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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兽 第四章

  在藏冬给他的书本里,他记得在某一本书上,写了这么一句话答案是由自己找出来的。

  但他不知自己找出了什么样的答案。

  跟在喜乐后头,随着她一路走至城里一座高悬着金框乌匾,上头写着“济德堂”三大字,底下登堂求医百姓无数的药堂后,他静伫在远处的街角,看着喜乐坐在门外等候。

  不一会,从里头走出了名长相清俊斯文的男子,那名男子先是捧来一碗饭给喜乐,随后便坐在她的身旁,一手抚摸着喜乐的头发,脸上漾满笑意地瞧着喜乐吃饭。

  在喜乐用完膳后,他又走回药堂里端了一碗已经放凉的汤药,喜乐随即熟稔地接过。

  “今日你来得较晚。”坐在喜乐身畔的胡思遥,边说边把她黏附在脸上的发丝拨开。

  “有事,所以耽搁了……”喜乐偏首看着他,心思不在手中的汤药上,一径瞧起他那张温柔的面容。

  “还不喝?”发现她一径地凝视着他.发呆,他笑笑地敲着她的头;“药都凉了。”

  她乖顺地照着他的话喝了一口,随后两道细眉微微蹙起,“有些苦。”

  “是新药的关系。”胡思遥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脸蛋,“待会喝完了,我再给你些甘草糖。”

  “嗯。”粉色的嫣霞出现在她的小脸上,她带笑地微徽颔首,听话地再次喝起汤药。

  “我为你把个脉,看看你近来身子如何了。”胡思遥在她喝药之际,执起她的小手,拨开上头半湿的衣袖,一脸正色地为她把起脉来。

  当胡思遥修长的手指划过喜乐的指尖,来到她细瘦的手腕为她诊脉时,藏身在远处窥看的嘲风,目光静止在喜乐那只常出给他当点心啃的小手上。  

  隐隐然的,他的心湖起了变化,像是有种东西正沉沉地掉进里,泛起一波波他不明白的涟漪,在那同时,一种令他感到戒慎备的熟悉感,也悄悄地渗进他的心底。

  他面无表情的抬首看了看那户人家的屋檐,随后两眉紧紧敛。  

  在这座济德堂的房顶上,没有嘲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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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线香烟袅袅扶摇,神案上,一柱奉神的清香遭人伸出两指熄香头,一室残留着浓郁的檀香味,令嘲风打了个喷嚏,他走到一旁将窗扇全都打开,让外头舒爽的午后东风吹盈了一室,散去这他吸嗅了千年,也令他深深感到厌烦的香气。  

  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嘲风,游移不定的两眼,静落在神上盛绽得粉嫩嫣红的桃花上,这是今早喜乐为敬神而自路旁摘来来的,看着那一片片似是绸子裁成的花瓣,他想起喜乐的笑。

  她对那个陌生男子的笑。

  辗转反复地搁在心底想,思绪愈是纠结难清,在回来的一上,他做了许多关于喜乐与那名男子的猜测,但因得知的线索过少,使得猜测也成了件难事,不愿把这份不适的感觉闷在心头过久的他,决意找个人出来为他解惑。

  “出来。”站在神案前的嘲风,抬首望着居高临下的本雕土地公神像。

  案上的神像文风未动,寂静的庙室里,半点声响也无。

  “出来。”嘲风慢条斯理地重复,紧接着挽起自己的两袖。

  案上的神像仍是坚持着沉默政策,似乎根本就没打算回应他

  “给我出来——”不具备耐心美德的嘲风,下一刻即铆起劲来用力地摇撼那尊小小的木雕神像。

  “我出来……我出来就是了……”被摇得山河剧烈变色,满头星星乱转的土地公,不敌蛮力之下,一骨碌地自神像里跌出来,眼晕眩地被他给拎下神案。

  “咳,在你的地头窝了好些天,也该跟你打声招呼了。”嘲风大嗓子,首先恭恭谨谨地弯着腰拱手向他致意,“敝兽初到贵宝地,还请多多指教。”

  “小小地方招呼不周,多多见谅、多多见谅。”全身骨头差点被拆的土地公,实在是消受不起他此等大礼,忙不迭地陪他鞠起躬

  “哪里。”嘲风弯着身子抬起头来,一双锐利的黑眸直锁住他。

  “那没我的事了吧?再见。”眼见苗头不对,土地公连忙转身就走。

  嘲风不疾不徐地以一手勾住他的衣领,“回来。”

  “不知……”土地公先是扼腕地低咒了几句,接着再频搓着两回过身来,“不知阁下还有何贵干?”

  他的脸上堆满了善良老百姓的笑意,“只是有一两个小小的问题。”

  “那……”很会看脸色的土地公也跟着唱起戏来,“老朽可有幸为您解惑?”拜托,他就去找别人吧。

  “当然有。”偏偏嘲风就是不如他所愿,笑咪咪地对他摆上了一天下过度太平的笑脸。

  “嘿嘿……”冷汗暗暗流在心底的土地公,脱身不成之际,只好干干地陪他笑了起来。

  嘲风忽地收去脸上所有的笑意,眉一扬、眼一瞠,迅雷不及掩地一手勾住他的颈项,使劲地将他给扯过来。

  他压低了音量,“神界知道我待在这了吗?”无论是在何处的土公,全都是神界特意布在人间的探子,他躲在这座破庙里这事,必这个大嘴巴的土地公老早就已经向神界打过小报告了。

  “不知道。”土地公也卸去了一脸的伪笑,没好气地翻了翻白语气跟他一样低得半斤八两。

  他示威性地亮出一口闪亮的白牙,“真的?”

