徐静淞心想,不妙,祖母这神色是心软了啊,连忙开口,「祖母,这事情不用再说,我万万不会答应。」
「淞丫头,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啊。」
「祖母可知道,徐随嫁过门后还想陷害我,她跟贺三爷说,我当初想嫁的是鲁家,一点也不想进贺家,想让三爷对我生气——一个随嫁都敢起这种心思,一旦伺候上了,成为姨娘,恐怕就想当平妻,然后扶正了,孙女儿想多活几年,不会给她这机会的。」
李氏大惊,「你,你这丫头信上怎么都不说!」
「便是怕娘担心。」徐静淞拉着母亲的手,「没事,三爷信我。」
「姑爷真不生气?」
「生气!但女儿哄下来了,不然可得大吵一架不可。」
李氏捣着心口,「幸好,还好你说的话姑爷还听得进去。」
徐老太太脸色一沉,「谨月,你真道样说?」
「付出代价,任何人都觉得两全其美,只有一个人拼命了不要,说麻烦,说笑话,哈,就是不讲自己的清白。当年金姨娘害我,我都闹回娘家争个水落石出,现在说静淞害谨月,谨月不但不争,还想息事宁人,媳妇看来看去就是谨月说谎了,照静淞刚刚说的,贺家不派人来接,那我不是又要张罗一次婚事?」
徐老太太笑,「她喊了你这么多年母亲,就辛苦点吧。」
「媳妇丑话说在前面,谨月虽然还是清白之身,但已经过了贺家门,要嫁只能低嫁了,老太太到时候可别说媳妇不上心。」
「老身懂。」徐老太太温言,「你辛苦了。」
被这样一安抚,赵氏有点不好意思,「媳妇不敢托大。」
徐谨月一脸茫然,什么?!嫡母看出来了?老太太也看出来了?两人在商量她下一次的婚事?不要,她喜欢贺三爷啊,文质彬彬,英姿飒爽,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
她要给贺三爷生下儿子,然后三爷会很高兴,让她当平妻,徐静淞会犯错下堂,自己就被扶正,儿子也成了嫡子,这时候贺三爷捐到官,自己成了诰命夫人,大年初二回到徐家,无比风光。她不要被留在徐家再嫁,不要。
她想再求求祖母,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静淞在家瘫了两天,又收拾行李准备回贺家,徐昭川舍不得,又感激,姊姊一回来就忙着给自己解决事情,上书院的衣服怎么换洗,还有张二小姐…………徐昭川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考取举人,让贺家知道姊姊有个举人弟弟,好不会小瞧于她。
李氏自然各种不舍,各种交代,恨不得把库房的好东西一股脑儿全打包给女儿带回去,是程嬷嬷说车子真装不下,这才作罢。
车行辘辘,一大早就出徐家,怕颠着徐静淞,整路缓缓而行,三个时辰的路硬是走了五个时辰,直到黄昏时分这才回到贺家。
马车照例从侧门进入,下车时,徐静淞却觉得不太对,「怎么都没人?」
照说朗霞院的下人知道她黄昏到,会派人在车棚等的。
程嬷嬷也奇怪,「就算闵嬷嬷一时迷糊,香墨那几个丫头难道都没人想起?还有,那几个车夫跑哪去了?」
徐静淞内心隐隐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脚步不由得快了起来,程嬷嬷在后头让她慢点,也不听。
一路上没看到一个丫头,一个园丁。
回到朗霞院,闵嬷嬷上来,眼睛红红的,「老奴见过三奶奶。」
「闵嬷嬷,这是怎么啦?我回来都没见到半个人。」
闵嬷嬷一听又哭,「三奶奶先进房换件衣服吧,三爷在老爷那里,等一下才过来,老奴虽然服侍三爷多年,但终究是奴婢,不好说主人家的事情。」
徐静淞满肚子疑问,但也知道闵嬷嬷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了,只好带着问号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换过常服,想着自己要不要杀过去公爹那边问个清楚。
徐静淞看着院子里的日晷,差不多酉初了,贺彬蔚还在他爹那边?什么大事要说这么久?
日影静静移动,就在她不知道第几次跟自己说「忍着」的时候,外头传来一声声问安,三爷回来了。
徐静淞连忙挪到格扇旁,见贺彬蔚大步流星走过来,神色如常。
很神奇,所有的不安在看到他的时候,瞬间就消失了,刚刚还在想着怎么办,现在想着管他呢。
「三爷。」
「你回来了。」贺彬蔚一脸温和,「家里人可好?」
「都好,跟我出嫁时没什么差别,倒是贺家,出了什么事情?」
贺彬蔚皱眉,「谁跟你碎嘴了?」
「我又不是傻子,氛围这么紧张,不用人说我也知道家里有事。」徐静淞拉住他的手,「我们是夫妻,应该一起面对。」
「进去说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