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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上心头 第六章

  住在这连间客房都精美得犹如宫殿的山庄里,很少离家的飞鸟,不禁强烈怀念起南宫彻为她在湖心里盖的宅子。  

  没有湖涛拍岸的声响,没有向晚时分湖面上会随风飘来的饭茶香;推开窗,窗外遍植的花草,大都是名贵得她从没见过的,而南宫彻在她窗前廊下,种满各式她所喜爱的野花,在这里她也见不着一朵。而这间美轮美奂,却找不出半分生气的客房,入了夜,更是宽阔幽静得无一丝人声。  

  在夜晚来临时,飞鸟曲着身子抱紧双臂,独坐在房里的雕木花椅上,凭着窗栏,杏眸不安地徘徊在外头漆黑得无边无际的庭院里,止不住的颤抖,纷纷爬上她的四肢。黑暗的夜晚,就像只会吞噬她的野兽,让她心神不宁地拚命寻找光亮。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怕黑,少了南宫彻每夜都会为她点亮的湖心灯火,这陌生的环境更是让她感到可怕。  

  莹莹明亮的牡丹灯,无声地在隔邻的客房里,一盏盏地燃亮,缓缓带来缕缕的幽光,由远处看去,像是丛丛萤火,而在那飘摇不定的灯照中,有一盏离开了邻房,穿过花园曲径,朝她而来。  

  飞鸟尚未分辨出那灯火的来源,房门便有人轻敲了数下,那节奏有律的敲击声,她一听就知道来者是谁。毫不犹豫的,她跳下椅面,迫不及待地为他开启房门,急切地寻求深夜里的一丝心安。  

  房门开放,黑暗中,南宫彻更胜灯火的温柔脸庞,出现在她的面前。  

  「怕黑吗?」他掌着灯,在牡丹灯焰下看她那双无措的杏眸。  

  她怔怔地看他自身後取出一只大包袱,在走进她的房内後,从里头拿出数盏专门为她带来的灯台,一一摆放在室内点燃灯蕊,为她带来了一室的温暖和明亮。  

  他知解地将呆站在房门口的飞鸟拉进房里,「不用怕了,就算这里的灯灭了,我也会整夜在隔壁的客房里掌着灯,等会我再去外头看能不能把花园里的宫灯也给点亮。」  

  透过他的掌心,飞鸟这才觉得她的手心因过度的害怕而沁出了冷汗。  

  她已经有几年不曾面对过黑暗了?这些年来,有南宫彻在她的身旁,她从来就不用担心黑夜,也早把她的恐惧给遗忘了好些年,即使偶尔南宫彻会出远门,他也会叮嘱六木在黄昏来临时,别忘了去他的宅子里拿出他亲手制的彩灯让湖面热闹起来,好让她无忧无惧的一人度过漫漫长夜。  

  在把她带进内室较暖和的地方後,南宫彻打量了四周一会,又为她把冷风灌入室内的窗子关上,再回到她的面前,平静地拉开她紧握成拳的小手,耐心地等待她的喘息不再那么急促。  

  「你睡不着?」有了他的陪伴,心神不再那么紧绷的飞鸟,悄悄的将两手自他的大掌中抽出来。  

  「在这种地方,我根本就没法高枕无忧。」南宫彻随手为她捞来了件外衫为她披上,低下头在她的面前问:「陪陪我好吗?」  

  她有些意外,「陪你做什么?」他不是通常都很早就入睡的吗?  

  「下棋。」他自桌下取来棋盘,双手忙碌地在桌上摆置着。  

  「你不是最讨厌下棋?」她不解地帮他排起棋子。  

  他撇撇嘴角,「等人时可以打发时间啊。」住进了不喜欢的地方後,头一宗要牺牲的就是他的睡眠。  

  她狐疑地扬高黛眉,「等谁?」要等人来她的房里等?她有客人会在深夜来访吗?  

  「某个想染指你的男人。」南宫彻信手拈来一颗棋,稍一不慎,没控制好隐藏的力道,就捏碎了那颗棋。  

  原来,他还在想着白日里的那件事。  

  看着那颗碎成粉末的棋,飞鸟大约知道他是真的很生气,真不知是否要告诉他,他的心思太细了,所以才会细得草木皆兵,才会任何人进了他的眼,他就把他们都当成没安好心眼?到现在,她还是不认为慕容阔对她有何非分之想,顶多只是想从她身上捞个什么好处罢了,并非所有人都会跟他一样,会对她着迷倾倒。  

  飞鸟伸手拂去他指下的棋子碎屑,「我承认慕容阔是真的对我别有目的,但他的目的,目前我们谁也不知道,也不见得你的推论就是对的。」  

  「我的推论若是不对,我还会缠着你不让你歇息吗?」他还是认为她太没危机意识。「你别太小看男人的心思,若我要认真,没有一个人的心可躲过我的这双眼。」  

  没有一个人吗?那么她的心,他是不是也早就看透了?  