  土地公连忙举高双手示诚,”我一个字也没敢说!”在听说过他了三名天将的光辉事迹后,他哪敢说呀?要是不小心触怒了这只兽,搞不好下一个被吞掉的神差就是也。 

  嘲风徐徐缓缓地摇着头,“我不相信。”只要是神界之辈都知土地公和灶君爱告状是最出名的,全神界的神都可信,就唯独这两尊信不得。

  “不相信你要怎么办?”无奈复无奈,哀叹再哀叹的土地公,眼下实在是找不着任何证明清白的法子。  “用刑。”嘲风说完便飞快地抢走他手中的神杖,将它转了个方向后,一把将尖锐的杖尖直抵在他的喉际上。  

  土地公差点瞪凸了眼珠子,“什么?”  

  “酷刑之下必有真言,书上是这么写的。”他洋洋得意地露出他的招牌白牙,“我已经把山神藏冬给我的书仔细看过了。” 

  “然后?”默默地在心中记下罪魁祸首的名字后,他边流着冷汗边看着戳在他喉际的杖尖。  

  “然后我决定拿你来体验体验凡人的生活。”早就想这么做的嘲风,迫不及待地想试试书里写的那些对待人犯种种五花八门的手法。 

  他哇啦啦地大叫起来,“凡人的生活里哪有这一项啊?”普通的百姓不会做那种事吧? 

  “这是书里写的。”做过功课的嘲风慎重地点点头。  

  “慢着!”土地公抬起一掌大喊暂停,“你有没有看错书?你该不会是不小心看到大内秘辛那类的吧?”  

  “我没看错,我正在体会人间的人性黑暗面。”他说着说着便把身上的书册,以及他藏放在庙里的其他书册全都扔给土地公。 

  七手八脚接来满怀私人著作的土地公,当他将怀中的书册在地上一字摊开后,他的表情是愈看愈惨烈,雪白的脸色几乎与他脸上的白须融成一色。  

  瞧瞧这些书名,山神是给他的脑袋里塞了些什么东西呀?人闻特选官场秘录、人间刑法入门导读、史上百大酷刑全览……必克土地公基本手册?  

  该死的老山……没事给他读这种东西做什么?这下梁子结定了,他不但会牢牢记住这个助纣为虐的山神藏冬,若是有机会,他一定要跟上头的老大们参藏冬一笔!  

  当他犹在喃喃愤咒山神之际,嘲风扳了扳十指,自指尖伸出利的长爪一把捉住他,再自神案底下拿出一卷早巳准备好的粗绳将怔愕得不能言语的土公仔细架在神杖上捆绑好,接着他自里面拿出一张凳子,坐在他的正对面。  

  回想起书里严刑酷吏们给犯人所安排的大规模阵仗,再低四下看看临时凑数弄出来的刑房后,嘲风拍着脑袋诚心诚意地他致歉。  

  “抱歉,好像简陋了点。”下回他会做好事前准备,用心一点置的。  

  “不,够正式了……”遭人五花大绑后被推坐在地上,身后还插了根神杖的土地公,委屈的老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那咱们就正式开始吧。”他两手一拍,很快地就进入状况,“告诉我,神界真不知我躲在这?”

  “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你混进了人间而已。”还在为自己不幸的遭遇哀悼的土地公,其实也不怎么把他的刑求放在心上。

  “他们知道我吃了三名天将吗?”嘲风微扬起剑眉,弯下身朝他伸两指,拈起数根他最为自豪的绵长白胡。

  土地公犹豫了一会,“呃……”怎么办?该说实话吗?

  就在他迟疑的那一刹那,嘲风眯细了眼,出手极快地迅速扯下手中的白须,霎时疼得他泪眼汪汪。  

  “那件事又不是我告状的!”为心爱的胡须心疼不已的土地公,极是委屈至极。“凶手是皇城里的那尊老土!”地盘不同嘛,那晚见他行凶的见证人是皇城里的土地公,跟他这尊县城里的根本就挨不着关系。

  “神界有什么反应?”宁枉勿纵的嘲风,边说边再扬指捏紧了另几根白须。  

  “现下神界已经在通缉你了。”知道不招实话将会有什么可怕后果的土地公,为了自己留了好几百年才有这等成果的胡须,当下更得句句吐真言。

  “上头的人想怎么处置我?”他很好奇自认为是他顶头上司的那些神,会想些什么名目来对付他这个根本就不属于神界的兽。

  土地公胆战心惊地轻吐:“不知道……”

  手臂一扬,嘲风再度不留情地扯下了几根白须。

  “别拔了!”疼得眼泪齐飞的土地公,极度心酸不平地扯开了嗓子大嚷:“我说的本来就是真话!我的官太小了,上头打算拿你怎么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好吧,那就问你知道的。”善解人意的嘲里又即转了个舵,他今日会把土地公叫出来的主要目的,“喜乐去找的那个人是谁?”

  知不无言的土地公立即把他要的消息吐出,“那个人名叫胡思,祖上世代行医,是个邻里有口皆碑的大夫……”

  他板着脸,“他与喜乐是什么关系?”

