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冬两眼一亮,欢喜的跳起来。自从昨日赵远很有魄力的要帮小姐寻药,他在她眼中立刻咸鱼翻身,有了令人期待的价值。“这儿就麻烦你了,若是有事,你随便喊个婆子去叫我。”
“是,我会照顾好小姐。”
伊冬将小小放到地上,开心的回房间睡觉去了。
“那是什么?”张水薇看着赵平澜手上的布包。
赵平澜在床边的杌子上坐下,将手上的布包放在床头,打开来。“我给小姐寻了几本侠义小说,我念给小姐听。”
闻言,张水薇苍白的脸儿终于出现血色。“千万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
赵平澜愣怔了下。“小孩子才听人家念书吗?”
“虽然我娘早逝,但我始终记得她最爱给我念侠义小说,娘的声音很温柔,我常常听着就睡着了,娘取笑我没有侠义精神,我就说,侠义精神不是听来的,娘就说,姑娘家应该温婉柔顺,不可以老爱狡辩……其实,娘错了,温婉柔顺不一定是对的,一味的迁就往往只是教对方以为你好欺负。”可是想起当时,张水薇充满思念。娘还说,过了十岁就要帮她相夫君,慢慢的挑,选蚌最好的,及笄之后,再风风光光将她嫁出门若非娘死得太早了,皇上没法子赐婚,她没有遇上元韦洲那个好色又贪利的人,她的人生就会不一样。
“你就是听着睡着了,我也绝不会取笑你。”他知道她想起过去的遭遇,她温婉柔顺换来枕边人的毒害……他喜欢她想着那个男人,即使是憎恨。
张水薇坚持的摇摇头。当着他面前睡着了,那多难为情……她是不是越来越在意自个儿在他面前的样子?这都是他的错,以前人前人后都是“小姐”,如今只有人前是“小姐”,两人独处就成了“你”,她如何将他视为“护卫”?
“真可惜,我看过这几本侠义小说,很好看。”
“我可以自个儿看。”
“那我要做什么?”
“你……不必在这儿陪我,去忙你的。”
“我喜欢陪你。”
张水薇真的脸红了,像颗樱桃似的,张着嘴巴,却结结巴巴吐不出声音。
赵平澜好像没有察觉自个儿言语暧昧,自顾自的问:“既然不愿意听我隐侠义小说,那就说说你的病,究竟怎么一回事?”
一顿,张水薇收拾紊乱的思绪,缓缓道来。“师傅说,三年前进入我体内的毒素可能残留在骨骼之中,致使骨骼遭到寒气入侵就引发疼痛。说明白一点,我比常人畏寒,白日还好,大不了躲在被窝,被窝里汤婆子不暖了,再换一个,可是夜里就不一样了,且夜里温度原就比白日低,寒风稍稍钻入被窝,身体就有反应了。若是身体状况好,咬着牙,倒也就熬过去了,不过一染上风寒,身体比平日虚弱,蚀骨之痛也变得难以承受。”
这会儿他完全明白了,难怪她一出现染上风寒的症状,三少爷就急得跳脚。
“那些生长在南蛮的药材确实不容易得到。”郎先生出生在最近南蛮的郎城,因此他特地见了郎先生一面,郎先生直言,她需要的药材只怕宫里才寻得到。
“我知道,你不必勉强。”只是一夜,他已经确定那些药材不容易寻到,可见隐藏在他身后的势力不简单。不过,她终究没问,想说就会说,何必为难?
“我会陪在你身边。”
这句话很明白,却又教她摸不着头绪,不过,她总不能问此话何意,只好再一次强调。
“不用担心,我熬得住。”
“你不要这么坚强。”
“嗄?”
“痛就叫出来,难过就哭出来,不要怕人家取笑你。”
她还是摸不着头绪,但也知道他是好意。“我才不怕别人取笑。”
“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宁可自个儿受苦,也不教别人担忧。”
今日她的脑子好像一直跟不上他,不过,她也不想费神琢磨,免得想太多了。
“这原是我自个儿该受的苦。”这是她一味迁就必须付上的代价。
“傻瓜,何苦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一个人若能狠心伤害别人,可以找到千百种的理由。”皇上想要毁了他不就是如此吗?
这种感觉真奇怪,同样是“傻瓜”,为何出自他的口中与三哥哥完全不一样?不是指责,而是一种融合着心疼和无奈的宠爱……这是她的错觉,是吗?不要想太多了,不要想太多了……张水薇故作孩子气的皱着鼻子。
“怎么连你也说是我傻瓜?”
“若非你是傻瓜,我只怕也活不下来。”
“没有遇到我,你也会遇到另外一个出手相救的人。”
“不,我相信遇到你是天意。”
她很想再一次告诉自己——这是她的错觉,可是他异于往常温柔深情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进去……糟糕,她的心脏跳得好快,抨怦怦……她都听见了,他会不会也听见了?张水薇咽了口口水,狼狈的从被窝里面伸出手,抓起一本书册胡乱的扔过去。
“你还是给我念侠义小说好了。”
赵平澜轻声的笑了,可是倒也没有出言取笑,而是翻开书册为她念故事。
听着,她没有睡着,只感觉到他们之间不一样了。
过了一夜,因为天气骤冷,张水薇的身体又发生变化,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咳嗽又开始了,夜里冷得骨头都痛了,根本无法睡觉,身体当然更虚弱了。张柏斌不管不顾的要求她泡药澡,接下来几日,倒是不会那么难受了,而冬日的暖阳又再度现身,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不过,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安心在自个儿的被窝睡觉,这夜入冬的第一场雪悄悄来到。
张水薇不知道外面下着雪,是那股钻入骨子里的痛让她醒过来,迷迷糊糊间,她只记得下床找件氅衣穿上,这样缩进被窝里面就会比较暖和,可是蚀骨之痛让她连路都走不稳,砰一声,撞倒了小杌子,她也跟着摔倒在地。
强忍着疼痛,她试着站起身,可是太痛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对她来说却像是遥不可及的距离,就在这时候,她的身子落入一副强壮的臂弯里面。
她想看清楚是谁,可是全身叫嚣不已的疼痛让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赵平澜低下头,心疼的将怀里人抱得更紧,走回床边,将她放回床上,她立刻蜷缩着身子,而他很快脱下鞋子,跟着在床上躺下,再度将她搂进怀里。
寒意渐渐消退,疼痛渐渐缓和,张水薇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实在太累了,她终究忘了睁开眼睛看上一眼,这一觉醒来,已经天亮了,而张开眼睛看见的是伊冬。
伊冬终于等到她醒过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小姐还好吗?”