  飞鸟凝睇着他烦闷的脸庞,很想知道,在他的心中,她是什么模样?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药材外,她的知觉很迟钝,不像他那么的剔透清明。  

  「飞鸟。」两眼滴溜溜四下打转的南宫彻,不满地指着方桌桌面上的各色菜肴,「你房里怎会有这些东西?」这么晚,还有人为她送宵夜来?  

  「那是慕容阔送来……嗯……」她说了一半,停下了话尾,也不知慕容阔特意差人送宵夜来的用意。  

  「送来讨好你的。」南宫彻直接帮她接完她不懂的话尾。  

  她转眼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好像没错,因为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那位对她过於热情的山庄主人,於是朝他点点头。  

  「哦,砸银子啊?」南宫彻起身走至那些食物前哼声冷嘲,「这座山庄是挖银的不成?」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算什么?眼前这些少说也要花上千两万金的东西,可是货真价实的贵死人不偿命。  

  飞鸟听不出他的暗讽,「他说那是礼数。」  

  「是喔,礼数。」南宫彻咋舌地挑高眉,「他礼数多得可以让你拿这些分量吓死人的鱼翅来漱口。」  

  「鱼翅?」没下过厨,也从不用心吃饭的她,连摆在那里的是什么东西都分不清楚。  

  「是啊,还有天山雪莲、南海珍鲍、逢崖燕窝等一堆很有礼数的东西。」身为飞鸟私人大厨的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对桌上的菜色抱怨,「慕容阔不知道你是不吃这些玩意的吗?你虽是不挑食不重质也不重量,但这些对你来说会补过头的玩意,每回你吃了就只会皱眉头,所以我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把它们从你的菜单上剔除了,他还不惜老本的送这么多来给你,嫌钱多也不是这样浪费的。」  

  她有吃过那些东西?向来吃什么都无所谓的飞鸟不禁要想,通常他拿来喂她的食材,也都是像慕容阔送她的那么名贵吗?而她的嘴,又有被南宫彻养得很刁吗?  

  「哟,丝绢的。」南宫彻又对着摆在妆台前的一叠衣裳开始批评,「这个品质比我上回给你的秋衫差多了,与其给你穿这种贵得要命又轻薄得抵不过夜露的丝裳,还不如给你舒适保暖的棉裳,我都是给你穿北堂傲送给韩朝云的那一款,简单保暖又美观,就算是在塞外穿它也会觉得很舒服……」  

  聆听着他叨叨数落的飞鸟,唇畔缓缓逸出一抹笑意,在发现开讲的他,似乎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後,她乾脆撑着下颔,看他的脚步环绕着房里,对每一样他所看见的东西,挑三捡四的开始演讲。  

  这个南岳盟主,无论她怎么看,她都觉得他不像是个气度雍容,优雅潇洒指挥着武林豪杰的盟主,反觉得他像十八般武艺精通的当家主母,或是个稳重持家的大娘。  

  比如说,她用惯的胭脂水粉,都是他亲手采集染料调制的,她身上的衣裳破了,舍不得她做那种伤眼力的事的他,马上就会代劳为她缝好,更不要说她已经吃他煮的菜将近十年,他的厨艺好得让靳旋玑第一次吃他做的美,就马上爱上他的好手艺,而且他还有着女人也学不来的纤细巧思,若他生为女儿身,她想,也许他早就可以出阁嫁人了。  

  她淡淡打断他的叨念,「你知不知道,你愈来愈像个老妈子。」  

  「我知道啊,所以我很引以为傲。」南宫彻还同意地向她颔首。「你不懂,当个能照顾人的老妈子不但心思要细,也要有岁月累积的丰富经验,很多人想当都还当不来呢。」  

  她徐徐抚按着纠结的眉心,「难怪衡山的人见到你,总是要摇头……」或许就是因为他所擅长和喜爱的事物异於常人,所以衡山的人们,才会很不能适应有他这个比女人还行的怪盟主。  

  他居然还很有怨言,「他们若嫌我不是个盟主的料就别败给我,要不是在这座山头上我找不到对手,我又哪会莫名其妙的当上什么盟主?我当得很不甘愿他们知不知道?扛着这无聊盟主的招牌,我比他们更想摇头!」  

  聆听着他宛如江水滔滔不绝的唾弃声,飞鸟再度把发言权让给他,让他去说个没完没了,并微偏着螓首瞅着他,很想感叹上苍造人的不公。  

  天底下,就是有他这种人,黏人时像颗牛皮糖,体贴时像个难得的情人,照顾起人又像个老妈子;在人後,温情款款的,让人难以拒绝他,但在人前,他又不时摆着一张看了就觉得嚣张的脸,看他不顺眼的人,若想把他教训一顿,又会被武功高得测不出底限的他给打到趴在地上。  

  她怎么会被这种人给赖上?而且同住在湖心里多年,竟然还能相安无事,她是怎么忍下冲动不掐死他的?  