  “他就像个大哥哥一样,自小就待喜乐不错,也时常送饭给她吃,喜乐每个月都会固定上他那喝药。”

  “喝什么药?”嘲风没注意到自己又开始把两眉皱成一条线了,

  “不知道……”欲哭无泪的土地公,有先见之明地恳求他,“拜托你这回就行行好别再拔了,这种小事我是真的查不出来。”

  嘲风垂下手臂,窗外反射进来的光影映照在他的脸上,明亮了他一半的脸庞,另一半,则有些阴暗看不清。

  在来到人间的这段时间里,他学了不少东西、识了不少人,可无论他去哪里,他都会紧跟在喜乐的身后。

  当他对未来感到一片混沌之时,是喜乐出现在他的身边,领着他,一一去认识这个华丽而又繁杂的世界,每每他对人间有所疑惑不解,喜乐会耐心地解释给他听,当他寂寞地独坐在檐上远望时,是喜乐陪在他身旁与他分享同一阵清凉的夜风。长久和喜乐处衣一块,他渐渐地将一些以前不曾有过的依赖之情放在她身上,将她视为最亲近之人,可是他从没想过,她不是全然属于他一人的,她也不是只关怀他而已,她也会把她的目光分享给其他人。  

  今日站在大街远处探看时,他隐隐地察觉到喜乐还有一片他没有参与过的世界,他这个晚到者,却来不及加入其中,看着他们俩亲昵熟络的模样,这种单独被排拒在外的感觉,令他心头没来由的闷郁难受,尤其每当他忆起喜乐看向胡思遥时,那种目光,和看向他的目光是不同的。

  喜乐给他的眼神,像是看待兄弟姐妹般,有纯粹的关怀,但却不够贴近,不似胡思遥,她给胡思遥的,是种孺慕,是种微妙的情氛,这令他的心房像条打了结的绳,正遭人缓缓拉紧,这份感觉来得太快、太陌生,而他,不知该怎么去将它拆解开来。

  “嘲风?”坐在地上看他发呆的土地公,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阴睛不定的脸庞。

  嘲风眨了眨眼,捉回自己最近常漫飞的思绪。  

  土地公叹了口气,“别继续在人间流连了,上头正派人四处寻你,你得快回你的本位才行。”

  “因为祝融到处肆虐?”他振了振神智,大抵也知道神界会这么急着寻他的原因是什么。  

  “既然你知道,还不快想想办法阻止他。”分明知晓,却仍旧置身事外,他怎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受苦?  

  嘲风冷淡地扬起眉,“我为什么要阻止他?”

  土地公不可思议地张大了眼,“那是你的使命啊。”都在檐上蹲了千年,他还问这句话? 

  “这是谁立的规矩?”他弯下身子,将脸逼近土地公的脸庞,一宇一句,问得极为不甘。

  “呃……”一时之间,土地公还真想不出他们为何会把嘲风兽守护人间这事,视为是他应尽的职责。

  掩藏了千年的不满跃上他的面容,他敛眉怒视,那久久隐而未发的委屈,在他炯亮的眸心里流窜。

  他是龙之子,不是神界之辈,千年前神界趁他心智未开时,私自将他囚禁于檐上,要求他代神界守卫人间。千年来,他默不作声地蹲踞在檐上,依着他们的话去保护人间之人,然而每当他想问问,为何他得如此耗尽心力地尽这份他完全不明白的职责时,却从没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只是把他的尽责视为理所当然,而他最憎厌的,就是他们的理所当然。

  “无论是神界还是人间,我已经摸清楚你们所谓的规矩了。”他蛹起下颌,闪亮的黑眸昭示着他的决心。“从现在起,我也有我的规矩。”他已经不是昔日阿蒙了,在人间多留一日,他就多懂一分,他不会再像初来人间报到时那般地好骗。

  “你有什么规矩?”愈看愈觉得不对劲的土地公,不禁不安地开始揣想种种不妙的状况。

  他露出一笑,“我的规矩就是不再听任何人的规矩。”

  土地公直在心底大喊不妙。要命……这下惨了,骗不回去怎么办?

  “有人回来了。”原本还在烦恼这下该怎么办的土地公,忽地抬起头两眼直视着庙门外。

  “你快回本位去。”嘲风回首看了外头一眼,弯身拎起他,将他推往神案的方向。

  “慢着……”土地公忙着想抗议,却被他以蛮劲给塞回木雕的人形塑像里。

  “嘲风?”一脚踏进庙门的庙爷爷,满脸意外地看着他,“怎么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喜乐呢?”他们俩不是形影不寓的吗?难得喜乐会放心扔下他一人。  

  “她有事出门了。”嘲风回过头来,面色一改,又恢复平时一贯的笑意。 

  “这样啊。”庙爷爷顿了顿,开心地朝他招招手,“你的肚子一定很饿了吧?过来和爷爷一块吃饭。”

  “好。”听到有吃的就一脸快乐的嘲风,兴匆匆地去拿来自己的碗,在庙爷爷坐下后,微笑地在一旁看着庙爷爷大方地把食物分一半。

  “喂……”微弱渺小的求救音律悄悄地自神案那边传来。

  仍是挂着笑脸的嘲风,趁着庙爷爷正在忙碌的分派食物时;微偏过头,看向神案上呼救的土地公。

  “绳子。”全身被绑得不能动弹的土地公,忙不迭地提醒他,忘了松绑啦。”瞧瞧他的造形,说多怪就有多怪,被绑得像麻花就了,他后头还插了根神杖呢。

  嘲风瞥了他一眼,以无声的口形向他示意:你就这么晾着吧。

  “怎么了?”把食物分好后的庙爷爷,好奇地拍拍他的肩。

  “没事。”他弯眯了双眼,开开心心地捧起香喷喷的午饭,“咱吃饭。”

