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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女愁嫁(下) 第十八章 当头棒喝(2)

  齐靳安抚地回握住她的手,续道:“如果你不能放下童年阴影,认定只有一个安分的妻子才配得上自己,那么,放掉童心是正确的。如果你不能爱她、支持她,不能在她做想做的事而发生危险时挺身保护她,那么,放掉童心是正确的。

  “如果你没把握能比玉哥哥对待童心更好,没办法让她把荷包里的钥匙换成你的头发,那么,放掉童心是正确的。

  “我不想提醒你,你母亲的悲哀和你受人欺凌,是因为你有一个扶不上台面的父亲,若你像你父亲那样没有担当,若你不像静亲王那样愿意为妻子承担,那么就算童心造出再好的名声,你的孩子也不会幸福。

  “至于那个玉哥哥是怎样的男人?是爱慕童心还是爱慕童家产业,是想同她齐心并肩还是想谋夺她的一切,是离开老家、发展未来,还是阴谋论计被童老爷发现,不得不灰头土脸离开,那就不关你的事了。”

  齐靳改口,不喊四嫂、口口声声叫童心,好像她真的已经和他们切断关系,他的刻薄还没说完,黎育岷却已经坐不住,双手扶着桌子,连声告辞也不给便起身往外冲。

  看着四哥哥急迫的身影,再看看丈夫得逞的笑容,黎育清皱眉说:“你的话很恶毒、很过分。”

  齐靳接下妻子的批评,至于过分,是一定要的,否则还不知道那家伙要霸占妻子多久。

  他搂过妻子的肩,细细开解,“你别担心,四哥是做了过分的事,还理直气壮以为自己是对的,却没想到被那群丫头的话活生生撕开真面目,一下子承受不住,再加上一个莫名其妙的玉哥哥,心里头打翻醋瓶子,才会做出自以为圣人的傻事。”

  任他是再聪明、再胸有丘壑的人物,只要站到爱情前面,就会变得愚昧无知。

  最后再说一次,他和黎育岷交情不深,理所当然不必耐心听他无病呻吟,反正黎育岷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同情心,现在拿起大刀,有疮切疮、有瘤割瘤,快意解决!

  很痛?那是痛在黎育岷身上,与他何干?

  拉起黎育清的手,他刻板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还有大半天呢,咱们去赏花。”

  不只痛,更是慌,他的心慌得无所适从。

  童心说,给她三个月时间慢慢说服父母亲。

  所以他把紫袖、紫襄、紫裳给拘在黎府里,怕她们往品味轩透消息,坏了童心的计划行事,可他却没想到童心根本没回童府!

  她没回童府,童老爷和夫人自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

  当他上门,童家双亲这才晓得女儿失踪,惊得童老爷立刻快马派人到各处的铺子发送寻人消息。

  他从黎育岷口中问不出问题所在,只当女儿被拘得狠了、闹起性子,真要独立门户,自己生活。

  童老爷后悔不已,要是早知道女儿得嫁出门,打小就不该灌输她“便是女子,也该志在四方”的观念,前头已经错了,后来更不该联络女婿,斩除女儿得力臂膀,控制她的嫁妆。

  童老爷给了话,一旦有童心的消息,会立刻派人告知,于是黎育岷匆匆告别岳家,前往品味轩。

  她被人拐了吗?单身女子上路,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觊觎。

  不,她心中千谋万虑,怎会轻易让人拐去,她不是关在高墙里的无知妇孺,她看人的眼光利得紧,不拐人已是万幸,怎会遭拐?

  难不成是上次的事留下尾巴?歹徒并未一网打尽,他们虽未得手,却得知童家家底丰厚,掳不走童允便掳走童心?

  不,她何等聪慧,歹人若是求财,定能让她寻隙往外透消息,何况已经一个多月过去,至今无人上门勒索。

  所以……是走了吧,跟着她的玉哥哥远走高飞……

  最后的想象,把黎育岷的心捣成浆。

  远走高飞?是他放走她,是他鼓吹她远走,她顺着他的心意做了,可他却痛心疾首。

  他不知道会痛得这么厉害,不知道失去她自己会无法喘息,不知道失去她脑子会一片空白,无助茫然,还以为可以退得自在潇洒,哪里知道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料想的那样无所谓。

  他错了、错了、错了!