  不知不觉中又开骂的南宫彻,骂得兴起,索性连他脚底下这块土地的主人也顺道修理一顿。  

  「那个慕容阔也不想想自己年纪一把了,女儿也快十六了吧?他还想吃你这天鹅肉,他的夫子是没教他习过羞这一字吗?」不要脸的中年老男人,看看年纪嘛,那棵老木配得上飞鸟这朵娇花吗?  

  「你知道得不少嘛。」她意外地凝视着他,「连他闺女的岁数你都探听清楚了。」真是稀奇,这还是他头一回会在她面前谈起她以外的女人。  

  「当然知道。」南宫彻头痛地摆着手,「他那女儿可烦人了。」若不是飞鸟执意要进庄里来,他一点也不想踏入这里再被那个女人缠上。  

  她的音调逐渐变淡,「你见过她?」她在为那个躺在病榻上的慕容珊看诊时,是隔着一道帘子,他是怎么见着她的?  

  「被她烦过一阵子。」他不想多说,只是轻轻带过。  

  「烦过?」飞鸟一反常态地想知道,能让他脸上表情这么丰富的女子,是曾与他发生过什么事。  

  「小事,不必理它。」南宫彻惜言如借金地回避掉这话题。  

  飞鸟忽地觉得胸口有点闷。  

  这是第一次,他在她的面前隐藏事情,以往不管她问什么,他都是知无不言的,也从不逃避她的问话,可是,为什么一牵扯到慕容珊,他就变了?  

  她下意识地想起,慕容珊那张躺在病榻上的容颜,一张粉白的小脸,楚楚嬴弱的风情顾盼眼底,令人看了便不由自主地心生爱怜……  

  盯着窗外直瞧的南宫彻,并没去留心她在想些什么,在外头一道眼熟的人影出现在花园另一头的小径上时,朝来人微微眯细了眼。  

  「瞧。」他一手指着窗外,「想染指你的男人来了,我就说他没安好心眼。」果不期然,具有棵老木来寻春了。  

  「我要睡了。」她不理会,没来由的烦躁一点一点地啃蚀着她。  

  南宫彻回过头来徵询她的意见,「你不打发他?」让慕容阔站在外头不好吧?这样他会睡不安稳的。  

  「我懒得理这种事。」飞鸟小心地捧起他带来的牡丹灯,带着柔和明亮的光芒,往她的床边挪动脚步。  

  「那去睡吧,我会赶他走的。」不逾矩的南宫彻,也怕她累着了,轻声对她交代过後,便为她关上内室的门,再转过身来思索着该怎么弄走那个企图不良的慕容阔。  

  正如南宫彻预期的,在他打开房门的刹那,站在门外的慕容阔,先是愣了愣,接着一双眼就像淬毒的冷箭,直朝他身上招呼过来。  

  南宫彻放低了足音,慢条斯理地步下台阶,走至花园里。  

  「又想用眼睛吃了我吗?」他自怀中掏出火摺子,用力吹出火星後,边点燃宫灯边压低音量问身後那个想把他万箭穿心的男人。  

  「你在她房里做什么?」慕容阔说得一脸正气。  

  「你又来这里想对她做什么?」怎么理直气壮的人是他?搞清楚好不好?这里真正想窃玉偷香的登徒子到底是谁?  

  「那不是你可以干涉的事。」他衣袖一拂,不屑地撇开眼眸,转身想走向飞鸟的房间,想趁夜一会佳人。  

  前一刻还燃在宫灯里的火苗,下一刻已疾打至慕容阔的面前阻去他的步伐,点点星火,在他脚前的枯黄草皮上发出噼啪细响。  

  「不要想碰她一根寒毛。」南宫彻阴森的警告自黑暗里传来。  

  「用不着以一副拥有者的姿态自居。」慕容阔踩熄地上的火苗反过身来,一脸的势在必得。「日后她将会是谁的女人,这还是个未知数。」  

  南宫彻伸手拍熄掌心中的火苗,炯炯的目光迎上他,「我不会允许有人伤害她。」  

  「她的心,有在你的身上吗?」他抬高了下颔,露出丝丝凉笑,「你凭什么保护她?」全衡山的人都知道飞鸟的心从不属於任何人,也从未承认过南宫彻是她的什么人。  

  「她的心,在不在我的身上由她自己去决定,但保护她,是我会持续一辈子的事。」在那日飞鸟亲口拒绝他之时,他就已不再在乎飞鸟将来会不会将心交给他了,只要她能活得快乐,他也无尤。  

  慕容阔仗着四下无人,丝毫不掩他的私心,「你也贪她的美貌和名利?」  

  「我什么都不贪。」他摇摇头,觉得去贪图这些东西很可笑。  

  「什么都不贪?」慕容阔不相信,「这世上岂有人是甘心得不到回报的?」  

  他抱歉地耸着居,「很不巧,我就是心甘情愿这样。」  

  「心甘情愿的话,你就一辈子当她的保护者好了。我和你不同,从没有我弄不到手的女人,我若要她,她就必定会是我的。」因他一席话,慕容阁对他的戒心降低了不少,也在心中拉高自己的胜算。  

  「从没有弄不到手的女人?」南宫彻不但不为此而着急,反而在唇边噙着一抹不看好他的笑意,「那么在飞鸟的身上,你是可以学个先例。」  

  站在窗内,飞鸟凭侍着山林里训练出来的极佳听力,将花园里尽可能压低音量的男人们,所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都不贪?  

