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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夫人 第四章 神医好友来救命(1)

  “中毒?”

  乍然听见这两个字,没人相信这么离谱的事会发生在柳城少城主身上,他明明是早产带来的孱弱呀!连宫中的太医都看过好几拨,每个人都肯定的确认了他先天体弱,是早夭之相。

  可是现在一想又十分合理,名贵药材不知用过多少了,怎么可能养不健壮一个身虚体弱的孩子?除非身子骨出了状况,否则在人力、物力、财力的三者配合下,纵使再孱弱也不致于三天两头的发病,一病就几乎致命。

  只是是什么毒这般可怕,竟然连行医多年的老练太医也发觉不了,任凭此毒在体内积堆,一点一点夺去柳笑风的性命,叫他连死都不明得死因为何,默默死于有心人手中。

  大夫们是被收买了吗?还是能力确有不足?

  下毒之人心机也够深沉,许多年过去竟无人察觉,心狠手辣地眼睁睁看他步向死亡,其心可诛。

  “这是胎里带来的毒,十分狠毒,想必令堂早已不在人世了吧?”他能出生实在是邀天之幸,还能活到现在。

  胎里带毒……“是的,我娘生下我不久后便溘然而终。”

  “这就对了,令堂刚有身孕时便中毒了,照理来说你不可能活着出世,母亲的毒会透过相连的脐带将毒过给腹中的胎儿,最多三个月胎血便会流出,像不幸流产一般,根本保不住。”此毒甚为阴狠,除孩子又害母体。

  “而我却被生下来了。”面有狠色的柳笑风目光冷冽,看着插入胸口又抽出的银针,长长的细针泛着黑血。

  “这才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令堂怀着你的时候一定身上配有能驱毒辟邪的玉玦或血色玉石,要不便是自知身子有异,私下服用什么千年雪莲子,或是五百年以上的成形人参,故而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多活数月……”

  但是再好的药物也遏止不住孩子的到来,若再拖上一两个月,恐怕是一尸两命的下场,这毒太强焊了,来势汹汹,且它还是一种慢性毒药,一般大夫是诊断不出来。

  “我娘生前有个荷花形状的玉佩,她自幼就配戴在身上,打从她戴上后便不曾离身,一直到她身故。”原本是要陪母亲一起入土,但是他大舅坚决反对,将玉佩留给他。

  因为是亡母之物,他并未配戴,由祖母暂时替他收着,当是亡母的嫁妆之一,待他日后成年再一并归还。

  “玉佩呢?我瞧瞧。”好奇心旺盛的林芷娘想借来一观,她对和医术有关的事物特别感趣。

  此时他们几人在仁善堂后院,小神医林芷娘有模有样的把脉,一遇到病犯沉痾的病人她便眼神十分专注,不似平日的疯疯颠颠,一张嘴如同麻雀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最喜欢医理了,她打算将一生奉献在医术上,她学医的天分无人能望其项背,任何疑难杂症到了她手上都能迎刃而解,如同神助,神乎其技的医术叫人难以置信。

  不过她初展露才华时并无人相信她能看病,是几个好友舍命相陪让她练手,从她成功的救活一个被大夫宣告药石罔效的商贾后,众人才知原来她身怀绝技,不容小觑。

  只是她很少坐堂,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敷衍,因为她更热衷制作各种奇奇怪怪的药丸,有救人的也有害人的,更多的是捉弄人的散剂。

  而她的小姊妹梅双樱,自家武馆成立了天水城第一支镖队,身为武馆千金的她也艺高人胆大的跟着护送,因此私交甚笃的两人常私底下讨论用什么药来对付拦路打劫的响马,不要人命却要他们终身难忘,再也不敢拦插了威扬武馆旗的人与货。

  几年下来,这位不务正业的小神医当真研制出不少令人哭笑不得的药,救急的九转大金丹就不提了,她还弄了什么血痒粉、断肠散、飞花飞虫心尽、七情六慾忘情散……别人想不到的她都能异想天开的弄出来,甚至一一试验过,把人整得死去活来。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装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说是神医却专精在捉弄人上头,让有心想在她身上占便宜的人叫苦连天。

  “你找她要。”柳笑风修长食指一指。

  “找我要?”

  “找她要?”

  没理呀!为何他娘的玉佩会给了外人?

  林芷娘和于香檀面面相觑,没法理解他话中之意。

  “聘礼。”

  “聘礼?”