“怎么了?”
“早上醒来,看见外面一片白茫茫,知道昨夜下雪,真是吓死我了,昨夜我没有守在小姐身边,也不知道小姐怎么了。”
昨夜下雪……张水薇真正清醒过来了。“你来这儿时,我……睡得好好的吗?”
“小姐睡得又香又甜,可是一直不醒过来,教人好担心,我还这样……”伊冬伸手探向她的鼻孔,不好意思的一笑。
她记得摔倒在地上,记得有人抱着她……三哥哥吗?
“早上有见到三哥哥吗?”
“三少爷派了一个婆子过来,见到我在这儿就放心了。”
不是三哥哥,难道是……可能吗?张水薇摇摇头。他怎可能半夜出现在这儿?夜深了,他不待在房里,跑来这儿做什么?可是,除了他,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小姐怎么了?”
“你……没事。”她总不能问伊冬是否见到赵远从这儿走出去,无论结果如何,免不了要提起昨夜的事,伊冬会有何反应?肯定吓坏了,而且一定会闹到三哥哥那儿,三哥哥知道了,整个庄子都要惊动了,或许可以确定是谁,但教他们如何面对彼此?三哥哥会不会逼着人家娶她?虽然三哥哥对他意见很多,可是事关她的名声,三哥哥绝对会揪着他不放……昨若真的是他,他必然是一时心软帮了她,她怎能反过来害人家?
“小姐真的没事吗?”伊冬担忧的问。
“我很好,而且肚子好饿,想吃东西。”
“哎呀!我怎么忘了呢?”伊冬从小杌子跳了起来。“我让人去通知厨房给小姐准备早膳,再侍候小姐梳洗。”说完转身便跑出去。
张水薇没有等伊冬,自个儿先下床更衣,待伊冬端着热水进来侍候她梳洗,厨房的婆子也将她的早膳端来了。
今日,张水薇胃口大开,早膳都吃了,伊冬看了很开心,却又觉得很困惑。“昨夜下雪,小姐应该很难受,没想到什么事也没发生,今日还特别有精神。”
“这样不好吗?”
“当然好,只是……”
“我想应该是上苍怜悯我吧。”
这会儿伊冬更困扰了,小姐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水薇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指戳了戳伊冬的额头。“你的脑袋瓜怎么老爱在这种小事上面钻来钻去?”
伊冬不眼气的撇嘴道:“我又不做大事,当然只能在小事上面钻来钻去。”
“我记得师傅说,人不可以太闲了,要不然,很容易胡思乱想,连一点小事都揪着不放。”张水薇歪着脑袋瓜瞅着伊冬。“你是不是跟师傅说的一样?”
“若非小姐生病了,我必须守着小姐,这会儿我已经在小厨房忙得团团转。”
“我都忘了,你是个嘴馋的。”
“小姐!”
“嘴馋好,托你的福,我可是吃到不少美味又新奇的点心。”
伊冬很神气的扬起下巴,可一想到这一切是华神医促成的,又忍不住露出困惑的表情。
“华神医还真稀奇,好像什么都懂,可是除了医术,又没有一样真的擅长。”
终于将伊冬的注意力引开了,张水薇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师傅是博学多闻,当然什么都懂,却不见得擅长。”
“小姐会不会觉得华神医很像神仙?”
张水薇闻言咯咯咯的笑了。“师傅一回来,你别忘了问她,她是不是神仙?”
伊冬一副害怕的摇摇头。“我不敢,她肯定说我太闲了,喜欢胡思乱想。”
张水薇见了笑得更欢快了,也不知道为何,伊冬见到师傅就像老鼠见到猫,可是她偏偏又不敢像老鼠一样逃之夭夭,师傅还因此戏称她是一只短脚鼠。
伊冬委屈的噘着嘴。“真高兴我可以取悦小姐。”
“师傅有这么可怕吗?”
“不能说可怕,只是不像正常人,在她面前,有种逃不出她手掌心的感觉。”
张水薇不想加深伊冬的畏惧,还是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外头还在下雪吗?”
“没有,已经停了。”
太好了,今晚应该不会痛醒了……昨夜是他吗?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怀抱可以如此温暖,还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是因为那股气息吗?她知道自个儿不应该胡思乱想,可是又忍不住生出一些念头,她宁可是他……想着,张水薇抖了一下,伊冬立刻机灵的抓起一件氅衣为她披上。
“小姐,你先忍一下,我去换汤婆子,你再进被窝里面待着。”伊冬连忙取出被窝里面早就冷掉的汤婆子,快步走出去。
大地覆上一层雪白,扬起的风更显凛冽无情,不过这一夜,张水薇并未在剧痛中醒过来。一开始,她睡得很不安稳,可是不久之后,温暖坚定的怀抱就将她护在他的世界,令人安心的气息环绕着她,她不自觉就想靠近,残存的意识提醒她睁开眼睛看一眼,不过终究敌不过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