  对於她,南宫彻什么也不贪,是因为在她身上,他没什么可图的吗?应该是的,他是那么聪明慧黠的人,怎可能会做如此亏待他自己又得不到回报的事?!  

  若是对别人呢?他会贪图些什么吗?  

  记得,慕容珊有一双修整得十分美丽的柔荑,宛如玉雕的纤笋……她的目光缓缓落到自己因采药和研磨药材而粗糙的双手上。  

  天边的弯月,月弦弧度优美地朝上。天际澄静清朗,偶尔飘掠过几缕浮云,一如她的心,俏俏添上了几道不曾出现过的身影。  

  ******  

  除了飞鸟之外,慕容山庄的上上下下,全都知道有个人迷上了南宫彻。  

  正确来说,早在南宫彻入庄之前,某个芳心少艾的女子,已经追逐着南宫彻的背影很久了,此番他进庄小住,正好一圆她长久以来想与他亲近相处的心愿。  

  只有飞鸟不知道,从他们住进山庄以来,那个她每天去探视的慕容珊,其实并不是什么病弱的娇贵女子,相反地,慕容珊自慕容阔那里承袭了一身的好武艺,总是在飞鸟前去观察她的脉象时,先要慕容阔封锁住一身的穴脉,好让不防人的飞鸟不疑有他地继续为她医治,而只要飞鸟前脚一踏出山庄采药,慕容珊便马上飞奔过来找南宫彻,一解她相思之情。  

  一早自飞鸟出门後,待在她房里帮她挑捡她采来的药草的南宫彻,在两手忙碌个不停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忙碌得很。  

  他在身旁的女人又朝他黏过来之前,将手中用来研磨药草的药杵举至她的面前,不掩嫌恶地将她隔开一臂之遥。  

  「你不是病人吗?」这么生龙活虎的模样,哪像是需要飞鸟这名医仙来治的病人?  

  「是啊。」慕容珊紧捏着鼻尖,往复退了一步以躲避药杵上头传来的阵阵熏天恶臭。  

  南宫彻再次板着臭脸下达逐客令,「那就请你有个病人的德行回房去躺着,少来烦我。」  

  「你该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慕容珊就爱看他这副冷脸,不但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还摆款着腰肢缓缓靠近他,柔情似水地在他耳畔说着。  

  「知道哪一件事?」他懒懒地挑着剑眉,「你对自己下毒的这件?」  

  慕容珊一怔,「你说什么?」她是想让他知道她的情意,谁知,他却知道她的底细。  

  南宫彻不快地冷睨她一眼,随手捞起她质料昂贵的裙据下摆,老实不客气地把它拿来擦拭药杵上残留的腥膻汁液。  

  「懂医理的人不只飞鸟一个,玩这种把戏来骗飞鸟,你很高兴是吗?」要不是为了飞鸟想要的那颗戢戮果,他早就拉着飞鸟离开这里了,又何需让她留在这里遭人觊觎,害他得留在这接受这女人的骚扰。  

  「只要能够留住你,我不在乎我用的是什么手段。」走避不及被他弄得一身恶臭的慕容珊,倔傲地扬高了下颔,乾脆硬挨他的身旁,不肯因他的捉弄而再退离他半步。  

  「你到底想浪费飞鸟多少时间?」南宫彻在她的身子凑上来前先赏她轻轻一掌。「每回她快治愈你身上的毒,你就暗地里再下另一种,你是吃毒吃上瘾了不成?」  

  捂着受袭的肩头,慕容珊想都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狠心,送上门的情意不但不要,还待她如此。他怎么不惦念在她苦苦追若离开南岳办事的他,跟在他身後走遍了东北西三岳,而後又再追着他回南岳的痴心?  

  自从见过他一眼後,她的一颗芳心就紧在他的身上了,为了他,她屡次派人潜进他居住的湖中,想请人告知她的恋慕,但却被讨厌有客人来访的他给毒过无数次。一知道他要离湖去办事,她也千山万水的跟在他後头,可是他就是从不回头看她一眼,硬是将她萌萌的情意给踩在地上。  

  她紧咬着唇,「你不问问我这么做的用心?」像他这么聪颖的男人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应当是知道她的爱慕的,也一定能明白她大费周章将他请来此地的原因。  

  南宫彻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我没闲情去管飞鸟以外的心。」就连飞鸟重视的靳旋玑他都爱理不理了,他哪管得着别人?  