  听得更迷糊了。

  看了看两人迷惑的神情,柳笑风又说:“当初我祖母到于府下聘时,那枚玉佩便是订亲信物。”传给长媳。

  “啊!我想到了,不就是压在首饰匣子最下面的玉?”因为好看,她常常拿出来摸两下,可不习惯穿金戴玉的她很少配戴,会影响到她制做胭脂的流畅动作。

  “对!我也见过,当时我觉得那块莲玉很衬我,还向你讨要过,你说那是别人的,不能给我。”打小认识的交情哪会不肯给,只要她开口,好友绝无第二句话,要什么自己拿,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偏偏那块玉好友却一口拒绝,只让人看了几眼又放回匣子,当时双樱还打趣说着,搞不好是心上人送的定情信物,没想到真被她说对了,这攸关女人一生的幸福。

  “我娘的遗物我大多见过,但荷玉却是不曾,它归在我娘的嫁妆中,由祖母保管。”他从不过问这些琐事,一个活不久的人还在意身外物干什么,他也用不上。

  柳老夫人手底下有不少能人,他们帮忙打理着已故夫人的嫁妆铺子、庄子,以及陪嫁田地,每年的收益相当可观。

  可柳笑风很少取用,他的花用都取自城主府,少有大笔的银子支出,因此那些个管事掌柜、庄头又把盈余拿去添地置产,田地一块一块的买,铺子一间一间的增加。

  恐怕连他自个都不晓得十余年间增产几倍,大概要把所有的产业交到他手中他才知道自己多有钱,他爹都及不上。

  已故夫人的娘家家境并不富裕,至少几房人未分家前,大家手头都有点紧,没法大手脚的花银子。

  可是已故夫人的娘却是商贾出身,这个商贾娘出嫁时陪嫁了娘家一半的家产,本身又是经商奇才,累积了不少财富,故而嫁女儿时也是一箱一箱的银子、绫罗绸缎、玉石、药材、古玩、字画、皮毛、瓷器、金玉头面等。

  已故夫人的嫁妆令人眼红,是顾家女儿的头一份,其他房的女儿都无如此盛况,甚至连一半也不到,令人又妒又羡。

  现任的城主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她一直嫉妒这个大房的姊姊嫁的好,又有宠她的爹娘,陪嫁无数,要不是成为继室后有长公主婆婆在上头盯着,她早把这些嫁妆弄到手,成为自个私房。

  “是莲,你那眼睛是怎么长的,你睡莲、荷花分不清吗?”看过几回的林芷娘指出错处,她爱睡莲胜过荷花,虽然她很喜欢吃蒸藕饭和炸藕包,听雨落残荷。

  睡莲不产莲子,浮于水面上,而荷花却出水而立,所结果实居然叫莲蓬、莲子、莲藕,真是奇怪,即便它们形态稍有不同,名字却混着叫,不过两者相差无几,皆是水中菡萏。

  “不,是荷花,我在嫁妆单子看到的是‘玉荷飘香’,它似莲,实则为荷,我娘的小名叫玉荷。”他姥姥刻意让人雕刻成荷状,以取其荷意,只不过雕刻者多此一举,在荷瓣内又雕了小花蕊,花瓣上又雕了一只小蚱蜢,吸着滚动的露水。

  “不管是莲还是荷,都拿来瞧瞧,我好确定能不能解毒。”

  “我放在府里了。”谁会把订亲信物拿出来四处显摆,自是妥善收着,以免遭窃。

  “那就拿来呀,还等什么。”救人如救火,香檀真是太不懂事了,还要人催……呃!那是什么眼神,活似要剐了她一般,她说错了什么惹好友动怒?林芷娘一双水亮眸子不解的瞪大了。

  说得轻巧的林芷娘不解为何招来白眼,一张嘴从不思索,想什么就说什么,没考虑别人的难处。

  难怪被瞪,因为说话不过脑,除了医理外,林芷娘的日子过得迷迷糊糊,有点不知世事,若非好友明里暗里的护着,早被人拆解成十几块,没机会长成一代名医。

  “你说得倒是轻松,仁善堂离于府有半座城远,除非我会飞,否则来回一趟起码要一个时辰。”她没那体力走上一回,坐马车也要半个时辰,耗时又耗力,不值得。

  闻言,她讪笑道:“呃!这个,我忘了,呵……”