  庙爷爷不疑有他地捧起饭碗进食,嘲风安心地松了一口气月缓慢地咀嚼起碗里黄米饭的滋味,此时,他的脑海里也出现了许多他先前不曾想过的事。

  他已经开始成长了,以往岁月对他而言,只是数不尽的光阴蚀,不带意义,一切不过是周而复始的相同白昼与黑夜,但自他到人间后,岁月变得不同了。

  每当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他便益发地觉得自己渐渐脱离初时那只单纯的兽,他愈来愈像人,心思在学习中开始变得复杂虽然人间还有许许多多的事物,对他来说仍是半知半解,或是犹见面,但他开始知道一些小心机、小把戏,也懂得适时的装傻扮对自己百利无一害,并能让自己更快速地融人人间的生活。

  他知道,日后,自己将会愈来愈聪明,同时他也逐渐地明白一点,他的心,也将会愈来愈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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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看什么?”

  嘲风走至喜乐的身旁,不解地看着她已经持续许久的举动,陪她在路边摘完野果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神案前,一手抚着下马对着土地公的神像发呆沉思。

  “我觉得我们家的土地公公怪怪的。”研究了许久后,这是喜唯一的心得。  

  “不会呀。”他开心地偎在她的身旁陪她一同看着。

  她微偏着螓首,“我觉得他好像变瘦了。”她记得以前这尊土地公公,圆圆滚滚、看上去红光满面,怎么一阵于没仔细瞧瞧他,他就变得清瘦又苍白?

  “还是一样胖嘛。”嘲风边粉饰太平,边抬眼瞪了瞪那尊因他而消化不良日渐消瘦的老土一眼。

  “还有……”愈是观察愈是满腹狐疑的喜乐,微蹙着眉频频不解地搔着发。

  “还有什么?”

  “他的胡子好像变少了。”记得以前土地公公的胡须不是白花花一大把的吗?怎么才几天没注意,就变得某些地方依旧丰盈如露,而某些地方却是稀稀疏疏。

  “是吗?我看看。”他自告奋勇地倾身上前,在雕像的耳畔压低了音量警告,“敢托梦跟她打小报告,我就叫祝融来这烧了你的窝,或是由我直接把你吞下腹当宵夜,你自个儿斟酌斟酌。”

  “嘲风!”喜乐忽然慌慌张张地扯着他的手臂大叫。

  “嗯?”

  她直指着案上的神像,“土地公公在冒冷汗!”

  “是吗?”他再阴恻地送了两记冷枪给扯他后腿的老土。

  满面担忧的喜乐直想着自己是哪里侍奉不周,“会不会是最近我太少给他进贡,所以把他饿坏了?”也许是因为最近要给土地公公的祭品都被嘲风吃了,所以土地公公才会饿成这样?

  他扬了扬两眉,“你放心,绝对不会是因为那个理由的。”这个老土最好不要落单,不然等喜乐他们一不在,他绝对会把老土再拖出来好好施以严刑教育。

  满心不安的喜乐,飞快地转过身,先是将采摘来堆满地的野果用衣裳兜好,脚步匆匆地奔至庙外,在水缸边洗净了野果后再兜回:来,将怀里洗得滑润圆亮的果子一颗颗端正地摆在供桌上后,还顺道自他的口袋里掏出两颗私藏当成点心的野果,一并送上供桌。

  嘲风不满地伸手勾住她的纤臂,“你做什么?”她把他们的正餐和宵夜全都给那个过于肥胖的老土做什么? 

  “给土地公公吃饭啊。”她说得理所当然。

  “别浪费我们的食物,给他吃元宝腊烛香就够了。”他伸手将桌上的果子一扫,全都给扫至怀里再放回原处,并擅自为案上的老土决定了日后的进贡菜单。  

  饿得头昏眼花的土地公,一听之下禁不起这个打击,两眼一翻,直接自神案上饿昏摔下来。

  “土地公公!”喜乐急急地大叫,连忙伸出两手紧急地捧住。

  倚在案边的嘲风,在她忙着去招呼那尊小木雕神像时,弯身自地上拾了颗野果,边啃着野果边看她。

  入口的野果有些酸涩,像种陌生的感觉,那种好似头一回见到她仰起脸庞,用羞怯的笑意望着胡思遥时的感觉。

  虽然,他已自土地公的口中得知他们的关系,但土地公却没告诉他,为何他会将那一幕记在脑中久久不肯散去,土地公没告诉他,这份像秤佗般沉重地搁在心版上的感觉,又是什么。

  这几日下来,或许是因喝药的时间未到的缘故,喜乐没再去找胡思遥,镇日都和现在一样陪在他的身旁,可那份感觉却像是盆幽夜里悄燃的暗火,非但不熄,还在表面的烟烬下隐密燃烧着,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忐忑,每每想起了济德堂的檐上没有嘲风兽,他总是会为喜乐感到不安。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檐上没有嘲风兽,以前,当他还居住在皇城里时,他也见过有个人的居住处的檐上没有嘲风兽,在最初时,那片檐上是有嘲风兽的,但后来却遭到住处的主人给移除,他还记得,在他被那个人自檐上移去之前,他曾趁夜自檐上窥看向那个人的住处,看见那个人正在……

  熟悉的恶寒再度自心底升起,回想起幽夜里所惊见的血腥一幕,他打?个冷颤。  

  “喜乐。”在下一波漫漫无边的不安再度涌至他的心头时,嘲风唤着她,想好好地向她问个明白,想弄清他心中这份不安的预感究竟是什么。 

  “嗯?”喜乐回过头来,见他唇边沾了些野果的汁液,顺手地扬起袖,以袖为他拭净。  

  “那日你……”他怔看着她的举动,心底许多闷室已久的话,因她一下子跳至喉际。  

  “我怎么样?”她有些好奇地看着难得出现在他脸上凝重的神色。 

  他张开了嘴,试着想开口,却不知该从何对她说起。

  “你近来是怎么了?”她担心地拍拍他的脸颊,“时常见你不是看着我发呆,就是说话变得吞吞吐吐,你有心事?”

