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她的是那些人,要她回去的也是同一批人,他们把她当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则去,随时可以打发的人吗?
唯一能证实她身分的元婆子已经过世,没凭没据,那些人再强硬,总不能把她绑回去吧?
在这时代,皇上以孝治国,孝道是最基本的社会规范,统治者都信奉百善孝为先了,小老百姓更是遵循不悖,就算家里有渣爹渣娘和一堆极品亲戚,还是得无私的敬着、忍着,常常一个孝字压下来,比泰山还要重。
要她回去忍受那些人的荼毒,不管精神上还是其它方面,她都只有三个字,不愿意!但是如果他们硬来,她该怎么应付?
啊——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事情真的再找上门,她看着办就是了。
这日子一晃就到了园艺铺开业的那一天,纂儿一早就带着未央来到店面。
她没什么朋友,也不认识京城里的任何贵人,所以没请什么客人,她只告诉流火师父,说今儿个铺子要开张,请他来热闹热闹。 再来就是闻昀瑶,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不请她来,她应该不会放过她。
请来的伙计在外头放了一长串的鞭炮,热闹了一番,撒过喜钱、发了喜糖后,便开始营业,刚开始并没有什么客人,纂儿也不着急,园艺铺不像菜市场,婆婆妈妈起早赶晚的,就算要趁着买菜的空档顺便买花草,那也得把事情全办妥了才轮得到她这边,这会儿时间还早得很呢。
忠在外头看了半天,嘴里嘀嘀咕咕的对着喜婶道:“娘,这沙漏都什么时辰了,也没看见半个客人……”
“你这兔崽子,一点耐性也没有,姑娘提拔你来她的铺子里当个二掌柜,你不去瞧瞧伙计们可都布置完善,要是还没,得吩咐他们手脚麻利些,在这嘀咕些什么呢?”
“我这不是怕姑娘头一天开张没生意嘛。”
欸,别说儿子想到这一层,她也挺担心的,喜婶正想把自己的担心向纂儿说,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车的毂辘声。
纂儿忙不迭的迎了出来,只见头一辆马车上的徽帜是辅国公府的,但是后来一溜跟着的好几辆马车也停了下来,她走到马车前,这才看清楚来的是自家的马车,只见珍珠跳下车,扶着蒋氏下来。
纂儿太过惊讶,差点被口水呛到,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行礼,“纂儿给老夫人请安。”
抬起手来扶着蒋氏的另一只手。“老夫人,您怎么来了?”
“有热闹我当然要来,你倒好,店铺要开业也没跟我吱声,巽哥儿要是没说,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蒋氏哪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贵夫人们宴请她过府的帖子不知多少,她都让珍珠过目后,成迭的扔掉。
她尊贵的身分,大晁朝又有几家能请得动她?与她有来往的都是真正的名门贵妇,随便攀上一个就很不得了了。
“只是小铺子,没敢惊动老夫人您。”还是从闻巽手中买过来的,这底气不足啊!
“这还叫小啊……哼!”蒋氏瞄了一眼,哼了一声,这丫头根本就把她当外人,她就是不满这一点。
纂儿悄悄勾住蒋氏的手,谦逊的笑道:“铺子是纂儿由巽哥哥手上盘下来的,纂儿怕您生气,一直没敢说。”
“有什么好心虚的,做出个成绩来,管他铺子是从谁的手上得的!”蒋氏用一指戳了戳纂儿的额头。“你不说,我才不高兴。” 看起来闻巽是很坦白的把自己铺子的由来和盘托出了,他都说了,自己再掖掖藏藏的不象话。“是,纂儿知道了,我会努力不给老夫人您丢脸的。”
“这还差不多!”
“还有……纂儿没得到您的允许就出了门,回府后,您罚我吧。”
“你背着我做了多少事,以为我不知道吗?不让你一个小姑娘出门,是因为当时的你年纪小,如今你有能力自己开铺子,年纪也到了,我再阻挡你又有什么用?”
“谢谢老夫人。”纂儿眼神一亮,璀灿如星。
“谢早了,让你自由出门,不代表你就可以夜不归营,在外头厮混,我闻家可没这样的孩子。”蒋氏仍没好脸色,但是那疼爱一丝也不假。
闻言,纂儿却笑了,她完全没有知会老夫人一声,老夫人却带了这么多豪门勋贵家的夫人来捧场,她一时感动到不行,眼眶湿润,要不是还有这么多京里的重量级人物,她真想捧着老夫人的脸给她一个大大的啾咪。
老夫人对她的好,早就远远超过对一个孙女该有的亲情,她在心里发誓,这一辈子都会好好孝顺尊敬她老人家。
纂儿毕竟在闻府不是白待的,这些人她多少都认识,右相府上汤老夫人,一旁服侍的是汤家大夫人,王大将军府的老太夫人,后面立着一干儿孙,开玩笑,老太夫人多大年纪的人,几年难得出一趟门,儿孙官位再高,在她跟前也跟小厮差不多,另外还有吏部尚书家的老夫人、富甲一方的成家老太君。
纂儿给大家一一行礼,以前便和这些清贵人家都照过面,人家都是看蒋氏的面子才与她亲近的,这几位都是蒋氏的至交。
外边传闻闻老夫人人脉极广,如今瞧着,是贵精不贵多,也的确,像这样的人家,不用多,只要有那么一号人物,能影响的没有千也有百人。
