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宋馨曼在搬到他家的第一天就红了眼眶,一大早像壁虎般贴在客厅的墙壁上痛苦哀号,缓慢移动。
「怎么了?不舒服啊?」温振杰由屋内走来,面带微笑地停下脚步欣赏她怪异的「爬」姿。
「我……全身……酸痛……」今天一觉醒来,她浑身的肌肉全都像被卡车辗过再辗过一样酸软无力、疼痛难当,下床的第一步简直像人类登陆月球一样困难,但她却能充分感受到地心引力正沉重地拉扯着她身体的每个部位。
四肢、后颈、整个背,甚至肋骨、腹部……呜呜呜,好痛、好酸、好苦呀!光是从客房到客厅的这一小段距离她就走了十来分钟,骨头都快散了一样。
「那是当然的,你忘了你昨天才奋勇缉凶,一口气跑了几十公尺——」他大手往她肩上一放——
「啊~~别碰我!」她头皮发麻地尖叫,像只刺猬般竖起利刺——
只不过那些刺是刺在她自个儿身上,从他碰她的地方漫开一阵难以忍受的酸痛……
「抱歉。」他举起手、耸耸肩,嘴角却很可疑地上扬。
虽然她是因为帮他爷爷追抢匪而换来这一身酸痛,但实际上那也是她不自量力就冲动行事的后果,加上她还很不识相的住进他家里来占空间,所以当他见到这女人表情扭曲、模样诡异又滑稽的「黏」在墙上时,真是很难不把快乐建筑在她的痛苦上。
「看你这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今天应该是不能上班了。喏,好好留下来看门吧。」他拿出备用钥匙在她面前晃呀晃,像逗宠物似地跟她说话。
瞧她像个老太婆似地弯腰驼背,腰都挺不直,恐怕连走出大门都有困难。
果然运动伤害的威力还真低估不得,不过在追贼时倒也没什么时间先做暖身运动啦。
「谁说的!我要去上班。」她逞强地抢下那串亮晃晃的钥匙,步伐蹒跚地挪动脚步,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更不能被这嚣张的男人看不起。
「好,那你就抬头挺胸——打起精神——加油!」他冷不防地往她背部一推,使劲拉直她的双肩,握住她的肩头,带着恶魔般的微笑给她最「有力」的鼓励,然后踏着轻快的步伐潇洒出门。
「嘶……」她倒抽口气,全身抖抖抖,眼如牛铃地瞪着那个杀千刀的男人。
她明明要他别碰她的!这个听不懂人话的冷血动物……
「噢!哦……」她背贴墙壁,滑坐在地,被那男人拍了几下,她整个元气大伤,更深深体悟到自己此时多么不堪一击,连呼吸用力点都觉得难过,整个人像被扭过的麻花卷一样动弹不得。
她费力举起发抖的手,从包包里摸出手机,拨给助理。
「娟……帮我请假,我……不行了——」
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她今天真的无法出门去上班,寸步难行……
妈呀!她希望那个贼也像她一样痛苦,不然就太没天理了!
当天晚上,温振杰回家后丢给她一大包酸痛贴布。
「你买给我的?!」那么好心?她难以置信。
「爷爷交代我买的。」他撇清关系地声明。要不是爷爷特别打电话来交代一定要他去买指定品牌的药布给她贴,他才懒得理她咧。
说完,他掉头回房。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善良。」她皱皱鼻子,那是身上少数几个不痛的地方。
「还是爷爷最好了。」她感动地拿着那包贴布回房。
两个小时后,她又一副苦瓜脸地站在书房外敲门。
「干么?」他盯着门外挺不直腰的「老太婆」,扑鼻而来的药味令他轻拧眉头。
「那个……贴不到。」
「蛤?」
「后面贴不到。」她微微侧身,手臂痛苦得抬不高,更甭论构到背后。在房里试了又试,勉强只在腰部贴了一块药布,可是那对于她酸痛了整天的背部完全没效果,连翻个身都好疼。
「所以呢?」
「不贴就辜负爷爷的一番好意了。」她眨眼微笑,主打亲情牌,相信他应该不会想让爷爷的一番好意打了折。
更重要的是,她的背不能到明天还像只虾子一样,不然怎么上班啦!