  「看我。」她伸手紧捧住他的脸庞,「为何你总是不看我?」他不应该是这么无情的人,在她要对他剖心掏肺时,他怎能视而不见呢?  

  他烦不胜烦地振气一震,迅即将她震退了老远,离开了他的跟前,并慎重向她警告。  

  「我已经很久没毒人了,再不识相,就不要怨我的手痒。」真是伤脑筋,刚才在帮飞鸟做解药时,不小心坏毛病一起,他就用剩余的材料多做了一份毒药,现在还真不知道要把这毒药扔哪去好。  

  「是我叫我爹把拓拔飞鸟请来的。」捂着被他弄疼的双手,慕容珊索性豁了出去,「只要她嫁给了我爹,你的心就不会永远都在她的身上,你的双眼,也不会再停留在她的身上!」  

  南宫彻终於被她给意毛了,「你这女人是有耳疾吗?之前都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这世上我只管只看只爱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拓拔飞鸟,你别再来缠着我行不?」  

  「拓拔飞鸟的心是冰做的,她永远也不会爱你,你又何必将心托在她身上,眼睁睁的被她糟蹋?」她不死心地试着对他动之以情,以为这招就会对顽固如石的南宫彻奏效。  

  「我乐意如此。」就当他高兴把心送给飞鸟当地板踩不行吗?他爱怎么自虐与她何干?  

  「只要你因拓拔飞鸟留在庄里一日,我就有一日的希望,我不相信我就是胜不了她。」慕容珊边说边拉起他的手,一掌按向自己的胸前诱惑他,「她的血冷,所以不懂你的情真,更把你视之无物,但我和她不同,我比她更珍惜你给的一切,我值得你为我倾心。」  

  南宫彻的脸色忽地一变,突然转首对她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将手自她的掌心中抽出,在她欣喜若狂的以为他终於听进她的话时,就觉得脚下一空,转眼间已被他拎起衣领给扔出门外。  

  跌在门外的慕容珊,错愕地张大双眼。  

  「你……」这么粗鲁,怎么跟她想像中卓然超凡的衡山盟主不同?  

  「你说得很愉快嘛。」耐性尽失的南宫彻,又露出了他一贯的待客之道。「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会跟你客气?」决定了,就拿她来试试刚才不小心做出来的超级泻药。  

  「我只是说出实情,你为何就是不能接受?你比谁都清楚,她根本就不爱你!」自尊心甚是受伤的慕容珊,气愤地一跃而起,来势汹汹地吼向他。  

  眼看着这个愈挫愈勇、怎么也甩不掉的女人,又再度爬起来走向他,而她脸上的神情,似乎是表示想继续再接再厉后,南宫彻本是濒临爆发边缘的脾气瞬间爆炸。  

  他出手甚快地一掌擒住她的颈间,「飞鸟爱怎么待我,那与谁都无关,别在我面前说她的半句不是。」  

  「你真的对我下毒?」她怔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好半天後才反应过来。  

  南宫彻没功夫搭理她,反而伸出一指朝外头勾了勾。  

  「姓蒙的大侠,下次你若是又奉命来监视我或是飞鸟,那就请别不济得又被我发现好吗?」每天来监视、每天被他发现,这个人都不知道要改进跟监的缺点吗?  

  「放了小姐。」蒙滔瞬即走出藏身的花丛,两眼直视着紧掐着慕容珊不放的他。  

  「那可对不住了。」心情很恶劣的南宫彻不合作地摇摇头,「现在我很想毒死她,好能图个耳根子清静,也好让飞鸟别再继续因她而白费功夫。」  

  每天被个男人跟监,被个女人骚扰,还有个老男人总爱三更半夜去拜访飞鸟,害防狼的他天天严重失眠,就算他是圣人也会发疯,而现在,他只想有个美好的早晨而已,这样的要求也算多吗?  

  「南宫彻!」芳心碎成片片的慕容珊,两行清泪当场因他而落下。  

  「烦。」他受不了地掏掏耳,「说说而已,抱怨一下都不行啊?」天啊,愈来愈吵,他就不能有个宁静兼可以打盹的早晨吗?  

  蒙滔一掌按上腰间的佩剑,老早就想会一会南宫彻的欲望,正好有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喂。」南宫彻两眼无神地杵按着额际,「就连靳旋玑也都只能和我打成平手,你不会以为你能摆平我吧?」连偷窥都会被发现,他还想动手?  

