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意两眼无神地望着林内遍地漫开的娇美野花,整日下来,她的神智犹是恍恍惚惚的,还未从咋夜东方朔带给她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她伸手轻抚着曾与他接触过的唇瓣,再三地回想着那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记得,他那张总是勾走她心神的脸庞缓缓地靠近她,温热的鼻息吹拂在她的面颊上,而后,他的唇便朝她印了上来,然后……然后她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她双手掩着燥热的脸颊,抑止不住阵阵窜升的热度,她不知道,这是她今日第几次回想那两个吻了,现在她就联想到东方朔这三个字,她的心脏就会开始不听话地卜通卜通急跳。老天,这下她该怎么去面对那个既是她老板又是她师父的男人?虽然她早就知道东方朔的习性就是不按牌理出牌,但他这次……
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只会满脑子地回味着那两个吻,她的脑袋原就不及东方朔精明了,再因他而变得迷迷糊糊的,她要哪时才能够学成出师好离开这里?
青葱的草地上,一串金色的物体顺着日头的移动,灿亮地绽出一道闪光,适意茫然地朝光源看去,水灵的大眼瞬时顿住,.而那缠绕在她脑海里的情思,也在转眼间被她抛弃得老远。
一串铜钱!
适意惊喜万分地看着那串就这么静静躺在草皮上的闪亮铜钱,天晓得她多久没看见这类珍贵的物品了,虽然它在他人眼中仅是不起眼的一串铜钱,但在她这无丝毫财产的人眼中,那可是太值得存起来做为赎身款子的钱财。
这种天上掉下来不劳而获的钱财,若是给东方朔瞧见了,他一定会告诉她——放着这好机会不抢,她还等什么呀?
心动马上行动的适意,精神大振地自草皮间站起,一骨碌地走向前去,当她正把小脚先盖上那串铜钱的串头时,另一只不知打哪来的脚丫子,也正巧踩在那串铜钱的尾端。
踩住铜钱的两人,动作一致地抬首看向对方,较劲的眼神,瞬间在他们两人之间迸射出熊熊火光。
“你……”适意张大杏眸,对来者有些诧闷和意外。
“你……”被人撞见此等行径的燕子曰,微微地绯红了脸庞。
他们两人动也不动地互瞪对方许久,等待着哪个人会主动退让,但等过了好半天,他们两人仍旧是文风不动,皆对这串铜钱有着强烈的欲望。
适意先声夺人的开口,“这是我的!”
“我的!”燕子曰也不落人后的大叫。
“你不是东岳盟主吗?为什么要跟我枪这么一小串的铜钱?”她冷声地提醒着他的身分,并且在心中对他的印象大大地打了个折扣。
“就算……”燕子曰很委屈地为自己辩驳,“就算是盟主也要吃饭啊。”
适意这会儿才发现东方朔说得还真有理,光是当个东岳盟主是不成的,做人还是得实际点,在顾全颜面和侠义大名之际,也要额虑到肚皮内的头号大事。
“放手……”她动作快速地蹲下身子,一手紧拉住那串铜钱的一端,“这是我先看到的。
“这才是我先看到的,你别同我抢……”燕子曰也忙不迭地紧拉住尾端不让她得逞。
适意使劲地跟他卯上了,“身为盟主,你的器量到哪去了?你应该大方的把这串铜钱礼让给我,这才符合你的身分和形象!”好歹她也是打劫高手东方朔的徒弟,这么一小串的铜钱,她抢也不能抢输他!