他眉梢轻挑,看着她那脸疑似讨好的笑容和腿上好几块歪歪斜斜的药布。
「你很痛吧?」他拆穿她迂回的说词,看她应该是难过得受不了才来向他开口求助的。
「嗯。」当然痛,不然他以为她手脚上的贴布是贴兴趣的吗?
「那就不要扯到爷爷身上,诚心诚意的开口请求我帮忙。」他舒服地往门边一靠,其实心里也有点同情她的处境,不过搬出爷爷来当藉口就太不坦率了。
她想了想,觉得他这么要求也不过分。
「请……请你帮我贴药布好吗?」她很诚恳地询问他。尽管要跟这男人开口求助还是有些心理「障碍」,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屋檐下也没别人能帮她了。
「嗯,我考虑一下。」他摸着下巴思索,不是很想答应的样子。
他在耍人啊?!
「温振杰!」她挺胸大吼,拉直的腰杆倏然传来一阵急遽的疼痛。
他抿着唇,冷冽的眼神瞥向她——
「拜托啦……」她弯下腰,口气急转直下地哀求。
唉唉唉,人在疼痛中,不得不低头。她明天是人是虾都看他了,可不能在此时意气用事呀。
他看她抚着腰,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本该觉得好笑,但他竟然反常的感到有些不舍,不忍心再拖拖拉拉的捉弄她,耽误她的治疗时间。
「拿来。」他抽走她手中的贴布,走向客厅,还难得大发善心地等了她一下子,没有半句牢骚。
她缓慢的在沙发上坐好,脱下身上的薄外套,露出里头低胸露背的小可爱,马上又想到有件事必须说在前头——
「你别乱想喔!」
「想什么?」他莫名其妙地盯着她。
「我只是很单纯的请你帮我贴药布而已,因为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你也只要很单纯的帮我贴药布,不要乱想些有的没的喔。」她抱着外套,很郑重地警告他,希望他别产生任何踰矩的想法和行为,砸了爷爷的保证。
听完她的话,他足足有三秒那么长的沉默。
「说笑话也要看情形,客房里没镜子吗?」他一副无聊的语气,觉得她真是多虑了,他还没饥渴到对一个四肢、胸口都贴满药布的「老太婆」产生邪念。
「那就麻烦你了。」她敢怒不敢言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背对他。
「要贴哪里?」
「那里。」她困难地抬手,很勉强地指了下肩膀,有点害羞地拉下一边肩带方便他动作。
她庆幸自己至少不必正面对着他,不然更尴尬。
他看着她露出的半边背部,优美的肩线下连接着纤秀藕臂,以及一片光洁无瑕的肌肤,那牛奶般的色泽好像突然跳脱了她身体的其他部位,令他眼睛一亮,意外地怔忡……
「温振杰?」她奇怪地唤了声,怎么半天等不到他的行动。
他回过神来,立即往她肩胛骨下的位置「凸」了一下——
「啊~~」她高分贝惨叫,痛得缩起肩膀。
「你鬼叫什么?!」意料之外的尖叫让他的耳膜吃不消。
「你小力一点嘛,很痛耶。」她抱怨他太粗鲁。要知道她现在可是脆弱得像块玻璃,禁不起他粗手粗脚的碰撞呀。
「知道了。这里吗?」他不太确定地触碰她,这次力道轻了许多,没再触痛她的神经,却反而震动了他的指梢,惊觉那肌肤的触感竟如此细致柔嫩……
「下面一点。」她指挥着,感觉位置不太对。
「这里吗?」他的手指往下移动一点,感觉就像触摸一块上好的丝绸般细腻滑手,都担心自己粗糙的手指会不小心划伤了她。
「对,就是那里。」
他停下,可怕的发现自己竟有点舍不得收手,但还是得尽责地撕开一块贴布,遗憾地遮住一小片白皙柔滑的肌肤,掌心施力压平药布……
「唔嗯……轻一点……」她闷声低喊,即使感到疼痛也不敢再放声大叫,免得背后的男人一不高兴又再补她一掌。
「唔唔……」她咬紧牙关,很努力的忍耐背上传来的阵阵酸软,却不知这压抑的声音在男人耳中听起来有多煽情,撩动人心。
温振杰脸色一沈,因为耳边的娇柔软语使他心头阵阵发热,似乎有股莫名的感觉在体内骚动……
不过下一秒他又坚持否认那声音对自己的影响力,因为他坚信自己不可能会对一个全身贴满药布的女人产生遐想。
他才不会被她说中!
