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米家庄里,一路尾随着贾梅的青禾,不久后也来到米长存的面前禀报,包括那张落下的纸条,还有那个乞儿最后进入的地方。
米长存轻敲这桌椅的把手,略一思索之后笑道:“看来我大概可以猜到周志良和贾梅两个人要做些什么了。”
“贾梅重新回来米家,不过是周志良的一颗棋子,等她打听到他要的消息之后,她是死是活都不关他的事了。
周志良要她打听的无非就是下个期会里,米家粮行打算购买的各色米粮的仓数,想提前买下我们所要的仓库,让我们无仓可存,到时为了避免米粮受潮,我们必定得低价卖出而损失一大笔钱。且今年粮价偏高,若是要在短期抛出,下期的期会上我们必定也拿不出大量的现金来买粮,这样一入一出之下,米家粮行若无意外,必定会遭此打击而无法重新振作。”
好计策!简单而阴毒,真不愧是周志良那种人能想出来的招数。
青禾听完了米长存的解释后,忍不住,冒了一身冷汗,“少爷,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不急,这次我们照样收粮,但是我们卖的地方不同。”
米长存一脸自信的说着,“这次,我倒要看看是谁要翻船!”
很快的,收粮的期会时间到来,每间粮行外,满满都是准备卖粮和收粮的人,周志良和米长存也毫无意外的在路上碰了头。
“哎呀!米少爷好,今年米少爷不知道要买多少仓啊?”
“不多不少,一百二十仓。”米长存淡然的说。
周志良装做一脸惊讶的样子,“这样啊!可是个大手笔呢。不过……你租得到足够的仓库吗?”
米长存不动声色,“这就不劳周少爷费心了。”
“啊!大家毕竟是同行,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周志良有些得意的笑着,“今年听说北方缺粮,所以我们周记就包了这渡口附近好几个大仓呢。真怕其他人因此没包得大仓,受了损失,不过……米少爷想必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是不是?”
哼!看你能平静到何时?老子我早打听好你要大买一百二十仓,早早就将那些大仓包下来了,剩余的那些中小仓,除非你断了其他人的财路全都包下,否则绝对不会有剩下的仓可以摆你的粮,到时候,你不是贱卖就是只能看着那些粮烂去,不管哪一种,都叫你米家付出代价!周志良忍不住在心中腹诽着。
“有劳周兄的关心,但是周兄买了那么多大仓,得要小心卖不出去的粮一多,反而放烂了。”米长存微微一笑,似乎意有所指。
周志良暗自咬牙,脸上还是摆出虚伪的笑容,“这就不用米少爷担心。”
哼!尽管笑,我看你还能笑到何时?
“迎春,你之前说的北方粮的问题,可有自信?”
结束了期会回家,米长存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回房里探视她,顺便问了这么一句。
“夫君,别的我不敢说,种田的事情你可不见得比我擅长。”
迎春眼底闪着自信的光芒,用手一一比划着,“首先南方已经连续丰收了几年,据往年的经验来看,几丰收年后必会迎来大害,虽说上半年南方的春粮应该还足够,但是到了下半年因为大家大量的卖粮,南方必定会开始缺粮。
幸而我们和南方有运河开通,即使最远也只要七天就能到。七天内我们走船运,在里头多放些煤炭防潮,每袋米又用桐油封袋,必然可以大大减少受潮的可能性。
至于北方上半年缺粮,乃是因为缺水的关系,但大旱之后必有大水,这一两个月北方应该已经开始下雨,现在却大量运粮过去,即使在那里可以找得到米仓,但是也会因为雨水过多而导致米粮出芽无法食用,到时候谁的粮运得愈多,就会赔得愈多。”
米长存听完她的分析,再综合这些日子与粮行管事得来的消息,有些地方的确已经有迎春说的先兆,让他更加放心。
“呵呵!这次若能顺便扳倒周志良那卑鄙的家伙,首先迎春你就有一功。”
迎春羞涩的挥了挥手,“夫君,我不过是说些我这些年下田的经验而已,哪能说得上是什么大功呢?”
“有的时候,就是这些经验才可贵呢。”米长存不以为意的说着,“即使我和爹都常常下乡去巡视,但是这粮作的收成还是得要经验老道又细心的人才能够算得准确。这次如果不是你,我顶多也只能想到该如何减少我们因为少买粮仓而造成的损失,不会知道还能运用南北产粮的差异,狠狠的赚这一笔。”
日前,他买的那一百二十仓粮食已确实的运到了南方,当地的粮商也预料接下来可能会缺粮,所以都是大量的买粮,价钱极好,让米长存完全好好的赚了一笔。
“能够帮得上夫君,那是最好了。”迎春难得看他如此开心,也忍不住开心了起来。
“只是……那个夫人……”她心肠还是太软,即使被贾梅那样对待过,还是不忍心看她被关着。
“她不是你的夫人,我去参加期会的时候已经让人将她送回了贾家,并且给了休书一封,我算是对她的仁至义尽了。”
至于她后来会被家里的人关了起来,那就不是他管得着的了。
“嗯……”迎春点了点头,知道因为米长存已经因她的求情,对贾梅手下留情了。
突然,米长存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抱着她,道:“过几天爹娘回来了,我就向他们禀告,重新以大礼迎娶你,让你成为我的正妻。”
迎春又惊又喜的望着他,嘴巴微张,“……这是真的吗?爹娘会不会觉得不好?”