  嘲风绕高了两眉,“什么是心事?”  

  “就是搁在心里想的事情。”

  他思索了半晌,朝她点点头,“我有心事。”

  她张亮了一双水眸,“可以告诉我吗?”难得只在乎肚皮的他会去想其他的事。

  低首看着她清亮的眼瞳,他不禁想起当她面对胡思遥时那份发自心底的笑颜,尤其是她漾在颊上那抹娇俏的红晕,像极了小女儿家的羞意……

  “不可以。”嘲风别过脸,把所有到喉的话语全都咽回腹里。

  她不解地蹙着眉,“为什么?”以前他不是只要有想不通的问题,或是每每想到了什么,他总是会迫不及待地想与她分享吗?怎么现在,他却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他长大了。”站在庙门边听了不少的庙爷爷,边代他回答边走进里头。

  喜乐回过头来,“爷爷,你怎么也这么早就回来了?”

  “方才,我在街上遇着了叶家大娘。”带着丝丝欣喜,庙爷爷热情地朝她招着手。

  “她又想帮我说媒了?”她顿时笑颜一逝,垂下了眼,不想面对这件事地转过身去。

  嘲风拉住她,“什么是说媒?”

  “就是帮喜乐找个好对象。”庙爷爷弯下腰拾来了蒲团,慢条斯理地坐下后,再抬首看着神情各异的两人。

  “什么对象?”他不明所以,却发现喜乐的眉心愈来愈紧锁。

  “嫁人的对象。”庙爷爷在说时,特意盯审着他的表情。

  嘲风怔愣地张大了眼,缓缓地,松开了握住喜乐的掌心。脑袋里,空洞洞的,他茫茫地看着低垂螓首的喜乐,不断在脑中回想,他习在书里读过那些关于女子出阁之事,成家、相夫、教子…琐琐碎碎,充实丰盈的生活,但半知半解的他,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另一个新人生,他也不知道,他将会有不能跟在喜乐身后的一天。

  “怎么样?”庙爷爷再把目光调回喜乐的身上。“这回叶大娘提的是街尾的祝丰年的儿子,你要不要考虑?”  

  “我……”心中辗转思量的喜乐,沉着声,迟迟答不上一句话来。

  心思敏锐的庙爷爷,在看了她为难的愁容一会后,试探性地问。 

  “你另有心上人?”难道是这个小妮子开窍了?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也不是……”  

  “你想拒绝这门亲事吗?”看出了她八成心思的庙爷爷,明白地瞄着她那双充满不愿的双眼。  

  喜乐扬首看向他,“我还不想嫁。”  

  已经不是遭到她第一次拒绝的庙爷爷,才想不为难她时,却发现站在她身旁的嘲风,呆愣愣地倚在案旁低垂着头,一手紧按着自己的胸口,脸上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 

  “嘲风,你怎么了?”头一回见这只乐天的兽出现这种破天荒的表情,庙爷爷忍不住绕弯了一双白眉。  

  苦苦思索的嘲风皱箸眉,“我觉得不太舒服。”  

  “你病了?”喜乐怀疑地看向他那张有些异于平常的脸。  

  他也说不上来,“好像不是……”  

  “饿坏了吗?”她关心地一手怃着他的额,试着把他纠结的眉心给疏散开来。

  “我……”嘲风欲言又止,张开了嘴,不一会又合上它。  

  庙爷爷的双眼闪了闪,“既然还不想嫁,那爷爷就把你多留在身边几年,改明儿个我就去把这门亲事回了。”  

  “嗯。”喜乐如获特赦地吐了一口气,怕饿坏嘲风的她,挽起槽,于朝内堂走去。“天晚了,今天我要到一些黄米,我去把它煮了当晚饭。”  

  在她走至内堂时,静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的嘲风,一径地看着自己的胸口,不知该怎么领受这份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思前想后,拆解不开。他的脑际空蔼蔼的,心底沉甸甸的,被遗弃的感觉缠住他不放。一想到喜乐往后将会出阁嫁人,这份驱之不散的惶惑感,像道突然出现在天边的黑云,一下子把他晴朗的穹苍给遮住了,他恍恍惚惚地察觉到,他是一棵由喜乐亲手种出来的树苗,他能逐渐成长茁壮,是因有喜乐呵护,一旦喜乐觉得新鲜感过了,或是不再想看顾他时,他也将随手被扔弃。  

  “胸口是不是觉得闷闷的?”坐在地上的庙爷爷,在他的眉心即将打结成拆不开的死结时,好笑地看着他的表情。  

  诧异的嘲风猛然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人间对你来说,还是个陌生的世界,有许多人与人之间的剧情,都是你还陌生的,等你在人间待久了,你就会慢慢适应了。”在他乖顺地坐过来时,庙爷爷侧着头看着他脸上的懵懂。  

  “庙爷爷。”嘲风交握着十指,问得很犹豫,“人间的人,是不是会变?”

  他的眼中泛着失望,“每个人都一定会变吗?”

