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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银夫糟糠夫(下) 第14章(1)

  “王爷回来了!”银喜雀跃地跳到郁以乔面前向她报喜。

  她没抬头,继续摆弄下午要教给孩子们的杠杆原理。

  她用毛笔在翘翘板两边画上等距,再一个个实验不同重量的砝码,砝码是用瓷土捏的,已经做得够精巧,但度量衡准确度还不够,她得重复实验,好让孩子在重复操作中慢慢理解重量和力臂的关系。

  等这个观念熟透,再进行下一步——支点,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在将军府吗?能为孩子们做的不多,她得加把劲儿。

  即便已经做好离开的心理准备,却还是……那种感觉应该叫做依依不舍吧,真白痴,难不成她已经当幼稚园老师当上瘾?还是对一个不专情的男人上瘾?

  如果是后者,她会鄙视自己。

  猛摇头,她拿起笔在纸上胡乱写字:给我一个支点,我便能扛起整个地球,给我一把利剪,我便能将纷乱的感情线剪得倒落清楚。

  银喜见她没反应,向前两步,继续在她耳边说话,“王爷在前头拜见太夫人,马上就回到耕勤院。”

  “嗯。”

  她敷衍应声,拿着笔继续勾勾写写,写几十个阿董、翔、大桥,写“奇迹”、写“可笑”,写“穿越”,然后在穿越旁边划上等号,等号右边再写上“白来一遭”。

  不对,她并没有白来一遭,她有三个娘,得到前世很欠缺的母爱,她还有五个孩子,虽然不是出自她的肚皮,但他们爱她一如亲母……

  在想什么啊她,女人的人生定义怎会是系在男人身上?

  没了董亦勋,她的人生不见得就是白耗,说不定离开这里,她还有机会遇上苏凊文,说不定她的穿越本就要先走一段冤枉路、了却些许前世缘牵。

  是啊,有那么多的说不定,她怎能随口说什么“白来一遭”?这种话,怎么对得起那些无条件爱自己、在意自己的人?

  她刻意忽略胸口隐隐传来的疼痛,刻意表现出毫不在意,她已经输了郑允娘、输了爱情,总不能连气势都输去。

  所以,不是董亦勋丢掉她,而是她弃他如敝屣,她不心酸、不可怜,也……不难受。

  银喜有点着慌了。少夫人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听说那边那位,天也盼、夜也盼,时时派人到前头探听王爷回来没,一知道王爷回来,就匆匆忙忙命人准备起来,紫荷、红菱不能违背主子的吩咐,只能悄悄地捎来消息,让这边也准备准备,也许王爷会先往这边过来。

  “少夫人,要不要备下热水餐食,听说王爷看起来有点憔悴。呃,还是少夫人要不要洗梳打扮一番?以免……”

  银喜暗示明显,要她动作快点,抢得头筹,别让那边勾走董亦勋的魂。

  郁以乔失笑。又不是抢头香,忙什么呢。她把笔放下,起身道:“吩咐婆子烧水、做碗热汤面送到那边去,再让金喜进来,替王爷寻些换洗衣物一并送过去。”

  “少夫人,您这是……这是要把王爷往那边推?”

  “傻,王爷的心在那边,就算不推他、他也会过去,我这举动不过是顺水推舟,让他承我的情,日后好让我三分。”

  郁以乔刻意淡漠,以便说服自己,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在意董亦勋。

  见银喜迟迟不肯动作,她叹口气、起身,自己往屋里寻董亦勋的换洗衣物,待得她抱着满怀衣物走到外头时,迎面看见董亦勋。

  他半倚在门边,炽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讲。

  她别开脸,把衣服交到银喜手中,淡声道:“送过去那边吧。”

  他一手揽着自己的腰腹,走到她面前,用另一手勾起她的下巴,不允许她别开眼睛。

  第三千次确定,确定她是他的小乔,热情、乐意为别人付出的小乔,而且是决定了一件事,便要持续地、耐心地、不管有没有回报,都要一路做到底的小乔,一如她曾经为他做的、却没送出手的两千多个便当。

  他不是那种会把乱七八糟的理由穿凿附会,强加在某件事情上头的人,但接连几个日夜的思索,他找到自己穿越的重大目的——和小乔完成前世不及圆满的爱情。

  所以纵然相见不相识,他还是娶小乔为妻;所以他遇见大桥、遇见翔,并看重他们如手足,那是因为,即便他忘记自己是苏凊文,也没忘记与他们的缘分。

  笑容勾起,在知道自己穿越那天,他就想回家、回到她身边,告诉她:谢天谢地,让我们又再碰在一起。

  即使这种话会让她一头雾水,觉得他发神经,但他还是想要连续说几遍。

  好不容易,他终于能够下床、终于回家,终于终于他又看见小乔那双让他倍感熟悉的眼睛……只是,眼睛里没有他想要的热情,只是,冷冷的冰霜在里头凝结出雾气。

  她怨他了吧?