米长存温柔的安抚着她,“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反对呢?更何况你还准备了最好的礼物给他们。”他说着,一边还笑嘻嘻的抚着她的肚子。
迎春红了脸,将自己的小手覆上他的手,心头充满甜蜜,因为她的肚子里头有了他们两人爱的延续……
两人相视而笑,共同期待着米老爷和米夫人的归来。
因为那才是一家人的团圆。
是夜,两人难得的在院子里设了小宴,移了一个软榻,遣退了下人,独处在空旷的院子里。
搭起的防蚊软纱围在他们的周围,轻纱随着夜风飞舞出浪漫的情怀,空气中淡淡的艾草香,让夜里多了几许静谧的幽思。
米长存搂着迎春,体贴的亲自替她布菜,还一一解释着桌上的菜名,不过桌上的菜虽然精致,但迎春的眼却只盯着一锅热腾腾的汤锅菜发愣。
米长存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连忙说:“这是鸳鸯鱼头锅,用了花鲢鱼、鲶鱼、草鱼三种鱼下去烹制,花鲢鱼头大味美,所以鱼头要用它下去煮,将鱼头从中间剖开,一半做辣味一半做浓汤,这就是所谓的鸳鸯锅。”
“我不知道鱼头锅还得这么讲究。”她笑了笑,然后有些怀念和感伤的说:“以前娘的身体总是不好,在我有印象的时候,只吃过那么一次她煮的菜,就是煮了大大一锅的鱼头汤,又鲜又浓,那时候我还想,这或许就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过往的回忆大多不堪回想,但是偶尔的那一点点美好,却足以让她不断反覆的想念。
她总不断想着那锅汤如何的鲜美,那时候的娘是多么温柔的笑着,回忆里的汤,似乎变成了一种让人永远无法忘怀的味道……
米长存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表情,忽然觉得她其实没有自己想得那样坚强,心疼地将她又搂得更紧了一点,温柔的说着,“你喜欢这个鱼汤,我们以后就常常弄来喝,或许没办法与你娘煮的味道一样,但是我们的孩子一定能喝到属于他们的鲜美。”
迎春眼眶泛红,将头靠在他肩上,轻轻的抚着自己尚未明显的小腹,“我也想……你想我会是一个好娘亲吗?”
米长存将手掌覆住她放在腹部上的小手,柔声道:“会的,你温柔而坚强,我相信我们的孩子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好。”
“真的?”她眼中闪过期待。
“真的。”他肯定的回答,但是心中却忍不住苦笑。
唉……本来想趁着爹娘回来之前,两人好好的浪漫温存一番,现在变成这样的温馨气氛,让他什么事情都做不出来了啊……
就在米长存心满意足的和妻子花前月下的时候,本以为能够大赚一笔的周志良,正处于兵荒马乱之中。
“少爷,怎么办啊?北地已经连下了十五日大雨还不见停,我们的粮很多都还没进仓,再继续不下去的话,那些粮一旦发芽就全都毁了!”一个管事哭丧着脸回来禀报着。
周志良沉着一张脸,心浮气躁的吼着,“下雨这件事情难道我能处理吗?既然知道雨下个不停,还不赶快将粮给运进仓?”
管事苦着脸,着急的说:“少爷,当初我们买的都是北地的粮仓,大部分还是在低洼处,很多都被水淹了,粮食送不进去啊!”
就是送进去了,里头一片水,又不是要去泡米粮,送了也没用啊!管事在心中想着。
一个问题还没讨论出结果来,另外一个管事又跑了进来,脸上也是同样的着急,“少爷少爷!我们多租下的那么米仓,主人来问我们要租金了!要怎么办啊?”
周志良铁青着脸吼了回去,“就这点小事也来烦我?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来要钱的给钱就得了,叫什么叫?”
“少爷,但是我们已经快没钱了……”
“没钱?怎么会没钱?”周志良一脸的不可置信。
“少爷,你忘了今年我们拿了不少钱租下北地的那些粮仓,现在我们手上的余钱不多了。”
周志良看着厅里的两个管事,呐呐地发不出声音来,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算计好的事情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自己的计划毁了不说,那米长存听说还大赚了一笔。
难道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管事可不管他的黑脸,继续说着,“少爷,那些人说要是我们付不上钱,就要拿我们仓里的那些东西去抵了呢!”
周志良一听,顿时头晕目眩了起来,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有另外一个家仆跑了进来,他的心马上一沉,“又怎么了?”
“少爷,之前我们卖的坏粮吃死人啦!衙门找上门来了!”
周志良“碰”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满是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完了……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