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一桌一椅一窗一柱都同以前一样,高久思想起已离世的祖父母,忍不住湿了眼眶。
“咱们的茶铺又可以重新开张,太好了。”阿禾和方全欢呼道。
“以后大伙好好干,替大姑娘把茶铺歇业这几个月的亏损全都赚回来。”李三胖说道。
“大姑娘对咱们那么好,咱们会努力干活的。”阿禾和方全都应了声。
何长旺与何婶也含笑点着头,几人买来一桌的酒菜,准备庆祝茶铺明日要重新开张。
高久思举起酒杯看向众人,“何叔、何婶、三胖哥、阿禾、方全,我敬大伙一杯,这段时日多亏你们的帮忙,茶铺才能这么快重建完成,多谢大家,谢谢!”
众人笑呵呵的举起酒杯,“大姑娘客气了,这些都是咱们该做的。”高家祖孙待他们这些伙计都极为宽厚,他们这才尽心回报。
李三胖接着豪气的道:“来,咱们干了,今儿大伙这么开心,不醉不归。”
众人饮了几杯酒,正为明天要重开张的事说得兴高采烈,忽地有八、九个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三个男人。
一进来,瞧见高久思,那三个男人认出了她,“好啊,你那天果然是在骗老子,什么钦差大人,那小子压根就是个傻子,竟把老子骗得团团转,兄弟们,给老子砸!”
高久思怔了下,才认出这三人是先前在保安城时调戏她,被初六扮成钦差吓跑的人,没想到他们竟会找上门来。
那三个男人领着几个手下,不由分说动手把茶铺里能瞧见的物品全都拿起来砸烂。
李三胖等人想阻止,但对方人多势众,拦都拦不住,李三胖和一人扭打起来,何长旺和方全、阿禾也与他们动起手,高久思则被那三个男人给困住。
“敢把老子当笨蛋耍,那个傻子呢?把他叫出来,老子今天非要叫他跪着把老子的鞋子舔干净不可!”
他们今早前来水云镇办事,无意中见到她,以为那位钦差大人在这儿,吓得赶紧躲进一家香烛铺里,待她走过去才敢出来。
而后好巧不巧,听见站在路旁与她寒暄了几句的两人,在她走后提起她和初六的事——
“这高家丫头也真命苦,短短半年内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连与她拜堂成亲的初六都弃她不顾,一走了之。”
“可不是,还好这茶铺总算重新建起来,也算有件好事了。”
三兄弟一时好奇,不免多问了几句,一问之下,发现那丫头压根就不是什么钦差的侍婢,而是茶铺的女东家,得知自个儿受骗了,气得不行,问了茶铺的位置后便带着手下过来。
想到她那日把他们三兄弟给骗得朝那傻子下跪,要是不讨回这笔帐,这口恶气可咽不下去。
三兄弟中的老二提醒他,“大哥,先前那老头不是说那傻子走了吗。”
“走了?那这笔帐咱们就从这娘们身上讨回来!”被称为大哥的男人粗暴的捏住她的下颚。
高久思使劲拍开他的手,对方都找上门来了,这回想避也避不掉,但她可不是好惹的,随便阿猫阿狗都敢上门砸她的店,那她以后还怎么在这儿做生意。
她豁出去,发狠的抄起一旁的板凳,冷不防的朝那男人的膝盖狠狠砸下去。
“我的店也是你们能砸的,给我去死!”这是爷爷生前教她的,打人要挑弱点来打,膝盖一痛,那人就站不稳,失了先机,就只能任人拿捏。
见那男人痛得惨叫一声跪了下来,她趁势猛朝他的肩背重重砸去,把他砸得直不起身。
“别打了、别打了……”那男人被她那凶悍劲吓得抱头求饶。他素来欺软怕硬,虽领着几个兄弟在保安城里横行,然而一旦遇上比他们更横的人,他也不敢去招惹。
见他这般没用,才打了几下就求饶,高久思啐了一声,冷不防再朝一旁那两个看傻眼的男人打去。
“啊——”两人齐声惨叫,抱着膝盖,同他们大哥一样痛得摔倒在地,这女人怎么专打人膝盖呀?!
“敢砸我的店,你们找死!”她毫不手软,抄着板凳猛朝那三人身上轮流砸。
那几个他们带来的手下,见自家老大竟被一个姑娘给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也不禁恐惧那姑娘的泼辣凶狠的模样,李三胖他们几人也惊到了,没想到他们东家发起怒来这般凶猛,一个姑娘打三个大汉,还把他们打得连连求饶。
而安长念丝毫没有想到他再回到水云镇来,见到她时,会是这种情景。
他呆愕的看了片刻,跨进门槛的脚默默收了回来,想了想,回头吩咐跟来的庞度。
“你带人进去把那几个人给收拾掉。”
“是。”庞度应了声,领着其他几名同来的护卫进去收拾那些人。
那三个人早被高久思给打得无力反击,其他人也没费多少功夫就摆平了,庞度让手下把他们全丢了出去。
“你又过来做什么?”见到庞度,高久思冷下脸来。
不久前这人来过,带来好几车的礼物,说是他家侯爷夫人给她的谢礼,却只字不提安长念和她已拜堂成亲之事。
她知道他们这是不想认她这个媳妇,觉得她高攀不上。
她也没想高攀,因为恢复记忆的安长念已不是她的初六,她的初六在他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就死了。
庞度回头看向躲在门后的小主子,有些意外,自家世子爷性子素来傲慢跋扈,这会儿居然躲起来不敢见她,是被她方才那股打人的狠劲给吓着了,还是有愧于心,觉得没脸见她?