  他不应该把婚姻当成压迫女子无条件顺服的工具,不应该只想着自己的快意,却不顾虑她的失意,他们是夫妻,是要一辈子拴在一起的人,他凭什么如此自私自利?

  齐靳说的对,他不是他父亲,不是处处风流却不肯负责任的人,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孩子、维护妻子,若做不到,便是他的失职,怎会是她的错误?就算他不是静亲王,但要是连满足妻子的愿望都办不到,他算得上什么男人?

  为什么不早点想清楚?是因为他对她不够上心?是因为他觉得要求妻子是理直气壮的事?还是因为连岳父都站在自己这边,他没道理把送上门的好处给推出门?终究是他太自私,他恨透自己!

  还以为就算和离,他仍然可以在远处看着她的飞扬得意,可以听着有关她的消息,让她的幸福惬意填补自己的寂寞心情。

  还以为就算和离,他依然可以默默地关注她,默默给予助力,以朋友的身分,带给她些许欢喜。

  可是她走了,连父母都不要了,她消失得这样彻底,像用一把利刀,断然把他的心给刨去,仿佛他回到那一天,失去母亲的那一天……

  痛,痛得他窒息,无法呼吸!

  他策马狂奔,来到品味轩门前,看见迎面而来的秋桦,他不顾街上人来人往,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促问:“你们家小姐呢?在里面吗?”

  秋桦闻言一惊,几个念头同时窜出来。

  小姐、姑爷知道品味轩和小姐的关系?这些和小姐决定把品味轩送给她们几个有没有关系?

  连月来的惊慌焦虑串在一起,这段日子,她不只一次上黎府求见四奶奶,可是被门房阻挡,连想见见紫袖几个也不允许。

  她心底便猜着,黎府肯定发生什么事了,可她们都是被童府送走的丫头,不敢贸然上童府求助,害怕品味轩的事被挖出来,反而害了小姐。

  可是现在,她后悔了。

  秋桦看一眼从四面聚过来看热闹的人群,连忙扬起笑容说:“客官,有事情里头说。”

  她飞快转身将黎育岷给迎进门。

  已经过了午时,店里客人不多,秋桐、秋棠发现秋桦面色不善,再看见跟在她身后的姑爷,心里头一阵紧张,她们让伙计把店面看好,几个人跟在姑爷身后,进入二楼最大的厢房。

  “姑爷。”

  门关起来,秋桦二话不说便朝黎育岷跪下来。既然他会说出“你们家小姐”,肯定知道小姐和品味轩的关系。

  秋杉、秋桐、秋棠见状也跟着跪下,她们脑子里想的是同一件事——姑爷是来秋后算帐了,难怪她们进不了黎府,难怪守在黎府外的人回报说,一个多月下来连紫丫头们都不露面,她们和小姐都被软禁在黎府了吧。

  秋棠脾气急,一开口便先发制人。“姑爷,小姐知道您不喜欢她抛头露面,所以品味轩的事她没有出过面,外头不晓得这是谁的铺子。”

  黎育岷听了不耐烦,他不是来追究这件事的,他只想知道童心有没有在这里。

  秋桐不管他的脸色,硬是补上几句,“上回章管事的事情解决后小姐没回黎府,先绕到品味轩,说是用五百两银子卖给我们,所以品味轩根本和小姐没关系。”她的匆促解释,全为着不让小姐和姑爷心生嫌隙。

  秋桐的解释却让黎育岷心头一震,“卖给你们?”