“让给你?”燕子曰惊怪地睨她一眼,“别逗了,那会饿出人命的!”为了付这黑店的房资,他已经尽量节省他所有的用度和他肚里的空间了,这些钱虽少,但也能够让他吃一顿饱。
就在他们两人僵持不下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介入了这场战争之中。
“统统不准动,那串铜钱是我的!”燕学胯大了步伐,边跑向他们边朝他们大喊。
“你又是谁?”适意微微一怔,火大地看着这中途加入也想分一杯羹的第三者。
燕子曰比她还讶异,“阿爹,你为什么又跑来泰山了?”他不是千叮咛万交代过阿爹不要来这吗?为什么他又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阿爹?适意绕弯了黛眉,左顾右看地盯审着他们两人酷似的相貌,好半晌后,她才发现东方朔真的没骗她,也终于礁定他们一定是父子,因为,他们两个的长相简直就是同一模子打造出来的。
“我怕你带的银两不够多,所以特地背了一袋银子来,好让你再跟东方朔买盟主之位呀。”燕学在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儿子头上敲了一记,并且也伸出手来拉扯着那串铜钱。
燕子曰赶忙腾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你别嚷得那么大声……”
“反正这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你还掩藏个什么?”燕学撇开他的手,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既然你知道我缺钱,你还来跟我抢这个?”这不是摆明了和他过不去?他是想饿死儿子吗?
燕学的表情比他还要可怜,“为了凑足你要的款子,你爹我饿了三日三夜,再不有些进帐,我就要动用存给你的盟主款子来填肚皮了。”
“那怎么行?”他还想当上今年的东岳盟主,那些款子,是要进贡给东方朔的。
“喂,你们两个。”适意在这对父子吵得不可开交之时,淡淡地出声提醒他们这里还有她这个外人存在。
他们而人同仇敌忾地一块回过头来。
“你们一定要在我面前讨论你们和东方朔的黑市交易吗?”她趁他们在闹内讧时打算先抢了再说。“若是讨论完了,烦请先让让,把你们的手都挪开点,先把这串铜钱让给我。”
他们一致地把炮火对向她,“那可不行!”
“都别让来让去了,这串铜钱,是我的。”东方朔的声音自树林上方轻缓地传来。
他们二人动作整齐一致地抬首上望,此时身手矫健的东方朔已凌空而至,快如闪电地飞跃过他们的头顶,动作俐落地连连点了他们三人手腕上的脉穴,一气呵成地自他们三人的手中将那串铜钱抢走。
“这叫渔翁得利。”东方朔扬高了手上的铜钱,朝适意眨了眨眼,“徒弟,学着点。”
“我的铜钱!”适意对这个每每趁火打劫都无往不利的东方朔,此刻可是怨到了极点。
东方朔还刻意晃了晃手上的战利品,“我看你们三个好像是分不平,所以我就大发善心替你们吞了它,也好免得你们继续在这丢人。”这三个人的糗相,还好只有他一人看到,不然可要让人笑翻泰山了。
一见到抢走铜钱的人是东方朔,燕子曰和燕学不约而头地垂下头,心境惨恻地黯然离开这个伤心地。
“适意?”东方朔走至她的而前,看她的表情好像是遭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似的。
一串铜钱,一串铜钱就这么从她的手中插翅飞走了……
适意眼眸轻轻流转,淡看了东方朔一会,决心把那串她先看到的铜钱给抢回来,在她打定主意后,她即刻换上了一张凄楚的脸庞。
东方朔虽是对看来好不哀怨的适意寄予无限的同情,可是,他还是不愿把手中的铜钱让给她。
他清清嗓子,“是你自个儿的手脚太慢了。”
适意紧咬着唇瓣,一脸难掩悲戚之情的模样,泪花隐隐在她的眼眶里打转着。
“好吧,分你一枚安慰你受创的心灵,下回记得要机灵点。”东方朔忍不住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拆了一枚铜钱放至她的掌心里。
适意吸吸鼻子,“若不是半途杀出你这个程咬金,我本来能够抢赢那对贫穷盟主父子的……”
“再施舍一个给你,就这样了,别再跟我啰唆。”东方朔用力吐出一口气,再度破天荒地把到手的钱财转让给人。
“你就只会仗着你的功夫,专门欺负我这个弱女子……”她开始抽抽噎噎,“我就知道你一点也不在乎我,你的心根本就是黑的,只要有利可图,你就把师徒的情义都给摆两边了……”
“喂、喂,不要太过分了。”他赶紧再扔给她一枚铜钱,并且很不安地抖了抖身子,发现她开始有泪水开闸,且一发不可收拾的现象。
“为人师者,是要傅道、授业、解惑也。”她好不伤心地掩着脸庞指控着,“你不但不肯帮我解惑,还什么绝活也没教过我,就只会抢你徒弟的东西……”
东方朔愈想愈觉得不对,“你这是在打劫我?”她是想效法孟姜女哭倒他这个师父,然后再把铜钱抢回去不成?