  她太急了,急得没想到两处的距离,还当自个在家里,走两步路就到了,连滴汗都不流。

  “糊涂。”因姊妹的傻气而无奈的于香檀往她两眉中间一戳,戳出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痕,提醒她长点记性。

  “哎呀!别戳,会疼,你嫉妒我人缘比你好也不用将我毁容,虽然我长得没你美也是清秀可人,你就别藉机伤害我的花容月貌,再过几年我也能长得像朵花似……”等她把美颜玉容丸弄出来后,肯定人比花娇。

  一离了医术,林芷娘口无遮拦的说起疯话,她的聒噪和话多是远近驰名,一旦让她开了口便是滔滔不绝,对着一颗石头也能自言自语老半天,自得其乐地练口才。

  过了半晌,才听有人开口——

  “话说完了?”她还真有能耐。

  “如果你有耐心我还能说上一整天,譬如我要的香露水什么时候能给我,一到入秋我的脸就比较乾,虽然我也能自制玉露霜滋润我的冰肌玉肤,可是没有你香露水中持久不散的淡淡清香,似有若无,幽远绵长,闻之心醉神迷……”清雅的香味如梦似幻,轻轻地勾引人的嗅觉。

  香露水其实是于香檀自制的香水,边城的花不多,花期短,刚一入秋花就凋零,一到冬日只有梅花还开放,采集的量不多,能制作的精油也少,因此她的香水制作不易,除了送朋友外仅少量贩售,要事先预定才有,迟了也没货。

  有了陆静月的前车之监,她不太想把闻香、制香的这门手艺教给别人,还不到时候,也许等赚得盆满钵满,说不定她会考虑,毕竟有一天她会老,需要个徒弟传承技艺。

  “够了,闭嘴。”吵死了。

  林芷娘一脸可怜兮兮又饱受委屈的模样,再一眨眼。“香檀,你好凶呀!我怕怕,快用你的‘桃花舞’补偿我。”

  桃花舞是一种胭脂,粉嫩桃红,拍在双颊上再以指腹轻轻匀开,面颊上会呈现细致的桃花色泽,看起来不像上了妆,倒似天生自然,让人看来多了三分艳色。

  “说点正经的,这毒能解吗?”以于香檀对她的了解,把话往医理上引,吱喳雀儿投胎的好友会正常些。

  “这能解?”柳笑风讶然一问。

  两名女子同时侧目,他不出声都忘了他的存在。

  “这毒时日已久,恐怕已深入骨髓,你能活到如今已是老天眷顾。”没见过谁的命这般顽强,毒随全身走还死不了。

  “意思是没得救了。”他惨澹一笑。

  对于饥渴的人而言,前方突然出现一片人声鼎沸的绿洲,冲上前一看却是海市蜃楼,于濒死之人太残忍了。

  “芷娘没说死,你在心灰意冷个什么劲?她的医术在边城一带是众所皆知,又有小神医之称,她一出手,小小的毒又算什么?”太早丧志了,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你不是等着我死,我一死你还不额手称庆?”柳笑风冷笑,他不相信眼前的女子有起死回生之能,他的身子他最清楚,已是破烂不堪,若无参汤、补药吊着一口气,只怕坟前的草已高过腰际。

  “我还没过门呢!你死什么死,等我们拜堂成亲了你再死也不迟。”她会披麻带孝替他送葬。

  她立志当寡妇的念头令人不解,每个女人都盼得好归宿,良人有才、夫妻和顺,有个男人在身边就有个依靠,嫁汉就为了吃饭穿衣,衣食足了夫复何求?这才是女子一生的念想。

  于香檀偏是个例外,前一世遭受未婚夫背叛的她对婚姻有莫大的阴影,虽说不上恐惧,但也不愿将终身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上。

  或许世上真有正直善良的好男人,也肯真心相待,与她相伴到老,但这种机会相当渺茫,在这之前她不介意先当个寡妇,不管日后能不能遇见她想要的那个人,至少她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不会娶你。”他冷硬道。

  “我非嫁你不可。”没得改变。

  “人死了还嫁什么嫁。”他刻薄的说着。

  “牌位呀!你祖母一定会让我入门。”只要她肯嫁,柳老夫人不但不会阻止,还会风光迎娶。

  能在孙儿命危之际强行定下婚事的人,她更乐于孙儿有人相伴,不论是生或是死,有个妻子为他守着也是好的,百年之后再系夫妻缘分,上穷碧落下黄泉,两两相携。

  “于香檀,你能不能要脸一点,这样的话你也说的出口?”她的厚颜无耻已到了极限。

  “为什么不能说,你不想娶是你的事,可你祖母可不会允许你任性,她什么都可以依着你,唯独这件事你最好死了心。”因为他,她也受到波及,小小年纪便定下婚事,真正无辜的人是她,她才是受害者。