高久思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瞅见安长念飞快躲往门后的身影,她一时怔了怔,情不自禁的朝大门走去,忍不住欣喜的想着,难道是她的初六回来了?
她迫不及待的来到大门处,跨过门槛走了出去,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庞,她神色激动的脱口喊道:“初六!”
听见她喊的是这名字,原本有些心虚的安长念顿时不悦的指正她,“你给本少爷记好了,本少爷名叫安长念,不准你再叫那蠢名字。”
望见他脸上的神情,高久思眸底掠过一抹失望,对他也没了好脸色。
“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见她看到他没半点欣喜之色,还摆脸色给他看,一路怀着期待心情赶来的安长念气恼的瞪住她,想骂人,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当初他连说一声都没有便丢下她径自回了京,她会怨他也是人之常情。
须臾,他支支吾吾的说了,“我……来接你回去。”接着便有丝紧张的盯着她。
她冷笑两声,“回去?你是谁啊,咱们认识吗?”
“你敢说你不认识我?”安长念瞪大眼。
“我只认识初六,可是他已经死了。”说着这句话时,她嗓音微微哽咽。
“我活得好端端的,你这是在咒我吗?”
她定定的注视着他,“你不是初六,你是安长念,安长念活了,但初六死了。”
“什么死了活了,不管初六还是安长念都是我,你这丫头干么非要说我死了,我当初没跟你说一声就回京,是我不对,可我这不是回来接你了吗?”他从来没耐性哄人,肯向她认错已是难得。
看着明明是同一张脸,神情却大不相同,初六憨傻天真,而眼前这人却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让人讨厌得很想朝他那张跋扈的脸孔打去一拳。
阿禾等人也都跟着她出来,几人这是头一回见到恢复记忆的初六,个个惊讶的瞠大眼瞪着他。
“初六怎么变成这模样?”看见他的转变,年纪最小的方全吃惊的问。
李三胖感叹的道:“他不是变成这样,这才是初六原来真正的样子。”一个充满贵气,又傲慢自大的世家公子,但看来看去还是以前那个傻傻的初六招人疼,这个看着让人忍不住手痒。
高久思再看安长念一眼,神色淡淡的朝他摆了摆手,“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初六不在了,她便不想再见到这人,即使明知两人压根就是同一个人,可是她心中认定的丈夫只有那个憨傻的初六。
千里迢迢来接她,他设想过她可能会对他说的话,唯独没想过她会赶他走,安长念沉下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不想认我这个妻子,正好我也没那个意思,往后你过你的桥,我走我走的路,你别来烦我,我也不会去烦你。”
见她竟想撇清两人的关系,安长念一脸不满,“谁说我不认你这个妻子?”
“你当初一走了之已是证明。”所以他再回来让她很意外,她以为他巴不得这辈子都不再见她。
“我……那时赶着回京去见我爹娘。”他说得有些心虚。
“我这种出身高攀不上你。”高久思实在不明白他为何一直纠缠着她。
“那不重要,我娘已经答应让我娶你为妻了。”他笑了起来。
可高久思没像他以为的那般露出惊喜的表情,而是狐疑道:“你娘答应让你娶我为妻?她有什么目的?”
富贵人家素来都有门第之见,上回庞度送礼过来时,她已得知他出身泰阳侯府,亲姊姊还是当今皇后,以他这般的身分,她难以相信他娘会答应让他娶她为妻。
安长念忍无可忍,“她能有什么目的?你以为你是谁,值得咱们贪图你什么?我舍弃丞相千金不娶,千里迢迢来接你回去,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她淡淡的说:“我没求你来接我,你回去娶丞相千金吧。”
“高久思,你不要以为本少爷非要求你回去不可!”他额头青筋暴跳,气得想狠狠揍这丫头一顿。
“我没这么想,没其他事的话你走吧,茶铺刚被砸还得收拾收拾。”说完,高久思不再搭理他,转身进了茶铺,留下咬切牙齿,紧捏着拳头的安长念。
李三胖等人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走回茶铺,走在最后头的阿禾有感而发的对方全说了句,“变回原来模样的初六,脾气好坏啊。”
庞度和另外几个护卫抿着唇,努力佯出一脸严肃的表情,不让自个儿的嘴角泄出笑意。
想不到一向霸道跋扈的世子爷也有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的一天,真是令人……觉得痛快呀。
即使被高久思气得快咬碎一口银牙,但安长念仍没有走,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也不舍得就这样离开。
原以为这趟回来,她会欢欢喜喜的投怀送抱,结果却是给他冷脸看,未曾受过这般冷待的安长念,忿忿的在房里来回踱步。
“庞度你说,本少爷哪里对不起那丫头,那丫头竟然敢撵本少爷走!她这是以为本少爷非要带她回去不可吗?”
庞度看出主子的口是心非,却没戳破,一脸正经的回答,“若世子爷改变主意不打算带她回去,那么属下安排安排,明白就可启程回京。”
被他的回答噎了下,安长念别扭的说道:“这……也用不着这么快,难得过来一趟,我想四处看看,还有,爹不是让我去找言峻,给他送个礼吗?毕竟当初要不是他写信回京,爹也不会知道我在这里。”他接着吩咐,“你去准备明日要去拜访言峻的礼,我出去走走。”交代完,他径自走了出去。
侯爷已命人准备好要送给言峻的谢礼,马车也是现成的,哪需要再准备什么,看着自家世子爷出去,庞度心中明白,他说不得是去找高久思了。
他摇头失笑,这些年侯爷和皇后娘娘为世子爷安排不少亲事,全都教世子爷推掉,没一个中意,想不到世子爷最后竟会栽在这水云镇一个茶铺女东家身上。
这约莫是应了那句老话,一物降一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