适意还在声泪俱下的泣诉,“也不想想你给我的工资就那么点,还不肯让我赚赚外快,就连这点钱,你也要跟我斤斤计较……”
“哪,全都给你行不行?”东方朔在她那哭得令他好不舍的嗓调中对她投降,干脆整串铜钱全都塞给她,希望她别再哭得让他觉得很内疚。
整串铜钱一到手,适意随即抬起头来,眼睫之间不见丝丝泪水的踪迹,更不见任何悲伤之情。她得意洋洋地拎着那串铜钱,朝气结的东方朔盈盈一笑,证明她总算也是抢嬴他一回了。
东方朔拧了拧她的俏鼻,“小骗子,下回不准你再用这招来抢了。”明知道她演假的,可是他还是很心甘情愿的上当。
她快乐地扬高小小的下颔,“我这是名师出高徒。”
“进去吧,给你在外头打混一整日了,你也该进去帮帮忙了。”东方朔翻了翻白眼,一手勾着她往大院里头走。
“东方朔。”适意却扯住他的脚步,软软地在他耳边央求,“你把昨晚的话说清楚好不好?先告诉我你爹叫什么名字行吗?”
“你有完没完啊?”她怎么还是那么不死心?
她坚持无比地抱紧他的手臂,“我一定要知道你爹是谁。”
“我爹有好几个,你问的是哪一个?”东方朔边问她边趁她不注意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自她手中摸走了几枚铜钱。
“哪一个?”他到底是有几个爹呀?
“我娘前前后后改嫁了数次,而我的那些继父们也一一被我娘给克光了。”他一手轻弹着她光洁的额际,一手又再度拿走了数枚。“所以说,不跟你问清楚,我怎么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个?”
“你的生父呢?他人在哪?”那些继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他的人是谁、人又是在哪里。
“或许待在嵩山吧,我也不知道。”东方朔在回答完她时,也正好将她手上的铜钱完璧归赵。
嵩山?那不就是前五岳盟主靳风眠所住的地方吗?难道他……真的是靳旋玑失散多年的兄弟?
“那……”适意喜出望外地想再问他时,他却朝她伸出一掌止住她的发问。
他朝她努努下巴,“到此为止,你没钱了。”
“啊?”她低首一看,大惊失色地问:“我手上的铜钱怎么都不见了?”
“本人回答问题是要收费的。”东方朔将手上的铜钱摇得好不铮鏦作响。
“你事先又没说,还我!”她伸长了手臂就要抢下他举高的手中的铜钱,但却被他的脚跟一绊,两人皆重心不稳地直跌至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问,跌得茫茫然的适意根本就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她只隐约的知道,在她的身下,有一具温暖具有弹性的躯体供她做为软垫,才没让她跌得五体投地,有一双大掌,稳稳地扶在她的腰际以供她支撑,而在她的唇上,还有个类似昨晚东方朔的吻,正熨烫着她的唇瓣。
她缓缓地睁开眼睫,而后杏眸圆瞪地朝下直视着也正看着她的东方朔,她动也不动地任他按住她的后脑,将她俯身拉下,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热吻。
烫热的气息闯进她的唇里,徐徐勾引着她的神智缓缓苏醒,适意的眼眸在他深入绵密地吻起她时,终于回神地动了动,而看她似乎已从震惊中清醒的东方朔,更是两手捧着她的面颊,微侧着她的脸庞吻进昨晚没尝够的更深处,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眸逐渐变得涣散和迷蒙,再沉沉地垂下她那羽扇般的睫毛,不由自主地加入他给予的热情里。
周遭落花掉落的声音,不太清楚地传入适意的耳底,东方朔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发间的触感,让她不禁睁开了眼,霎时让她看清了眼前的状况,以及她正在做些什么。
她探喘了口气,两手按放在他的胸膛上与他拉开一段距离,而眼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东方朔舔着唇角,两眼直视着她诱人一亲芳泽的红唇。
“看来,昨晚你似乎是没学到什么经验。”她的吻技还是没什么进步,他这个师父,时需要好好教导她一番。
“什……什么经验?”昨晚,她和他所做过的事就是这个?这就是她一直想不起来的?