  为什么?因为自己逼人太甚,所以她决心配合他的要求?他从未有过一刻这般惭愧歉疚。

  秋杉看看姑爷、再看看几个姐妹,决心把这件事情给承担下来,她并不想霸占小姐的产业,但眼下她们必须寻个最好的说词,免得姑爷和小姐之间产生龃龉。

  “姑爷,小姐身边有八个丫头,紫衣几个是负责照料小姐饮食起居,而我们四个负责跟着小姐在外头做生意。

  “小姐议嫁后,因姑爷是官家少爷,而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老爷怕小姐的身分在黎府抬不起头,更怕娶商户女为妻的姑爷在同朝为官的士子面前丢尽颜面,老爷深知小姐的脾气和能力,知道就算外家不给任何支持,她也可以靠着自己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于是老爷迫着小姐把我们放出去。

  “老爷相信,没有我们在外面兴风作浪,而当了官家太太后,小姐不能时常出门,就算小姐再有本事,也翻不过姑爷的手掌心。

  “老爷的盘算,我们心知肚明,却不能违抗,可我们这样的奴婢除了跟在小姐身边不会有更好的出路,于是我们哭着求着闹着,恳请小姐把我们留下。

  “小姐是个心善又护短的,多年的情分让小姐于心不忍,悄悄把我们送出府,并且变卖身边的嫁妆,凑足银两让我们开品味轩,好让我们有事可做。”

  几个都是伶俐人,见秋杉开口、知她心意,秋桐紧跟着接话。

  “品味轩初开时问题层出不穷,过去我们虽比起一般女子见识得多,但再怎样也只是跟在小姐身边打下手的,要独当一面困难重重,是小姐在背后给我们出谋计,品味轩才慢慢在京城这块地界立足,一路走到如今,小姐见品味轩的生意慢慢上轨道,才说要把品味轩让给我们。

  “说让是好听话,小姐不过拿走一个月的利润,就把铺子给我们几个,那本来就是该给小姐的银子。

  “我们不愿意收,小姐却说主仆一场、多年情分,也只能为奴婢们做到这里,她出府不易,日后得把心思放在黎府,我们这才明白,小姐这是想舍掉过去的一切,认真当姑爷的贤妻良母。”

  秋杉急着接道:“我们明白姑爷不乐意小姐做生意,小姐为姑爷的名声也不愿意沾染这事,可品味轩不是小姐的生意,是小姐在为咱们谋后路呀,否则依小姐的本事,这样一间小铺子哪看得上眼。”

  几个人说得既真心又实诚,差一点点黎育岷就上当了,不禁苦笑摇头……这群对童心忠心耿耿的女骗子。

  若他没发现童心因娘家出事心急而忘记收妥的白玉纸,上头写满新铺子计划,他会相信品味轩是童心为着几个丫头铺的路,但现在他不信。

  可是他同意,童心的才干超乎他想象,能让几个丫头对她这般死心塌地,便是对强者说谎也不吝惜、不畏缩,这样的情分得用多大的心思才经营得出来?

  黎育岷似笑非笑、不言不语,别人没见识过他这号表情,但秋棠印象深刻,当初姑爷想让她下不了台时就是这副表情。

  秋棠急急说道:“我们讲的全是真的,秋桦,小姐给的让渡书在你那儿,你给姑爷看看。”

  秋桦点头,从怀里拿出让渡书。

  黎育岷打开,仔细看过,的确是童心的字迹,所以她是真心想把品味轩给让出去,不想再沾手生意?为什么?因为他的承诺软化她的念头、抚平她的委屈,让她决定为他而收手?

  再次,歉疚满心。

  秋棠细细观察着姑爷的表情,拧眉,把心一横,她膝行两步,跪到黎育岷跟前,用力磕头。

  “签下让渡书那天,奴婢向小姐认罪,我曾想搅黄小姐和姑爷的婚事,知道老爷约姑爷在福满楼用饭,就想在街上演一场卖身葬父,奴婢暗忖,若是姑爷表现出好色姿态,老爷极疼爱小姐,定不会允下婚事。

  “若今日姑爷前来是因为这件事恼了小姐……此事是奴婢自个儿一意孤行,小姐并不知情,当时小姐还在乐梁老家,姑爷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紫裳或问问老家的管事,有凭有证。”

  自从与姑爷碰过面后,她就无法安宁,生怕自己的错会害苦小姐。

  黎育岷深深叹气,主子当他是强人、奴婢当他是恶人,每个都怕他、惧他,以为他会对童心不利?齐靳说的好,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害怕的事情,让她必须不遗余力地保护自己?

  是他的错,从头到尾。

  “别说这些不重要的事了,告诉我,你们家小姐在哪里?”

  他的问题一出口,几个丫头面面相觑。

  小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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