  “你……”强词夺理。

  柳笑风心里有数,这桩亲事想解除真的非常困难,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祖母相信清凉寺的定一大师,凡是能让他多活些时日,祖母拚了命也要向老天争,不容出岔子。

  “好玩,好玩,你们两个真有趣,一个要嫁,一个不娶,乐得我都想来一壶茶、一盘瓜,哎呀!香檀,你近墨者黑,学起双樱的一言不合便开打,我的脑袋瓜子肯定被你打的开花了……”怎么都有动手动脚的毛病,实在不可取。

  “少装疼,我只轻拍了一下。”真下狠手了,她还不哇哇大叫,跳脚又埋怨姊妹情薄。

  林芷娘一脸不服气的把头抬高。“我伤的是面子,你看伤得多重,没五瓶香露水是好不了的。”

  遇到趁火打劫的,她还能不双手奉上吗?“十瓶都给你。”

  “真的?”林芷娘喜孜孜地眯起眼。

  “前提是回答他的毒你能不能解,不准给我打马虎眼。”大利当前,绳头小利不当回事。

  “能解……”

  话没说完,旁边插进一句打断未完之语——

  “能解?”难以置信的柳笑风神色愕然。

  “谁说不能解了,有毒必有药,天生万物相生相克,只是他的毒棘手了些,我得先想想怎么治,一味药配错就完了,这个你先吞一粒。”拔毒最为困难,一个不慎变前功尽弃。

  “这是什么?”柳笑风看了看米粒大小的黑色药丸。

  “解毒丹。”又称百毒丹,能解百丹。

  “解毒丹?”他目有疑色。

  “你的毒太深了,陈年累积,解毒丹解不了你体内的毒,最多是舒缓,不让毒性继续加深。”林芷娘又看了一眼泛黑的银针,凑近闻闻针上的气味,柳眉微拧。

  “多久能解毒?”抱着一试心态的柳笑风将解毒丹扔进口中,用舌头一压送入喉头,咽下。

  “最快半年,最迟一年,要看你的身子承不承受得住。”解毒前他要先调养身体,不然毒发攻心,后果更糟糕。

  他沉吟片刻,目光深沉。“这半年,我可以住在于府……”

  “等等,我同意了吗?”他好歹先问过主人家,擅自做主于礼不合,对主家不敬。

  柳笑风黑瞳一横。“为了不让你当寡妇,我得努力的活着。”

  “可是我不想有个活相公。”太费事了。

  “那就只好请你忍受了。”嘴角一勾的柳笑风讽笑她的无法如愿,世事多变,难以预料。

  被踩了一脚的于香檀真想鼓起腮帮子,学那恶妇撒泼。“芷娘是我朋友,我不让她治。”

  “开出价码,我照付。”没人想跟银子过不去。

  “钱买不到真本事。”

  “你应该问过她。”到了门口的财神爷还外推?

  “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林芷娘,咱们是不是朋友?”她用友谊要挟,人情绑架。

  “是朋友,不过……”林芷娘贼兮兮的靠过来,挤眉又弄眼。“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吗?怎么倒像是你的仇人,你到底想他活还是他死,他的毒再不解就真的没救了。”

  “……”于香檀抿着唇,久久不回答。

  林芷娘以小肩顶顶她。“给个准话。”

  “……你有几成把握?”她没那么心狠,因一己之私害人。

  “七成。”她不说死,留有几分余地。

  “生死在天,治。”于香檀拍板定案。

  “好,那我就放开手下重本了。”林芷娘板板手指关节,转转手肘,摇头晃脑地装出要有大动作的样子。

  “开高价,他有得是银子。”人财无法两得时,舍轻就重,该宰的肥羊还是得宰。

  “没问题。”她正缺银子。

  两人相视一眼,心意相通。

  “未婚夫大哥,你的毒我能解,可是用的药难寻,我开个单子,你派人找齐了,尽量在两个月内给我,迟了回府躺棺吧。”届时毒入脏腑,神仙难医。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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