  蒙滔怒气冲冲地拉出佩剑,「你不配当衡山盟主。」  

  「是啊,我是不配。」他万分同意地颔首,再小声地向蒙滔请教,「但你这只三脚猫若真比我还行,我这盟主的位子早是你的了,你还会待在这任人指使并来受我的晦气?」  

  蒙滔的脸上霎时青一阵白一阵,但在看了哭成梨花一枝泪带雨的慕容珊之後,他又鼓起勇气向前跨出一步,只是当南宫彻带着杀意的眼神向他射来时,他又畏缩地把脚缩回原地。  

  「踩碎女人的芳心,也是你衡山盟主的风范?」武艺上讨不着半分好处,蒙滔改采言语上之争。  

  「我早警告过她别来犯我了。」南宫彻相当理直气壮。  

  「就不知……」蒙滔的眼眸转了转,脸上露出丝丝恶意,「拓拔飞鸟知道你每日与小姐相见的事时,她会如何?」  

  「想捏造些什么就去说吧。」他无所谓地挥挥手,「飞鸟不会有感觉的,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在乎。」飞鸟要是能有半分在乎的话,他老早就打动她了,他又哪会爱得那么辛苦?  

  「慕容庄主希望能捕捉一只飞翔的鸟儿,你若懂得分寸,就别再来插手。」差点气岔的蒙滔,在风度尽失之前不忘转告慕容阔要他带来的口讯。  

  「那只鸟儿不是他能捉的,去叫他换一只。」南宫彻的反应是把手中的女人扔给他,并且转身要关和大门。  

  门外接稳慕容珊的蒙滔急忙朝他大喊:「慢着,小姐的解药!」  

  「她不是很爱中毒?」他莞尔地挑挑眉,「对她下毒让她去好好享受一番,也正好帮她节省了买毒药的银两,你该代她好好感谢我才是,我这是成全她。」  

  在慕容珊终於哭完一回合後,她抬起头来看向意中人,却发现他的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正快乐地板着手指倒数计时。  

  「小姐?」蒙滔一头雾水地看她满头大汗的模样。  

  「快去叫拓拔飞鸟过来!」感觉腹内热闹得犹如在庙会的慕容珊,一手紧捉住他的臂膀大吼着。  

  「建议你别去找她比较好喔。」南宫彻啧啧有声地朝她摇首,「我下的毒,飞鸟一眼就看得出来,要是被她看穿了,往後你的戏要怎么唱下去?」  

  「你……」抱着肚子的慕容珊急得差点跳脚。  

  「对了,你家小姐在这三日内将会勤上茅房。」他又回过头来愉快地对蒙滔叮咛,「忠仆大侠,你就好生伺候着她吧。至於飞鸟那边,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不必太过挂念我们。」真好,总算可以换来三日的清静了。  

  「茅房……」急得六神无主的慕容珊顾不得什么形象,直拉着蒙滔拔足飞奔。「快,带我去茅房!」  

  「不送。」南宫彻打打呵欠,随手关上房门,准备在飞鸟回来之前,先偷空打个小盹。  

  就在南宫彻将房门关上之时,轻功远比蒙滔高强,潜伏在另一处,从头至尾将刚才发生的事,都听进耳里、看进眼里的飞鸟,缓慢地踱出树丛之後,心思百般复杂地望着那扇紧合着的门板,久久,都没有移动脚步。  

  ******  

  南宫彻伸出五指,在发呆的飞鸟面前晃了晃,在发现她的目光没个焦距,不知又出神离壳神游到哪去了後,他疑惑地蹙紧了眉心。  

  「飞鸟。」犹豫了很久,他还是轻拍着她的肩,决定把地唤回来理睬他这个满腹疑惑的人一下。  

  一手托着香腮沉思的飞鸟,两眼眨了眨,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几乎快贴上她鼻尖的脸庞,由於彼此的眼瞳过於靠近,她可清楚地看见朝阳映落在他瞳眸里的灿光,很快地,她的思绪又被他炫人的眼瞳给招了去,再度潜入深沉的迷惑之中。  

  他的眼眸,不是她所害怕的黑夜那般黑黝的色泽,是映灿着光亮浅浅的褚褐色,慧黠灵动得像是会笑会说话似的。认识他这么多年,她从没好好看过他的这双眼,也没仔细去了解过他不时放在他眼底的关心,更没留心过他所绽放出来的光芒。  

  她很想问自己,她怎么能够忽视一个人这么久?  

  当这座山庄的人,都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无时无刻不都跟他这个引人注目的男人斗智斗心机的时候,她是怎么能够继续不当他是一回事,而不去注意他的?在与他一块走出湖心之前,她从不知道,像盏灯能在黑夜里温暖她心房的他,在他人的眼中,是颗热力四射的太阳,总是这么轻易的就可以占去他人的心思,引来他人的憎妒和爱慕,成为他人世界的中心。而她,却是浑然未知、一无所觉,若不是籍由他人的双眼得知,她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点。  

  「飞鸟?」看着她动也不动的眼眸,南宫彻愈看愈担心,忍不住再出声唤她,「醒醒啊,你别吓我好吗?」她是张着眼在睡觉吗?还是她生了不知名的怪病?  

