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大业亡国公主舒丽死前留下的手礼,传言沥渊帝后与妖人鬼兽往来,她亲眼见过一男一女与一兽平空出现,邪术杀人,甚至为纪念鬼兽,以其形体铸造鬼兽钱市流通于市。
另,沥渊太子沥诺之庞妃周婕婵亦指证,太子拜邪僧为师,学习邪术,祸乱民生,她亲眼见到其使用邪术令太子侧妃消失于人间。
消息传开,民乱四起,国纲伦常崩毁,一年后,沥渊王朝消失……
三圆王朝取而代之,其开国君主言若,年号蓝海,勤政爱民,远图长虑,开创之后新朝盛世达五十二年,享年七十八岁,其一生无后无子,驾崩后传位于贤……
竹林内石椅上坐了三个人,是墨王夫妇与蓝筱悠。
蓝筱悠站起身来,心头阴郁微凉。「想不到,在我离开后已死的舒丽还能闹出这么大的事,那周婕婵亦是贻害无穷,沥渊王朝竟因她二人而消失。」她只要想到自己没能陪在沥诺身旁,一起共患难,倍觉对不起他。
皇文诺叹了一声。「沥歌与墨心都非恋栈皇位权势之人,再加上那僧人圆寂,他俩大概对世态炎凉无情感到失望,才让沥渊消失,连史书也不留痕迹。他夫妇俩是想走得干净,不想让人在中书上评论其功败,若非有人刻意留下这些只字片语,我们也运气好得见此书,要不沥渊的过去真无人知晓。」
「沥歌与墨心自己卸去责任乐得轻松,可怎没想过会苦了儿子,让诺儿来替他们担责任,两夫妻未免太过自私。」魏绾烟性子爽直,连自己的前世也照骂不误。
她与夫分别是墨心与沥歌的转世,他们也因前世的牵扯而有了今世的缘,因此沥歌与墨心的心思,他们多少能揣测得出。
「沥歌不是自私,是不自私,才牺牲儿子化名言若,拨乱为正,化解混乱的局势,解救百姓,再创新局。」皇文诺说。
「罢了,总之,诺儿有这样的爹娘,还有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来世爹,算他倒霉命苦。」
「你这女人不可理喻!」
「你这男人才没心没肺!」
平日对外形象高不可攀的两人,此刻却像寻常夫妇般斗嘴,也因此让人看见他们夫妇感情极好。
一旁的蓝筱悠看着羡慕,不知是否对沥诺思念过么,眼前也彷佛挥现出那张冷峻挑眉的俊容来……
吵嘴的两夫妇瞥见她失神模样,不禁揺头。「筱悠,留下这孤本史书让人流传的人即可能就是诺儿,他想借此让咱们安心,尤其是你,若只看了正中,那沥渊便真的亡国了,你定心中有憾,他不愿你为他担心,所以刻意让人记下这些,告诉你始末,而照孤本上的记裁,以及他留给你的木片上刻的国号,诺儿即是言若,活到了七十八岁才寿终正寝,他的一生也算精彩万分。」魏绾烟希望以此安慰她。
「他长寿虽好,但孤本上记载他一生未立后,亦无子嗣,那漫长的一生该是多么的孤寂……长寿或许对他而言……太过残忍……」蓝筱悠心情复杂,孤单的是人,寂寞的是心,她既盼他长寿,又不舍他一生孤寡。
「唉,想不到诺儿也是个执着之人,那国号三圆,不明着希望他能与你在第三世得到圆满,如他给你的最后一块木片上所言,盼来生三聚。还有那年号,蓝海,不正是你的蓝?说明他念你至深。」魏绾烟叹道。
「我何尝不想他……」蓝筱悠哽咽了,他们第一聚在晏金,第二聚在沥渊,她也期待真有第三聚,而那蓝海,不用说也明白,自己是他终其一生,唯一想拥有的那蓝海一瓢……
皇文诺夫妇见她面色戚然,不由心酸了,他们自己何其幸运,能相守两世,可他们的儿子却是得与爱人分隔两世,相思远寄,各自孤独,各自悲伤。
老天为何不肯眷顾他们,若两人真无缘无分,当初就不该让他们隔世相遇,这般折磨人,何其残忍!