  他理解,因为郑允娘。

  不过,他也不开心,她甚至连解释都不听,就决定将他放弃。

  “你不相信我。”句子很短,却是强而有力的指控。

  “不知王爷要妾身相信什么?”

  是相信董肆的亲自护送、相信董叁的处处周到,还是相信郑允娘口里的“想当年初见”?

  他知道她有多火大,除了玩笑和外人面前外,她从不喊他王爷的,今天连妾身都说上,所以她的平静只在表面上,其实,心头醋海早已波涛汹涌。

  这个认知让他很愉快,弯弯眉毛,心平抑了两分。只要她在意,他便不忧心。

  她回望他,他眼底藏也藏不住的笑意,竟在片刻消弭了她的怒气。

  凭什么!凭什么他一个表情,她就改变心境,凭什么她那么生气,可是怒气却被他温和的笑脸秒杀。

  舍不得她再生气,他用最简短的话,取消误会成因。“郑允娘不是我的女人,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什么?!怎么可能?但他的表情不像说谎、他的口气不像说谎,他的态度更是真诚得无庸说服,便让人全然信了他的话。

  怎么会是这样?

  她以为他要说:这件事我身不由己;或者说:我与她过去的情分,让我无法对她的处境视若无睹;再不然就说:我有错、我认错,但是我不要你离开我。

  她想像许多种句型,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够像他说出口的这个,令她震惊。

  “什么意思?”

  “郑允娘,郑立德的女儿,多年前新皇登基,五王爷联合乱臣起事,想谋害当今皇上。郑家二十三名成年男子均被判绞刑,女子及孩童发配边疆,可是她被人救下,多年来隐身在花街柳巷。

  “数个月前,父亲进了青楼,结识郑允娘,他明明知道她是罪臣之后,却因心喜她的容貌才品,不顾她身分、不顾她是否会给族人带来灾殃,硬是将她纳为外室。

  “我曾经和你提过,班师回朝后我缴回兵权,是怕树大招风,也是因为皇上不放心董氏一族,皇上一心想拿回兵权,而父亲抵死不肯将兵符缴回,于是皇上暗地搜集父亲的罪证,郑允娘便是父亲“勾结罪臣”的重大罪证。”

  “所以你便替父亲担下这个名头?”

  “对。”

  “皇上对你还真是特殊,同样是嫁进将军府,嫁给父亲和儿子,就能分判有罪无罪?”她不信这种说词。

  “因为我是皇上的心腹,在成为他的臣子之前,我先是他的朋友和救命恩人,这是其一。”

  “其二呢?”郁以乔追问。

  “其二,我不是董昱的亲生儿子,我是驸马爷的儿子。记不记得,我在出门之前曾经告诉过你,等你见过驸马爷,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要说的……就是这个秘密?为什么非要她见过驸马爷才说?因为他们长得很相似吗?难怪,难怪婚前凤陵公主要见她一面,难怪婚后,公主三番两次递帖子相邀,却总是被公公拒绝。

  他拉着她的手,到桌边坐下,像说故事似的,他将梦境中董亦勋的遭遇与他之后恢复记忆的来龙去脉说给她听。

  “我的生母原是驸马爷苏擎风的贴身侍婢,十五岁那年,府里替她开脸成为驸马爷的通房丫头,后来皇帝赐婚,驸马和凤陵公主情深,他不愿意我的生母伤了公主的心,便打算在成亲之前,将她送出府。

  “一次父亲到驸马爷府里作客,却看上我生母,便向驸马要回我生母,当时我生母腹中已经有我,只是尚未自知。

  “父亲很宠爱我生母,不久她生下我,当时父亲在军营里,我们母子俩的性命便掌控在林氏手里,林氏将我生母毁容、断指、刺目……我生母明白,只有她死,我才能活……我在五年前的元宵节知道了这个秘密,快马狂奔想到公主府找到玉嬷嬷,澄清自己的生世……”

  “你策马在街上狂奔,没想到几支暗箭射来,马失蹄、你坠马。”

  多年疑问答案解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冷的天,他连大裘披风都没穿就出门。为什么他非得策马狂奔,赶得这样急切。

  “你怎么知道?”