“好吧,我就好人做到底,让你彻底的再学习一遍。”东方朔翻身压下她,绵绵密密的吻再度至全她的唇上。
适意敢发誓,她这辈子从没像这刻这么清醒过,尤其他似是带着火种的吻,简直灼烫了她的四肢百骸,几乎将她燃烧殆尽。
东方朔吻着她粉嫩的脸蛋问:“记清楚了吗?”
她气息纷乱地点点头,动弹不得地望着他的俊容,一双小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摆才好。
“这回,你都牢牢的记住不会再忘了吧?”他深深浅浅地啄吻着她的唇瓣。
适意眼眸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黑白分明的眸子紧锁住他。
“记住就好,因为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忘记。”他朝她咧出笃定的笑容,“告诉你,我抢定你了。”
他那诱惑的笑容,浅浅地刻印在她的心头,令适意又不知不觉地沉湎其中,再度忘了从他那惑人的笑意中离开,流连的目光停伫在他的身上许久,渐渐地,她再也分不清究竟缠住她的,是那些令她不得不留在这里的债款,抑或是这个从第一眼就拐走了她萌萌悄意的男子。
她突然发现,她欠的债好像愈来愈多了。
“适意。”
东方朔在步入自己的厢房前,在门前停下了脚步,回头轻拍着杵在他身后发呆的适意。
“嗯?”神智有点飘忽的适意茫茫然地抬起头来。
他暧昧地朝她眨着眼,“你很怀念我的吻?”
“你……你胡说些什么?”粉嫩嫩的红霞马上自她的脸上炸开了来,离开她躯壳一整天的三魂七魄,也终于回到了她的身上来。
“不然你怎会缠着我一整日?”打从他在林子里同她说完话后,她整整一日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而且她的举动还是无意识的,害他除了要做生意外,还要拨出心神来照顾她这个老是心不在焉的徒弟。
适意浑然不觉今日她到底是做过了些什么,自从他吻了她之后,她就一直觉得晕陶陶的,神智全都集中在他所说过的话上。她一点也记不得她现在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厢房外,更不知道她的两手,为何此刻会拉着他的衣衫不放……
怎么办?好像每被他吻过一回,不但她胸坎里的那颗心愈来愈不听她的话,而她的双眼,好像也会自作主张地落在他的身上,最严重的是,她整个脑袋里,好像就只装得下这个男人,而其他的一切,她都一概装不进去。
她甩甩头,企图让自己清醒点,努力忆起她为什么会跟在他身边的原因。
“只要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不继续缠着你。”做人要有追根究抵的精神,在她问个水落石出前,他别想再用其他花招来打发她。
东方朔含笑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那你慢慢缠好了,反正我也挺乐在其中的。”
明知山有虎,她还偏向虎山行?既然是她自个儿硬要送到他面前来的,那他还有什么好跟她客气的。
“你……”适意一手掩着因他的吻而发烫的唇,看着他对她丢下一个好不快乐的笑容后,便转身走进房里。
“拿着。”东方朔在她又跟着进来时,将数卷上好的蝉衣笺宣纸放在她的两手上。
“拿着这个做什么?”她不明就里的抱着蝉衣笺,看他在书案上又是磨墨又是整笔的,然后再把她手上的蝉衣笺平铺在桌上,并以飞龙纸镇调好它的平整度。
他挽起衣袖开始磨墨,“既然你闲着不睡觉,那就来帮我补贴家计。”
适意愈看愈明白他想做什么了,“你要……卖字画?”他怎么十八般武艺都学全了?
“这是我的副业之一。”东方朔手执蓝釉瓷笔,待笔在砚上吸足了松墨后,开始在笺上随手奔腾地写起来。
暖日晴风初破冻
柳眼梅腮
己觉春心动
已觉……春心动?
这幅字,他是故意写给谁看的?