蓝筱悠望着眼前孤挺的竹叶,她本以为感情能使人忘记时间,时间也能教人忘记感情,可那男人没有,竟是一生都没忘记她,悲伤的眼泪簌簌滑落,心头千刀万剐。
常州平县,县令官邸门前停了一顶花轿,周围挤满了人,锣鼓喧天,热闹滚滚。
然而外头喜庆,县令官邸内却是吵翻天。
「蓝炯顺,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自作主张将人给老娘迎回来,老娘有同意吗?你、你找死!」厅里,何锦娘破口大骂,气得半死。
蓝炯顺沉着老脸,坐在厅上一副铁了心的模样。「我之前就说了,这是门好姻缘,没道理推了,再说了,那媳妇我打听过,秀丽端庄,有帮夫运,与咱们蓝小子登对,将来必能琴瑟和鸣过日子。」
「放你的屁,说得好听,你就是贪钱,图徐家的矿山,你做什么官这么贪,连儿子的亲事都卖!」
「你做什么官夫人,你高尚骂什么屁字,你不贪何必天天花老子的钱买水粉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
「蓝炯顺,我告诉过你了,这个媳妇要娶你娶,别推给儿子,将来徐家的金山银山都归你,咱们没人跟你抢。」
「我说你这女人有病,我抢儿子的媳妇儿做什么?倒是你,对哪个女人做媳妇都不满,霸着儿子不放,这是想让儿子打光根一辈子吗?告诉你,你不要孙子我要,今日你若不让新媳妇进门,就自己抹脖子去向蓝家祖宗交代!」
何锦娘拍桌。「你这死老头——」
「外头怎么停了顶轿子,说是我的媳妇儿,这是怎么回事?」刚去见过皇文诺夫妇由京城回来的蓝筱悠,进家门前先被外头的状况吓了一跳。
「蓝小子,你回来得正好,去换身衣裳,将媳妇迎进来拜堂了。」蓝炯顺见到儿子马上催促。
「拜堂?」蓝筱悠一愣。
「没错,这新媳妇就是爹之前跟你提过的,邻县徐大富的嫡女徐铮,爹已经做主替你下聘,新娘徐家也依约送来了,她以后就是你的媳妇儿,记得好好待人家。」
蓝筱悠听了有些傻眼,自己是女非男,如何娶妻?她不由看向何锦娘。「娘,这您也同意?」
何锦娘那模样像热油浇在一口,她没料到丈夫会先斩后奏的干出这事,眼下新娘子就在外边,丈夫又坚决让新媳妇进门,这下事情闹得难以收拾了,真是让她心急如焚。
「哪可能同意!别理你爹,若不喜欢人家,娘给你靠,咱们不迎这媳妇进门。」她只得拍胸硬声的说。
蓝筱悠明白娘在焦包什么,也知道爹这回是玩真的,定要她娶妻不可,这真相要闹开来,两老不翻脸才怪,她斟酌了一下后,朝她爹揺头道:「爹,这事你可办得急了,那徐家闺女有什么好,让我娶她不是掉价吗?」
「哪里掉价了?徐家给的嫁妆丰厚,够咱们一家不愁吃穿一辈子了。」
「我就说爹短视近利您还不信,你儿子现在是什么身分?可是墨王义子,将来娶谁不行,就是一品大臣之女都可任儿子挑,你却让我娶个空有财富,没名声地位的徐家女为妻,这算盘打对了吗?」
蓝炯顺听了这话,眉毛挑了挑,想想有些道理。「蓝小子,爹知道你现在身分不同以往,但要娶一品大臣之女真没问题?」自己不过是个地方官,在京官面前就是个芝麻小官,自己的儿子想攀上大臣家的女儿,他连想都不敢想,因为根本高攀不上的。
「废话,有墨王妃做主,谁还能拒绝儿子?拒绝就等于打脸墨王夫妇的脸,谁敢打?」
蓝炯顺听着点头如捣蒜,不得不重新估量起来。「说的没错,真没错,爹怎没想到这层,娶徐家女这事爹是办得糊涂了些,都怪那徐家得知你成了墨王义子,便主动将嫁妆翻了两倍,爹一高兴就让徐家尽快将女儿送过来。只是这会儿人已经来了,咱们却反悔,是不是有点……那个了……」虽说他也后悔了,但他委实说不出口让人回去。
「爹,若您拉不下脸来处理这事,就交给儿子来吧,反正横竖这媳妇儿是给儿子挑的,拒绝也该由我自己来。您在这等着,我去同那徐家闺女说清楚,事情解决就回来了。」她不啰嗦,转身往大门走去。
门口依然挤着满满当当看热闹的人,只是大伙儿脸上笑容不多,议论的嘴脸居多,七嘴八舌的说着花轿都来了好久,吉时早就过了,蓝家人还不将轿子抬进去,这若不是存心给新娘子下马咸,就是打算毁婚不要人家了!
如果悔婚,轿子都抬上门了,徐家这脸往哪搁啊?众人同情的往轿子一去,想来这轿内的新娘子大概也等得心慌着急了吧?
好不容易,终于看见蓝筱悠出来了,只是这脸上不见喜气,反倒挺严肃的,众人全都安静了,睁大眼睛等着瞧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她蓝筱悠是什么人,想看她的笑话哪里容易,她让家丁将轿子团团围住,隔开看热闹的人群后才掀开娇帘,道:「蓝筱悠来迟,委屈徐姑娘了,今日迎亲恐有误会……你……你是徐铮?!」看清楚轿子里的人,瞬间,她瞪大了眼睛。
「我……我是……是……」轿里女子头上的盖头方才不小心被她自己扯下,还未来得及盖回去,又见一名男子突然掀了轿帘,顿时脸白得跟纸似的,全身发抖,且抖得厉害,大有可能将骨头都抖散了。
「你是徐铮?!」她再问一次,那眼神复杂,实在看不出是惊喜还是惊吓。
女子真撑不住了,居然害怕得掩面痛哭起来。「对不起……奴婢玉珍,冒名顶替小姐也是不得已的,您饶过奴婢吧。」
「嘎?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冒牌的?」蓝筱悠愕然。
「您……您不是已经发现奴婢不是小姐,才会一连两次怒视质问奴婢的吗?」玉珍表情比她还错愕的问,敢情自己不打自招了?