  “你很怕改变?”庙爷爷拉开他紧紧纠握的十指,安抚地以大掌握住他的手。

  “我想维持现状。”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他们三人安稳和协地一块过着日子,没有外物来打扰他们,没有突如其来的分离,更没有像他独自蹲踞在槽上时的孤寂。

  “改变并不是一件坏事。”庙爷爷笑笑地拉着他更坐近一点,一手揽着他的肩,“就像你,现在或许有许多事你都还不明白,但总有天你会看清人间,你也会长大,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能永远不变的。”

  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像一把把黄土洒落他的心头,一点一滴地将他的小小希望给掩埋。

  他是想过,他会有成长的一天,但他却不知成长即意味着改一直以来,他已习惯了蹲踞在原地守护着相同不变的景物,来了人间后,他在不知不觉间,也为自己划了份领域,在下意识里他所接触到的人事物,当成他保有的一部分去看顾着,现在的他尚未学会什么是改变和分离,也还没准备好要去接受这份感情。

  “不过呢,有些感情是不管经过了多久都不会变质。”庙爷爷一手撑着下颔,缓缓给了他一个足以放松紧绷心弦的微笑。

  “真的?”嘲风听了,立即张亮了一双渴望的眼期盼地看着他。

  庙爷爷爱怜地抚着他的发,“只要你有心。”

  “我懂了。”他想了想,有些明白地对他颔首。

  “对了。”庙爷爷忽地调皮的对他眨眨眼,“下回跟土地公聊完后,记得要把他身后的那根神杖给拿下来。”他老归老,可一点也不糊涂,尤其是这一双眼,特别的灵光。

  嘲风怔了怔,随后即明白他在暗示些什么。

  他露出开朗的灿笑,“我会记得。”

  “来,帮我捶捶。”见他重新笑开了脸,庙爷爷一手捶着自己酸酸的肩头。

  嘲风走至他的身后蹲着,有样学样地照着他的方式,不确定地放上双掌,开始在他的肩上敲敲打打。

  “轻点。”被嘲风不知轻重的力量一捶,他一身的老骨头差点被震散,他忙不迭地指示他要放轻点力道。

  嘲风依话地减了力道,慢慢地抓到了诀窍后,就见原本浑身绷的庙爷爷,渐渐地放松身躯闭上眼。侧首凝视着庙爷爷唇畔的笑意,以及内堂里喜乐正在作饭的声响,他忽地觉得,这日午后穿过窗棂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的感觉特别温暖,而飘漾在空气中那淡淡又温馨的感觉,让他生平首次,有了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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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我传授你要饭的技巧?”差点合不拢下巴的喜乐,挑高了眉看向一脸严肃的嘲风。  

  “嗯。”下定决心的嘲风很认真地颔首。

  “你怎么突然想自己去要饭了?”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因这几日她都没要到什么像样的饭菜,饿坏了嘲风后,所以他才会打算来个自力救济。

  “我不想再依赖你。”他再冒出一个跟他以前行径完全不符的答案。

  一线天光斜斜地映人她的眼帘,七早八早的,带着嘲风一块街工作的喜乐,微眯着眼,觉得今日的朝阳特别亮眼刺人。

  那日听了庙爷爷一席话,经过数日的深思后,嘲风明白了一点,改变,是人生不可避免的过程之一,容易满足于现状的他,有必要在改变来临前先做好应对的准备。

  或许是因为以往他所拥有的太少,所以在一得到某些东西后他便会恋栈不放,但他若是再继续沉醉于现状而不成长,那么总有天,他与喜乐之间的脚步差距会愈来愈大,他将会是个永远长不大的筏子,面当喜乐逐渐厌倦他或是不想再收留他了,他就将如他所害怕的被遗弃,因此,为了防范会有这么一天的来临,他得迈开在人间的第一步,亲自拔腿追上喜乐。

  喜乐的双眼里盛载着意外,和一丝几不可见的失落。

  “我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以为是自己在无意中伤了他自尊,她垂下跟睫向他致歉。

  “我知道。”  

  她勉强扯出一笑,“不想依赖我是很好,但也不必学我去要饭啊,你又不是天生的乞民。”身为神兽,来到人间后却成为了乞民这种身分落差太大了。

  他却不改其志,“我想做这行。”

  “为什么?”愈想愈不通,人人想避开这行贱业都唯恐不及了,这只初到人间的兽,却把它当成志愿?他会不会是因耳濡目染被给带坏了?

  “因为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跟在她身后的这段日子来,四处游荡的他,看了不少以往从没见过的人事物,而这个行业,也是用来见识各人种的最佳行业。她忙着解释,“你不懂,这行业不是很光彩,你还年轻,能做的事有很多,不需要——”

  “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行业。”嘲风定定地疑视着她,眸里有着真诚。

  她怔住了,恍然发觉他和以往有些不同。

  “就像你。”他微弯下身子直视她不确定的双眼,“用你的笑容、你的祝福换来人们的欢喜,你努力的在做你天生的行业,这不是耻辱。”

  自小到大,她从没听过有人像嘲风这般对她说过,人人将他们视为社会的蛀虫,眉梢眼下,或带屈辱、或带嘲弄,即使是有心施善,也总是站在高处看着他们的感谢,然而,嘲风却是以另外一种渴求不到的眼神来看待她。

  暖暖的感动在她的心底漾开来,她静看着他诚挚的脸庞,他的笑容像阳光,丝丝铺洒在她的心土上。

  她的声调变得有些不自然,“谢谢。”爷爷说得没错,他是长大了。

  “你教不教我?”仍在等着她答复的嘲风,等不及地拉拉她的手。

  喜乐一手扶着脸庞,认真地为他设想了起来。他的口舌不行,对人的反应也常常慢半拍,但,他若是卖笑,或许能图个果腹温饱。

  很快便有方案的她,想妥了后朝他弹弹指,“来,笑一个。”

  不知这么做是何故的嘲风,不疑有他地对她开开心心地咧出一笑。

  她严肃地摇首,“不行不行,甜度太差了。”看来跟个孩子似的,没吸引力,这样怎么吸引街坊的大婶大娘们?