  他温暖的掌心,在紧握住她的肩头时,飞鸟终於止住了思绪回过神来,但她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想也不想地一掌拍上他快黏上她的脸颊。  

  只是叫个人,就被赏了一巴掌的南宫彻,抚着脸上的五指印,很哀怨地与她拉开一步的距离,不敢再靠得她太近。  

  「抱歉,我只是在思考。」飞鸟看着自己的掌心,有点愧疚地向他点头致歉。  

  收到她歉意的南宫彻,在转眼间又对她黏了上来,「是我太多心了,还是你有点怪?」  

  她毫不犹豫,「是你太多心了。」  

  「可是你最近的话愈来愈少了。」他不同意地皱着眉心,很怕她再这样沉默寡言或是继续三不五时的发呆下去,她会将自己闷出毛病来。  

  「我的话本来就不多,平常都是你一直在我的耳边说个不停。」飞鸟忙碌地收拾着一桌的药草和药钵,双眼灵巧地回避他探测的眼眸。  

  他搔搔发,「是这样吗?」他有这么聒噪吗?  

  不对、不对,不是他多心,是她真的有某些地方不对劲。  

  这几日来,白日里,她常在捣药时不自觉地出神,心神不知飘到哪一重天去闲逛,他若没来提醒,她恐怕会一直保持着沉思的姿态不动;在夜里,每当慕容阔想要上门讨好她,找机会跟她聊聊,一向保持不理会杂人杂事的她,居然会在他去帮她赶人之前,动作比他快的去赶人甩门,这实在是很不像她的作风。  

  到底是有什么事揪扰着她的心头?还是她知道了些什么?  

  还没理出个头绪来的南宫彻,犹在思考之际,就见她背起了药篮,不动声色地往外走去,似乎是打算再次抛下他一人。  

  他疾步跟上她,「你要去采药?」又想回避他?不行,他得把心头的这些疑惑给解出来。  

  「嗯。」飞鸟在应着他时,脚下的步子愈走愈快。  

  「我陪你去。」南宫彻体贴地将她肩上的药篮拿过来,跟在她的身边与她保持着同样的速度。  

  「不必了。」她伸手想拿回来,但他却不让。  

  「牛皮糖今日重现江湖了。」他唇角高高地翘起,对她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你就忍耐点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着这张让人看了都会被他感染的笑脸,她实在是打不下去也狠不下心去赶走他。  

  她叹了口气,「要跟就让你跟。」他好像愈来愈懂得怎么才不会被她拒绝的技巧了。  

  深谙见好就收之道的南宫彻,识时地住口不再多言,快乐地挨在她的身旁走出山庄,不去在意在他的身後,有几道想把他刺穿的眼神正在瞪着他。  

  一来到山庄後的山林里,他便舒适地靠在树旁,让飞鸟独自在他的眼前采药,打算籍机来整理一下他所观察到的心得,但他的眼眸,就是会不知不觉地攀在她的身上,随着她走。  

  晨雾尚未自林间散去,金橙色的朝阳穿过树枝,斜斜地照进林里,浓雾烟锁的景象,顿时成了一地金色流光,透明的闪闪发亮。在林间采药的飞鸟,就像一只展翅飞跃的鸟儿,从容漫步於树林间,又宛如穿上了金色的轻灵飞纱的优雅舞音,轻盈地游走於他的心坎上。  

  他常想到慕容阔的那句话,也明了慕容阔想要捕捉她的原因,但无论是以什么理由、用什么手段把人困住,被困住的人都不会快乐的。慕容阔若真爱她,那他便该明白,与其给她一个牢笼,不如给她一个飞跃的空间,既然不能捕捉她,那何不跟随着她飞翔,陪伴在她的身畔一起分享她的自由?  

  只是,这只鸟儿最近似乎是想疏离他,也不愿意让他陪着她一块飞翔。  

  「你近来是怎么了?」思来想去大半天後仍是得不到一个落实笃定的答案,南宫彻索性走到她的身旁把问题扔给她。  

  他冷静地追索答案的声音,让飞鸟的心霎时漏跳了一拍。通常当他用这种声音来问她话时,善於察言观色的他,大部分都会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  

  「没有啊。」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若无异。  

  「听人说……」南宫彻徐徐抚着下巴,换了个方式推测,「蒙滔常趁我不在你身得时,代慕容阔送东西给你?」  

  她不以为意地扬眉,「那又怎么样?」这点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蒙滔没告诉你许多八卦吗?」他冷不防地问。  

  慕容珊当日凄泪满面的模样,又跃上了她的心头,而他那天对慕容珊和蒙滔所说过的每句话,也清晰地烙在她的耳里,总在她出神时在她的脑海里缭绕徘徊。  

  他的声音又窜进她的耳底,「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原来那天躲在暗处偷窥的另一人,就是她。  

  飞鸟难以置信地迎上他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眼瞳。  

  他是不是有股不可思议的魔力,所以才能够挖出她想埋在心头的事?为什么他就是有办法从她的眼眉之间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她这张脸又没露出什么不寻常的表情,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的心,有这么容易懂吗?那些纠缠着她生命那么多年的人们,他们都没一个可看透她的心思,每日都赠她礼品的慕容阔也始终不知她要的到底是什么,他是怎么看出她藏在心底的秘密的?在他的面前,她就是这么无所遁形?  