蓝筱悠神情僵了僵,镇定下来后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你冒名顶替徐铮坐上花轿嫁到我蓝府来?」
「对……对不起,请蓝少爷原谅……奴婢不得已的。」玉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合着徐家根本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得了,这样也好,我乐得不娶,你让轿子抬回徐家去吧!」她心里乐着呢,这事也太好解决了,既然徐家搞出冒牌事件,定是新娘出事了,正好,什么理由也不用找了,自己可以借机不必娶了。
「不……奴婢不能回徐家去!」玉珍惊恐的说。
「为什么不能回去?」
「奴婢的小姐与人私奔了,老爷说您是墨王义子,得罪不得,所以让奴婢顶替上轿,还让嫁妆翻信,就盼您瞧在这分上,将来若发现真相,别太怪罪徐家,可您若将奴婢送回去,就表示奴婢不中用,没将事情办好,老爷怪罪下来,奴婢承担不起。」玉珍哭着说。
「是徐铮跑了,这事与你无关,徐家老爷怪罪你没有道理。」
「老爷从不管道理,只管对无用的人下狠劲,奴婢若这样回去,会被打死的!」
听说徐家是挖矿的,管的是挖矿粗人,行事霸道也难免,只是,若对下人太过分了也不应该。「那这样吧,我给你一笔钱,你逃命去吧!」她对玉珍道。
「不,奴婢不能走,奴婢的家人还在徐家,一走他们必定遭殃。」
「这……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您让奴婢进门吧?」玉珍抬眼希望地看着她。
蓝筱悠一怔。「不行……我……我不能娶妻。」
「蓝少爷,奴婢知道自己的身分哪里有资格做您的妻子,奴婢进府就做婢女,洗衣烧饭什么都可以,不会让您觉得奴婢是吃白食无用之人的。」玉珍恳求的说,情急之下伸手抓住蓝筱悠的衣袖时,不经意地露出了自己手臂上大大小小的淤痕。
蓝筱悠见了不由怒上心头。「这是徐老爷打的?」她横眉竖目,气愤的问。
玉珍点点头,哭得悲切,她本也不想代替主子出嫁,就让老爷唤人打成这样了。
蓝筱悠心疼至极,脑中出现菱菱那张灵巧俏容……
没错,虽然长得不一样,但眼前的玉珍便是菱菱的转世没错,自己方才初见到她时才会吃惊的一连问她两次名字。
还依稀记得自己曾对菱菱说过,可惜带不走她,不然像她这么机灵贴心的丫头,自己想带回来留在身边一辈子,然而没料到,如今菱菱真的出现了……
但瞧这世的菱菱日子过得并不如意,见到她手臂上的伤痕,自己十分同情不舍,那姓徐的真不是个东西,欺善怕恶,这样虐待人!
「我府上不缺奴婢,恰巧就缺一个少夫人。」她告诉玉珍。
「少……少夫人?您说缺……缺少夫人?」玉珍本来还哭着,打算再说几句恳求的话,可怎知蓝少爷竟讲出这话,教她结巴了,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
「正是,我就缺少夫人,不过,我必须告诉你,咱们婚后只能做假夫妻,我这个……」蓝筱悠叹了口气,靠近玉珍耳边,放低声音说:「我有隐疾,婚后不能行房,你若介意便罢,不介意就跟我进府拜堂,做我的少夫人。」
玉珍听见她说有隐疾不能行房,眸子瞬间瞪大,但不一会儿又无比同情的朝她望去,声音哽咽了。「蓝少爷请放心,奴婢愿意伺侯您一辈子,没关系的。」
蓝少爷既肯娶她,已是天大的恩德,自己有什么资格嫌弃,只会心怀感激。
蓝筱悠笑了笑,这世的菱菱心地还是一样的善良,对可怜的弱者总是很仗义。「其实你还有选择,我给你钱安家,你回头偷偷带着家人逃离徐府,有多远逃多远,这也成的。」
「不,徐老爷心胸狭窄,不会放过逃奴的,不管奴婢家人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想办法找出来惩罚,奴婢带他们走,反而害了他们。」玉珍摇头。
「那好吧,你就跟我进府拜堂去,若将来反悔了,只需告诉我一声,我随时让你走,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她作是想帮玉珍,并非真的想绑住她一生,他日若真有幸福找上门,自己乐得放她走,还会奉送一笔嫁妆给她,就当报答她前世对自己的照顾,甚至为了自己,死在了洛洛山,这份恩情,这世得以相报,真可说是机缘了。
「蓝少爷真是个大好人……」玉珍激动得眼眶再度充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