  “当时我就在你身边,有个大夫替你把脉,他说你死了,死者为大,我拿出帕子,要将你的脸盖起来,没想到你突然张开眼睛看我,用力握住我的手腕。”她还记得,当时他深邃的眸子,仿佛要看穿她灵魂,那个眼神,教人震撼。

  “原来我那么早就认识你了?”他们之间,果然是前世缘、今生定。

  郁以乔一笑,续问:“你不是因为马受惊吓而坠马的,有人朝你的马放暗箭,那些箭穿过马腿骨头,还有一支箭射进马颈,力道很大,可见得射箭之人的武功高强,你和谁结下仇?你有没有查过那些暗箭是谁射的?”

  “我醒来之后丧失记忆,怎会去查这种事,但父亲查了,不过最后不了了之,可是,他打杀了林氏身边的老嬷嬷。”

  所以是林氏做的好事?为了董亦桥也为了将军府的颜面,此事不能揭发,只能让他吞下暗亏。

  “是不是因为老嬷嬷的死,激怒了她,才有后来那些妻妾殒命事件?”家庭原是带给人们温暖的地方,却没想到替他带来的全是伤害。

  他苦笑。“不是,是因为我身上流的不是董氏的血,父亲可以容许我这个意外存在,可以容许我替家族争光采、争爵位,以便传给后世,但不能容许我的孩子错乱董家的血脉。于是,他纵容不知情的林氏下手。

  “在父亲眼中,那些女人必须死,而禹襄、禹宽……他们也得死,只不过,她们的死闹出的动静太大,几个孩子才能保存至今。”

  她握了握他的手,无声安慰。

  苏凊文转开话题,那是董亦勋的悲剧,他不愿意多提。

  “想不想知道,这些天我去了哪里?”

  “你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隐瞒你任何事。”

  于是他将六王爷叛变、父亲加入的事说了一遍,他也提到前些日子策马在各个军营间,说服将军们不要受自己的父亲蛊惑,背叛朝廷的信任。

  说到紧张处,郁以乔皱起眉目,红丝泛进眼白,雾气濡湿双眼。难怪他的手老是压在腹间,难怪他神色憔悴、周身带着淡淡的药草味,原来是受伤了。

  “既然受伤,为什么不留在宫里,让太医好生照料?”

  “皇上一下子让董肆往郑允娘那边送奇珍异宝,一下子假传我的意思,让紫荷、红菱去伺候她,一下子又让她当侧妃,你表面上不吵不闹,却已经把箱笼全部整理好,我要是再不回来,恐怕等着我的就是人去楼空了。”

  “那些……全是皇上的意思?”

  “不然呢,我会笨到给自己挖坑跳?父亲的姨娘怎么比得上自己的结发妻,要伤心,也是郑允娘去伤,怎么可以让我的妻子受伤。”

  “你不是皇上的朋友加救命恩人吗?他为什么要害你?”

  “他在生气、他睚皆必报。”

  “气什么?”

  “两件事,第一:我勉强皇上除去父亲的叛逆罪行,保全了父亲的面子,让他自动引退朝堂。第二:我联合皇太后,替他挑到一门好媳妇。”

  前面那件,已经让皇上很不爽,但他肚子上的伤,逼得他不得不挤出几滴良心,好让他全了孝悌之心。而后面那件,则是让皇上不爽至极。

  “既然如此,他该感恩戴德,而不是想坏人夫妻情吧。”

  “问题是,那门好亲事不是他想要的。”

  “皇上喜欢的另有其人?”

  “没错。”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小乔,皇上和我们不一样,他有他的责任和担当,陈皇后的娘家可以带给皇上最大的益处,皇上接下来要推展的朝政,需要陈家的大力支持才能办得到。我向你保证,陈皇后绝对不是个苛刻的女子,她绝对会全力辅佐皇上。日后有机会我带你进宫,你再好好评断陈皇后这个人。”

  郁以乔点头,误会解除,心中豁然开朗,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心情,看着他、盯着他,沉沉的心里有无数的情绪在里头翻滚。

  苏凊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要消化的事比她更多。

  握住她,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口。他一直不晓得,为什么胸口处老是凉凉的、空空的,直到她的手掌心贴合了,他才明白,过去几日,自己丢失的是什么。

  差一点点,他就失去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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