「还有哪里?」贴完了半边肩膀,他像挑战似地追问下一个关卡。
「左边……」她换手拉下另一边的肩带……
一会儿后,她再露出一截小蛮腰,而他也好强地迈向最后一个挑战,即便他的呼吸有些乱,身体也愈来愈燥热……
「这里?」最后一块区域,他心急地想早点完成,力道也不自觉地重了点。
「嗯……嗯啊……」她受不住酸疼地轻喊,这暧昧至极的语气比惊声尖叫更令他的耳膜难以消受。
他暗自吸了一大口气,好让新鲜的氧气灌进他亟需清醒的大脑里,随血液流遍全身……
好吧,他承认他身上是产生了一些源自于先天上难以抗拒的贺尔蒙影响,不过那也没什么,只要几个深呼吸就能搞定,他不会真的对这个女人有意思的。
「好了。」大功告成,他把剩下的贴布丢还给她,下意识地以最快的速度远离她。
「温振杰。」她突然喊住他,展颜一笑。「谢谢你。」
他微微颔首,没什么表情地走开,但她已经觉得这是他不算差的回应了。
她微笑着,晓得他不是很情愿帮她的忙,但最终还是出手相助,这证明他的心肠也不算太硬,使她对他的好感度也向上微调了一点点。
★★★
一个星期后,宋馨曼身上的运动伤害随着时间烟消云散,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洗澡、工作,完全恢复正常作息,彷佛重生。
「宋、馨、曼!」
怒气冲冲的吼声从客厅直逼客房。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兼抬腿的宋馨曼险些被惊天动地的音量震下床,还以为屋里失火了!
她赶紧开门察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喝!你这什么鬼样子?」他瞪眼盯着她惨白的脸。
「我素伦,这素美白妹哞。」她没好气地瞅着他,说话的同时一边轻拍唇边的面膜,尽量把声音压到最扁,避免牵动脸上的线条,影响效果。
他眯起眼,一把撕掉她脸上那张碍眼的面膜,不想和一个口齿不清的人对话。
「欸!这很贵耶。」她心疼地看着那片报销的面膜。前阵子每天都只能贴药布,今天才想敷个脸保养一下,特别选了一片比较高单价的专柜面膜来用,他搅什么局呀!
「宋馨曼,这是什么?」他无视她的抱怨,亮出另一只手里的东西。
「啊——你干么拿人家的内衣?!变态。」她大叫着抢回自己的贴身衣物护在怀里,耳根子一阵烫。
「你才不正常,一个女人把这些东西晾在外头都不觉得害臊吗?」她还敢先声夺人地指责他?!到底是谁先把这些有碍观瞻的东西挂出来昭告世人的?
原本他工作到告一段落想去阳台透透气,反而燃起一肚子火。
「对喔……」她想起自己昨晚洗了一大堆衣服,本来是想一下班就要收进来,居然忘了。不过——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衣服不晾在阳台要晾在哪里?」她理所当然地说,觉得他才奇怪,而且「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干么要动手帮她收内衣啊。
「家里不是有烘衣机?」他记得她之前也用过。
「自然风省电又环保。」她用过,但不习惯,那些操作键弄得她头很晕。
这几天身体不再酸痛,她便开始动手洗衣服,顺便也把之前堆积的一些衣物和新买的几套内衣一并清洗整理,还是觉得手洗的最干净,而且她喜欢衣服有阳光的味道。
不过温振杰一点都不这么认为,倒是觉得她根本在蓄意破坏他的住家环境,影响单身男人的生活品质和格调。
「总之不准在我家阳台晾衣服,全部收进来!」他横眉竖目地警告她,不许再有任何衣物挂在阳台上挡风景,尤其是那一排像万国旗的彩色蕾丝布。
一想到刚刚打开门煞车不及,迎面而来罩在他脸上的内裤,他的脚底就一阵发凉……的火大!
「收就收,凶什么!」她从他手中夺回报销的面膜,气冲冲地走向阳台,觉得他为了几件衣服就对她鬼吼鬼叫实在很超过,好像她是在他家制毒被抓一样。
经过一个多礼拜的和平相处,她才正觉得这男人顺眼不少而已,结果他就来找她的碴,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