  纠着眉心拼命在想什么是甜度的嘲风,还没想通其中奥义。又再度接到她的指示。

  “再笑一个,用心点。”她伸手转正他的脸庞,而后期待地望着他。

  他想了想,卖乖地露齿一笑,却见她倔着小嘴,不满地对他打回票。

  “你到底要我怎么笑?”笑了老半天却始终达不到她的满意标准,嘲风气馁地揉着发酸的脸颊。

  她一手抚着下颔,“嗯……”到底该怎么笑,才能让他看起来不像个呆瓜?  

  飘飘荡蔼的思绪中,忽地窜出了他两手捧着饭碗,心满意足地准备大快朵颐的模样,每次回想起他一想到吃的时候就会露出的笑意,她就忍不住有份感动,他的那种笑容,看来像是得到全天下般地满足,让人看了,也不自觉地感染了他的欢喜。

  “就当作你肚子饿了正准备吃饭时的那种笑。”脑中灵光乍现的喜乐朝他伸出一指。  

  这个要求对今早还没开张进食的嘲风来说,再简单不过,他当下换上了垂涎的笑脸,两眼直不隆咚地盯着她。

  “对!”她大大地点了个头,兴奋地握着他的双肩,“就是这种”如此迷人的笑容,他可以笑遍天下无敌手。  

  “这种?”有点懂又不太懂的嘲风疑惑地挑挑眉。  

  喜乐没有回答他,一径地看着他那纯真快乐的笑颜,觉得他那双黑眸不只是明亮有神,它还映着朝阳灿灿的光芒,似乎所有的烦恼忧愁全不在他身上,只要这样看着他,仿佛就能与他一般,能够开心地迎接每一日。  

  这样的他,以往在神界时过得不开心吗?不然他怎会流落人间?而他的家人,怎舍得让他一人孤单单地蹲踞在檐上?  

  “可以了吗?”撑不下去的嘲风僵着脸求救,“我笑得好饿。”

  她无意识地低语,“我也看得好饿。”终于有些明白他为何会想吃人了,这种笑颜,是会让人很想将他吃下腹来珍藏。  

  “啊?”他边揉着笑僵的脸庞边问。 

  “没什么。”她回过神,美丽的驼色出现在她的颊上,她忙不迭地把他往街上推去,“你快去试试。”  

  被推到行人逐渐增多的大街上后,嘲风犹豫地跨出脚步,不断回首看向她,她朝他摇摇手,示意他快去。有了她的鼓励后,他深吸一口气,大跨地走向大街对面一群正在打扫家门边聊天的大婶就在他顺利地来到那些大婶面前时,站在远处的喜乐脸上目送的笑意垮了下来。

  此时此刻的她,心情有点像是看着初次学会飞行的小鸟离巢的母鸟,既是为他感到担心又感到不舍,虽明知他一定会有所成长,终有独自飞翔的一日,可是,等到她真得放手时,她却不想那么快就松开他的手。

  时间怎会过得这么快?她还记得那日初来人间报到的嘲风,一脸的无辜无知,天真快乐而没有烦恼,他总是笑意满面地挨在她的身畔,她做什么,他便跟着照做,像道她身后跟随的影子,只要她回过头,便可瞧见他全然相信她的单纯眼眸。

  时移事易,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不只是人会变,就连嘲风这只初入人间的兽也会变,再这样下去,或许他展翊远飞的日子,已经不远。

  不知何故的叹息轻轻逸出她的唇角,就在她怔忡之时,她恍然她想起今日是她该去向胡思遥报到的日子。

  “你要上哪?”眼尖的嘲风,在她打算偷偷离去时,抛下了与他聊得正热烈的大婶们,一鼓作气地跑回她的身边。

  走不开的喜乐,在他紧盯的眼眸下万般无奈地吐实,“我要去喝药。”

  也不知怎么搞的,最近只要她想擅自离开他的身边,他就会摆出这种不让她离开的姿态,害得她每回想抛下他时,都得跟他来段纠缠抗战。

  嘲风霎时脸色一变,浓浓的不安再度覆上他的心头。

  “我跟你去。”他连想也不想,径自挽起她的手臂,决定陪她一道去见那个总让他浑身大感不对劲的男人。

  她指指他的身后,“你不是还有客人?”他才小试牛刀,就吸引来一大票的女人,若是不好好利用他的长才岂不浪费?

  “今天不做生意。”

  她头痛地眯着眼,打发似地拍拍他的头,“我要办私事,别跟着我。”

  他却黏人地不肯放人,“为什么你的私事我不能跟?”