众人进了铺子中,都是看在蒋氏面子上来的,这些花花草草是那些个大老爷们的嗜好,她们打算花点银子买几盆回去,当作捧场就是,再说她们一个个都是有身分的,也上了年纪了,哪可能真满店走的打量,谁知纂儿早有准备,让人把盆景和盆栽利用轮轨展示,不只活泼生动,盆景样式多变,利用盆器造出一幅景来,孕育景色于盆中。
一棵棵蕴天地景色于眼前的植物露出扭曲的树根,这是奇,是种创新,也是她们没有见过的美。
“别说我们家那几位爷看了会喜欢,我这老婆子看着每一盆也都爱得很,我竟选不出来了。”都是各有讲究的人,看着每一盆都是精品的盆栽,贵夫人和那些爷儿们都啧啧称奇。
一盆端得上台面的盆景绝不是三两年就能成的,尤其他们这些出身大富大贵之家的,对这些观赏的玩意更加挑剔。
对他们来说,从来都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自己看着好,而是能不能在同好的同侪里得到羡慕的眼光。
身为人妻,在朝堂上使不上力,私底下这些却能帮得上忙,所以看着纂儿使唤人用轨道推车供她们挑选的盆栽和盆景,从漫不经心到张了雪亮的眼瞧了又瞧,改变不过是瞬间的事。
这会儿给蒋氏做面子的成分少了,是真心看上纂儿做出来的各款盆栽盆景。
一旦看上眼,这些贵夫人银子给得非常爽快,吆喝着下人把东西抬上车,又向蒋氏约好几时再碰面,这才告辞。
纂儿一直忙到把所有人都送走,只剩下蒋氏,脚都有些软了。
她让人给蒋氏重换了一盏茶,亲自给她送过去。
“难得大伙能看上眼,要是没有老夫人的推介,纂儿今天就要丢大脸了。”
蒋氏低着头,端起茶盏,略略抿了一口。“要是你的盆栽上不了台面,得不到贵人青眼,我做这个出头鸟也没用。”
“纂儿出来做生意到底是生疏得很,还请老夫人多教我。”
“做生意的事我懒得掺和,这些生意经去问你巽哥哥,我乏了,就先走了。”帮她做了起头,接下来是好是坏,得看丫头自己的能耐了。
“我送您。”
纂儿送走了蒋氏,她前脚马车刚走,二房钱氏带着闻昀瑶也来了,期间还有几个零星散客,虽然没能做上大笔的交易,也有几两银子的进帐,纂儿和未央忙得脚不沾地。
至于钱氏看中一株稀世剑湖兰,此兰花开似菊,又称剑湖菊,透明晶亮的水晶嘴上布满紫色斑点,整体叶形宛如群龙漫舞,气势古朴雄浑,花朵全开的时候会开成最佳的牡丹瓣,雍容华贵。
这株幽谷佳丽的姿容一现世,几乎进铺子里的人都为之惊叹连连,但是没有人敢下手,因为纂儿开价百万两。
没有人笑她痴人说梦,家中有爱兰者,就算女人家不是此道中人,也能看出一些门道来,这剑湖菊可是历代几近绝迹的花啊!
钱氏和那些贵夫人一样,知道兰花的天价之后,深深吸了口气,放弃了。
她只是看着女儿的面子来充个数儿,没必要和银子过不去。
纂儿和闻昀瑶一面陪着钱氏看花,一边说悄悄话,对于纂儿能开铺子,闻昀瑶简直替她高兴到不知如何是好。
纂儿也曾有意要拉她一把的,只可惜,她没这方面的天分。
钱氏精打细算,买了盆墨兰,价钱不便宜也不算贵,既不伤荷包,又替女儿做了面子。
纂儿说是自家人,照着原价打对折,几乎是半买半相送了。
闻昀瑶很不好意思,她这娘看着懦弱,被大伯母吃得死死的,对父亲那些姨娘也是一筹莫展,但只要事关银子,她可就计较了,于是闻昀瑶拉着纂儿,小小声的道:“等回去我再把差的补给你。”
“妹妹说什么呢,我这些花草哪株没有你一份功劳?莫非你是要我给你开工钱?”闻昀瑶这些年没少来花房帮忙,她一个千金小姐,能做的虽然很有限,但努力学习,这才是最令纂儿感动的。
更何况她还说动了钱氏来花钱,买这个家里多到都快成为杂草的东西——蒋氏爱花是出了名的,府里的花房占了好几亩地,各房想要什么盆景花草没有,只要吩咐一下,花匠就算绞尽脑汁也会呈上去,花钱来买自家人东西,这不脑袋坏了是什么?
钱氏虽然叨念,可她也知道这些年在老夫人面前,纂儿没少明着暗着帮自家女儿露脸,女儿因为和她在一起,明显开朗活泼许多,单就这些她对纂儿已是万分感激。
闻巽是最后来的一个,他带了两个年逾花甲的老翁。
一位是兰花会的会长,一位是在兰界声名远播的巨子。
他们也用不着纂儿招呼,对他们而言,他们是看在闻巽的邀约而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两人自是不会把一个小丫头当一回事。
两人摸着山羊胡子和美髯,屏气凝神的对着剑湖兰看了又看,吸气又吐气,揉眼又瞪眼,山羊胡的兰花会长还拿出一个用水晶石磨制的透镜细细打量,就只差没把鼻子眼睛全黏到上头去。
这两位老人家没问题吧?纂儿指指自己的脑袋瓜子,用口形无声问向闻巽。
“别管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瞧,他们只要看到兰花就是那副德性。”闻巽对这两人浑不在意,径自吩咐阿茶去给他泡茶。
可以说,如今除了涉水跟在闻巽边,为他出策谋划,以前在竹屋的那些人又回到纂儿的身边。
瞧,那边流火师父亦步亦趋的跟着未央吵嘴,一个嫌对方粗鲁,怕他弄坏细致娇嫩的花草,一个直嘀咕,不过就是长相比他稍微长得堪看,要对客人卖笑,他还不会吗?
要未央说,客人要是看到流火那模样不夺门而出才怪,光是那把胡子就够瘆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