适意的两颊上隐隐浮上两抹红晕,看着他笔笔中锋圆劲,苍劲又不失温润的字迹,以及他那溢于言表的词意,她就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东方朔以指轻刮着她的脸庞,“你……在脸红个什么?”
“我……我哪有?”她两手掩着面颊,不敢直视他那明亮的眼。
他徐徐在她耳边呵着热气,“真没有?”
“你快别看了……”适意更是赧红了脸蛋,急急将他推开些。
“好,不看。”他拿起桌上的一只佩印,在笺上盖下了大印后,转头问她:“你说这幅字,仿得像不像?”
她简直不可思议,“你卖伪字?”居然连印章都刻齐了,他老兄到底是有什么不能卖的?
“反正这位书法大家都化成一堆骨头了,我想他应当是不会反对我这么做。”他只要再把这幅字再加工仿古一番,他就可以多赚进一笔补贴家用的收入,这种小本生意,何乐而不为?
适意两手环着胸,有些不满地瞪着他,“原来,你还留了这一手做生意的法子没教我。”这算什么师父嘛,这么会藏私。
“我没教你的可多了。”东方朔含笑地将她拉近,把手里的笔递进她的掌心里,“哪,你也来试试。”
“我写?”她哪能像他仿得那么活灵活现的?
他一副把她看得很扁的模样,“怎么,你没习过字?”
“谁说我没习过?就写给你看。”冲着一口气,适意捉来一张蝉衣笺,挽着衣袖就在上头龙飞凤舞地飞快写着。
当适意辛苦完工的成品摆在东方朔眼前时,他一脸损失惨重地看着那张价格昂贵,但在她的摧残下,已不值半分银两的纸张。
东方朔语带保留的下评论,“你这草书……挺不赖的。”
“草书?”她明明写的是正楷啊,怎会是什么草书?
“我看你还是别写字了,试试画。”他不再敢指望她是个也能卖伪字的人才,只好看看她对作画有没有天分。
“不错吧?”适意又照着他的指示画出一幅山水画后,洋洋得意地向他展示。
他紧皱着一双剑眉,“这是……泼墨书?”
适意暗暗忍下满腹被他激起的怒火,她画得那么认真,他没一声褒奖就算了,居然这么损她?这里头山水的线条分明、色度浓重也都不错啊,他是怎么看的?
“说真的,在这方面,你实在是没什么慧根……”东方朔很同情地看着这个超没天分的徒弟一眼,而后差点被迎面飞来的墨条给砸中。
“我是才华洋溢的天才!”适意拿起蓝釉瓷笔,用力的将笔中饱含的墨汁朝他甩去。
“是啊,你是天才,天才得把明儿个我要卖的字书全毁了,我好甘拜下风哪。”
走避不及被甩得一脸墨印的东方朔也不甘示弱,以指尖沾了沾墨汁,一手勾近她,也在她的脸上作起画来。
片片薄如蝉翼的纸笺在厢房里飘飞着,飞过来甩过去的墨汁也漫天飞舞个不停。
打起墨仗的两人一时玩得兴起,皆忘了这会带来什么后果,等到他们两人停下来喘口气时,东方朔房里的所有物品,早巳沾上了点点墨渍。
他们俩有些后悔地看了看对方所造成的后果,分工合作地拿出布巾擦拭完房里的墨渍后,再坐下来以手绢抹净他们两人黑得很一致的脸庞。
东方朔边擦着她的脸蛋边嘲笑她,“天才,你的脸上有幅山水书。”
“你脸上还有梅兰竹菊呢。”适意也没跟他客气,用力捺着他皮厚肉粗的俊容。
“小花猫。”他轻捏着她的两颊朝她咧笑。
她用力地揉着他的脸庞,“你才是大花猫。”
早已捧来消夜却一直躲在门外的华叔和贵叔,隔着窗看着里头脸蛋黑得一模一样的师徒一会,接著有默契的交视一眼。
贵叔抚着下巴微笑,“他们师徒俩是愈来愈和乐融融了。”
“还要把消夜拿进去给他们吗?”华叔指了指手中的托盘,总觉得这不是个进去的好时候。
“我看就放这好了。”贵叔识相地摇首,“若是坏了老板的兴致,老板不会高兴。”
“言之有理。”华叔在门口轻轻放下托盘,“走吧,别碍了老板的好事。”
一阵香味扑鼻的味道缓缓飘进房内,适意嗅了嗅,一把推开东方朔的脸庞,开始在房内寻找起香味的来源。
“怎么了?”东方朔不解地看着她的举动。
“有食物的味道。”适意找着找着,就找到了房门边,一拉开门,就看到热腾腾的饭菜正在等着她。
他摇摇头,“你的鼻子真是灵通。”只要跟吃食扯上关系,她就变得比什么人都还天才。