  勾出答案的南宫彻,开始研究起她这阵子出神漠视他的原因。  

  「你……」他不怎么敢对她抱以期望,「是不是在吃味?」虽然很不可能,但问一下也好。  

  「没有。」她回答得很快。  

  「你懂得什么叫吃味吗?」发现自己问错问题的南宫彻,重新换了个方式问。  

  「不懂。」  

  果然,她对这方面还是一无所知,她只是很迷惑。  

  「不懂也罢,你不需要去懂它,你只要记得我只有一颗心就够了。」南宫彻已经很习惯接受失望了。「你坐在这休息一会,我去帮你找剩下的几味药。」  

  飞鸟站在原地看他接过她的药篮,动作熟稔地在林间低首寻找她要的药草。  

  那日,站在门外的她,听了、看了很多,後来也自蒙滔的口中,听来了更多关於幕容珊芳心暗许的情事。慕容珊一个姑娘家主动追求他,却尝了记闭门羹,被他乾脆俐落的推拒,想必性烈如火的她,在她的芳心上所被他刻画的,不只是裂痕而已吧?  

  虽然她是叫南宫彻别把心思浪费在她的身上,也叫他去找个值得他的女人,可是在她的脑海里,从来就不曾真正把他和别的女人的名字联想在一起过,一旦真正有人与他牵连在一起,难以调适的感觉,泛满了她的心头,就像是长久以来只属於她独有的目光,被更懂得怜惜他的人抢夺走了。  

  她有一种难以言喻,又理不清的失落感。  

  会失落,是不是代表着她在乎?近来每当她出神遥想时,南宫彻的身影总会在她的心头飘来荡去,尤其在忆起他拒绝慕容珊时,还说出他仍是没放弃过对她的爱意,这不禁令她更是百感交集。  

  她的眼神无意识地跟着他走,在他采集完毕回到她面前时,她仍是保持着凝望的姿态,直望进他那双可以看透人心,而她却看不清的眼瞳。  

  「飞鸟?」南宫彻摸不着头绪地看着她盯着他不动的杏眸,很怀疑她是不是又神游太虚去了。  

  她掀唇低声地轻喃,「明明心胸这么宽大可以包容一切,为何心愿却是这么小?」直到现在,她还是记得他说过他什么都不贪,他就只是想伴在她的身边而已。  

  「你在说什么?」他担心地摸摸她的小脸,在观察她时,发现她并不是在发呆,而是聚精会神地在看他。  

  「你拒绝幕容珊,她会不会受伤?」不假思索地,藏在她心中的问号脱口而出。  

  他怔了征,而复对着她专注的眼眸颔首,「会。」  

  飞鸟的脸上堆聚着忧愁,「我拒绝你,你会不会受伤?」  

  「也会。」虽然,他不想承认。  

  那日在湖边他蜷缩着身体,接受她的拒绝时痛苦的模样,又回到了飞鸟的眼前。如今才知,那时她愈安慰他,他就愈苦愈难过,可是第二日起,他又释然得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待她是百般的好,他究竟是怎么挨过来的?  

  他淡淡地问:「你在乎这些吗?」为什么她会说这些话?她空白的心房,肯分出一隅来收容他吗?  

  飞鸟惶然飘摇的眼眸,让他看了好心疼,可是若不问问她,他恐怕一辈子也不能为自己博得一个机会。  

  情深,怕她难懂;情浅,又怕留她不住。  

  「别放在心上。」他不打算逼她太紧,免得她又想逃。「每个人能够承受伤害的程度皆不同,并不是心碎了就活不下去或是再也不能复元,而且在爱一个人之前,本来就要有受伤的准备。」  

  「慕容珊会像你一样肯接受拒绝吗?她会不会觉得不甘心?」  

  「可能会吧,但也许在下一个她看得顺眼的男人出现後,她就不会再继续坚持不甘心了。」他的表情显得很苦恼,「不过,她若是看不开,那谁也帮不了她,我虽很伤人,但我并不希望会害她带着伤痕过一辈子。」  

  从来,她都曾不好好看过他,她也不知道,他强硬的心在另一面,其实是很柔软的。  

  「飞鸟。」望着她的眼神,他有丝诧然,「你在看我?」  

  「嗯。」  

  「那……看清楚了吗?」他的心有些颤抖,终於盼到了她的杏眸好好的收留他一回。  

  她微摇螓首,「你比那些药材复杂多了,看不清楚,也很难懂,我需要多一点的时间。」真希望她也能有双和他一样知解的眼睛。  

  「慢慢来。」迟来的欢喜梗在他的喉际,令他的声调有些哑涩和哽咽。「我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让你看个仔细。」  

  其实,飞鸟在他的双眼里清晰地看见,他的欢喜悲伤都紧紧锁在她的眉头。  

  林间起风了,微微动摇的不是草木,是她不知所措的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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