  “因为它是私事。”在与他拉拉扯扯老半天之后,喜乐放弃地回过身来,决定先解决他这个小麻烦再去赴约。

  嘲风晃了晃脑袋,“不懂。”今天他一定要弄清楚心底的那份怪感觉从何而来,而一探究竟的最好办法,就是亲自去把答案找出来。”

  她早就看穿他的伎俩了,“别装赖皮。”

  嘲风两手叉着腰,坚持到底地瞪视着她,而她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好一阵子过去,他们俩皆没有动,而大街上往来的行人们,也都纷纷停下脚步,纳闷地看着这对相互瞪视的男女。  

  在彼此交织的目光下,嘲风再次倾身欺近她的脸庞,脑海里因此触动了某个回忆的喜乐,先是倒吸了口气,颊上缓缓抹上一层红霞,登时,胜负立现。  

  这个偷人初吻的小土匪……  

  败下阵来的喜乐无奈地抚着额,“走吧走吧……”果真是一皮天下无难事。

  急着去把来龙去脉弄清楚的嘲风,在她一答应后,立即拉着她离开大街,走了一阵,他适时地装作不知道地点地停下脚步改由她来带路,就在他们快到达药铺街口的转角前,喜乐再一次拖住他朗脚步;两手捧着他的脸庞,像叮咛个孩子般地殷殷向他嘱咐。 

  “到了那里后要乖乖的,知道吗?”不先同他把规矩说好,万—他又像上回在大街上,临时起意想拉着她去洗澡怎么办?她可消受不起他再一次的人来疯。

  嘲风制式地再次点了头,“一路上你已经说过不下数十回了。”到底要说几回她才放心?她就这么怕他会在那个胡思遥的面前丢她的脸面?  

  “不可以看到什么都想吃。”犹对他不放心的她,挽着他的手臂不忘再提醒他别又犯了老毛病。

  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我已经学会挑嘴了。”他又不是专程去那里吃东西的。    

  “也不可以……”

  “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他揉揉她的发,押着她绕出转角往人满为患的济德堂走去。

  好不容易拉着喜乐挤过人群,一脚踏进药铺门槛,足尖方站地,阴凉黑暗的室内便撩起了一阵阴风,心头倏然拉紧警弦的嘲风,顿时止住了前进的脚步,睁亮炯炯的双眼,清楚地见着了盘一室的鬼魅。所有蛰伏在屋内的鬼魅,在见着了他后,急急地刚窜逃,或躲身于屋内的粱上,或隐匿于大大小小的药柜中,有的甚至匿身于人们的身上。  

  大惊之下,嘲风赶紧将正要往,堕头走的喜乐拉到怀中,并伸8丁双手将她紧紧环抱住。  

  “怎么了?”被困在他怀中的喜乐,对于他反常的举动讶愕地抬起头来,不意却见着了他脸上那份戒慎紧张的神情。

  嘲风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屋内,没想到他心中那份不好的预感竟会成真。

  放眼望去,触目所及,全是贪鬼。怎么会在药铺里有这种鬼?

  嗅着一室药材浓郁的气味,看着一室病苦的病人,他百思不解,不明白这里不过是医治病痛的地方,怎会出现这种不该出现在这的鬼魅?看着室内所聚集的阴气,他知道这不是一时或一日便可累积而成的,但,这是怎么形成的,是有人刻意招来的吗?抑或是谁的贪婪招来这么多嗜贪的鬼魅?

  怪不得打一开始他见到这座济德堂,心底就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同时他也弄清了为何此处的屋檐上没有镇守防厄的嘲风兽,若是让嘲风兽存于檐上,那么此地必一鬼不存,但若要让鬼魅盘聚于此,首要即是除去嘲风兽。

  “嘲风,你先放开我。”在一室的病人和伙计都以异样的眼光注视着站在门口的他们时,喜乐红着小脸想先解除别人的误解。

  “喜乐?”听见她的声音,胡思遥自里边探出头来。

  嘲风抬眼看去,一股令他厌恶的感觉顿时在他的心中扶摇直上,他格外留神地细细探向来者,然而,对方不过是名看来文弱带笑的普通凡人,他看不出对方有丝毫掩藏的恶意或是鬼气,可是,他就是觉得不对,尤其是当他见着了在胡思遥的身后聚集了更多贪鬼时,他忍不住再将喜乐抱紧一点,深怕那些虎视眈眈的贪鬼所要找的对象将会是她。

  “你带朋友来?”带着和善的笑意,胡思遥边走向他们边抬起手招呼,“怎么光站在门口?进来呀。”

  嘲风低首注视着那双朝喜乐探来的手,那是双洁白修长的手,但就在它快接近喜乐时,自胡思遥的袖里,探出了一双属于鬼魅的眼眸,正贪婪地直视着眼前的喜乐。

  “别碰她!”嘲风咆哮地低吼,飞快地打飞他探向喜乐的手,并保护性地将喜乐搂过一边。

  胡思遥呆怔在原地,抚着被他打红的掌心不知该做何反应。

  “嘲风,不可失礼……”没想到他会做这事的喜东,尴尬地推撼着他的胸膛,想快点自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嘲风没有松手放开她,炯利的两眼一一扫视过那些隐于暗处,相当恐惧他的鬼魅,原本打算立即收拾掉一室鬼魅的他,在考量了怀中的喜乐的处境,与此刻满室病患不适合大展身手的情况后,他就忍下满腹的冲动,带着她一步步往屋外退去。

  “慢着,嘲风……”喜乐愈看他的动作愈觉得不对,“你在做什么?”  

  搂着她退到外头街上的嘲风,一言不发地将她扛上肩头,接着转身就跑,决定带着没有抵抗力的她,能离这里多远是多远。

  “嘲风,快放我下来!”被人扛在肩上的喜乐,抗议的叫声一路划过大街。  

  遭人撇下的胡思遥,在一室人们面面相觑之时,缓缓走至门口,一双含敛的锐眸,若有所思地远送着嘲风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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