“还不都是被你调教出来的?”适意将饭菜端来小桌上,还未坐正,东方朔就已经一手拿走盘里的烧肉,张口大啖了起来。
“有酒食,先生馔。”他振振有词地解释自己的行为。
适意将他手中的烧肉夺了回来,“有事弟子服其劳才对。”
“分我一口。”东方朔立刻把握住好机会,凑上她的面前咬住她唇边的那块烧肉。
“你……”她差点因他的举动而噎死。
“再来一口。”他满足地舔舔嘴角,干脆挥开她手上的烧肉,直接啖起她那看起来比食物还要可口的唇来。
适意七手八脚地推抵着他,“你怎么可以……”他怎么吃起她的豆腐,愈来愈肆无忌惮?
“肥水不落外人田,我当然可以。”他将她勾揽至怀里,慎重地对她温习他说过的话,“别忘了,你只有我才能抢。”
他是当真的?
适意不禁有一刻怔仲,纠细地详看他那看来似是认真的脸庞,早先她还以为,他只是逗着她玩罢了,可是这时她才想起,他这个一旦决定看上一项东西决意抢过来占为己有时,他所花的心思比谁都多、比谁都真诚……只是,那个人为什么会是她?而她为何从听了他抢定她的宣言到现在,在她的心底,竟连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
已觉春心动,究竟那颗驿动的心,是他的,还是她的?
她红着脸想推开他,“谁……谁要让你抢来着?”
“不让我抢,你想让谁抢?”他不满地勾起她的脸蛋,两眼像是要看穿她似的。
“我……”她倒是一时也想不起她曾将谁像他这样放在心上过,在她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人能像他这般,日日都在她心头上千回百转的。
东方朔又再度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将她吻得直喘不过气来,而后趁她神智还轻飘飘时,用力地将她按进怀里,藉著有力的拥抱,想去除她满脑子的浑沌不明,更想除去其他在她心里的人选,但被他紧搂得无法换气的适意,脸颊却不适地压按在某种东西上。
“这是什么东西?”她在他的怀里抬起头,好奇地取下挂在他胸前的金锁片。
“喂……”东方朔反应飞快地自她的手中抢回来,“别拿。”
“这金锁片,你是哪来的?”对于他那奇怪的神色,适意忍不住打采起那东西的来历。
东方朔的眼神有些闪烁,“我娘给的,自小就戴在我身上。”
“我好像在哪曾看过这金锁片……”好眼熟,她是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过这一模一样东西?
“你不可能看过的,别又开始胡乱联想了。”是他的魅力不够吗?她为什么总是能够随时随地分散她的心思?
适意却不这么认为,能够让记性这么不好的她有印象,可见这金锁片她一定是在哪见过,而且还应该是她很熟悉的人身上……
她在靳旋玑的身上看过!
“你在想什么?”东方朔拍拍她的小脸,眨着眼看她仿佛茅塞顿开的模样。
“我问你……”她按兵不动地问:“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能和你的生父相认,你愿不愿意去见他?”
他爱理不理的,“看我心情好不好再说。”
适意又再问:“那……假如见到你生父后,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原本以为他会来个感人的骨肉大团圆,或是赚人热泪的亲子相见场面的适意,却在他的话一说出口后,下巴随即垂落至地表无力收回。
东方朔使劲地握紧了拳头,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我会狠狠的、用力的,敲他一笔!”他绝对会让那个生下他却不早在当年就来认儿子的男人,后悔曾生下他这个儿子。
适意无奈地按着眉心。倘若他真是靳风眠的儿子,那靳风眠还是不要认这个儿子比较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