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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绝狂情 第九章

  冉烟带着眼踉跄的步伐回到魔门阵境内,他的狼狈吓坏了一干下人,冉烟不耐地轰走了所有碍眼的杂卒,但当他要进入魔门阵时,他又后悔了。

  有一种绝望的悲哀在他胸口,他欲哭无泪,这个丑陋的地方他一点也不想进来,却在最彷惶无助之际,他居然想不出有哪个地方可以去。

  他有满腹的忿怒,满腹的哀愁无处可倾,他又跌跌撞撞奔出了魔门阵,他不要在此刻见到他丑陋的魔父,因为这时他的脸已不再美丽,已经变成和魔父一样丑,他无法忍受。

  慌张的魔卒入内报告魔弦皇时,冉烟已退至魔门阵外的山林。

  伏在凸岭劣石的悬崖边,他迷茫地望着底下万丈绝崖。为什么这么累?这么虚弱?寒焰只伤了他的脸,半根毛发也没动到他,怎么会如此疲惫?他倦得浑身几乎无法动弹,只能软弱地趴在地上任冷风刮痛他的脸。

  是心死了吧!心倦了,心痛了,才会如此无力,才会活着像半死之人般毫无生气……

  半死的人……他一直以为,寒焰才是个半死之人,固执的爱一个不爱他的,任他再痴也不可能重生的死人;然而此时,他才知道真正的半死人是自己,因为爱着一个永远也不会爱他的活人,比守着一个早失去知觉的死人更痛苦。

  因为活着,才感受得到这么深刻的痛楚……

  真正的孤独,他苦涩地尝到了。寒焰有水月的白骨陪着,他从不觉得自己孤独,别人当他是人魔.他可以恋着那具尸骨甘之若饴。但……他什么也没有——有家?魔门阵令他不齿;有亲人?魔父令他厌恶;有兄弟?如今形同陌路……他剩下的只有怨,只有得不到爱不了的伤,只有碎了心落了空的痛……

  “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这句话,像天籁般窜入他耳底,他以为是自己心中的呐喊,却猛然一愣,怔怔地别过头去。

  若是哀伤刺疼了他的眼,他眼中浮现的人影便不是真实;若是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此时所见的就会是幻影。

  白衣飘袂,风扑面而来都迷漫了醉意。忘弃红尘借酒意,醉梦世颠人自醒的忘尘公子,翩袂地映入他眼帘。

  为何他会出现在魔门阵外?为何让他看见了自己最丑陋的时候?冉烟不禁别过头,不愿正视那双仿佛永远醺然的醉眼,却比谁都凌利地透视了一切的深邃黑眸。

  没有多情剑,只有酒壶,伴他逍遥于世,四海游踪。

  “三弟,你有绝世之貌、过人之智,奈何情字,却教人沦为痴愚之辈。”

  冉烟黯然而泣。

  “你们三人,一样傻啊!”忘尘仿若轻叹,唇边却有醉人浅笑。“情,果真碰不得。”

  “为何你可以置身事外?”冉烟不禁启口。

  “若能置身事外,何须流连于此?”忘尘笑道。

  “你明白一切,却眼睁睁看我们当傻瓜。”

  “我若插手,你就会放手吗?”

  忘尘反问他一句,教他哑口无言。

  “在我眼中,你们谁也没有错。”他语似心疼:“情若能劝之,何来痴人?”

  “我不相信你心中无情。”

  忘尘一笑,语气中有一份自嘲的味道:

  “无情刀是痴情客,多情剑却是无情人,我们应该改名多情刀无情剑才是。”

  冉烟蹙眉,忘尘神秘莫测,从没有人真正明白他的内心世界。

  “你现身于此,是要我不要轻举妄动吗?”

  “我无权要你不要做任何事。”忘尘叹道:“已失去了月儿,我不想再失去其他兄弟。”

  冉烟闻言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得他泪水再度盈眶。

  “兄弟?还有兄弟吗?”

  忘尘垂首望他,他眼中的严肃之意教人不寒而栗。然而那却不是一种恐吓,而是一种他全然陌生,却能撼动肺腑的凝重眼神,至亲的眼神。

  “你是我兄弟。”当忘尘如此对他说时,他的眼泪几乎要溃绝。他的身体不自主地狂颤,那句兄弟,不只是结义之情而已,忽然间,他感到万分失措。曾像此刻这般冰冷,尽管他的语气仍是平静的柔和。

  “有一天,我会踏平这个地方,而那时候,我希望你已离开这里。”

  “大哥?”

  他终于唤他,叫得他眼一柔、心亦疼。

  别过头望向满脸疑惑的冉烟,忘尘眉眼一柔,笑了。

  “你问我是否有情?凡人皆有情义于心,何况我一介俗人。有些情,斩不断,理还乱;有些情,却是非放不可,否则缠了心,永远挥之不去。”

  “我不明白。”

  冉烟不禁叫道。

  “愚兄问你,对你的父亲有情否?”

  “没有。”

  他不加思索喊道。

  “你的母亲呢?”

  “没有。”

  他的声音小了些,甚至是模糊不定。

  “我根本没见过她。”

  忘尘的笑容此时让他觉得凄凉,他蹙眉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问及他的父母?

  此时,他却又顾左右而言它:

  “三弟,我很想救你,但解铃还需系铃人,除非你舍,否则没人救的了你。”

  “你要我放弃杀寒焰?”

  “你杀的了吗?”

  “我要与他同归于尽!”

  他已下定决心。

  “何苦?”

  “我一无所有了!”

  他忍不住喊道。

  “别人又拥有什么?”

  他柔声回道,教他一颤。

  你一无所有,也要让别人一无所有,到头来,求的是什么?”

  “你求的又是什么?”

  “情。”

  “矛盾。”

  “此情非彼情。”

  “不要跟我打谜语!”冉烟失去耐性地叫道。

  忘尘却是一笑。

  “谜?我浪迹天涯,花费无数年的时间来寻求我心中之谜的答案。江湖历练使我成熟,我明白若我沉于此情,只是将自我陷入终生囚牢。舍我而为众生,心才会开阔。”他仿佛在自言自语,说着只有他才懂的言语。

  舍我而为众生?冉烟不明白他的我指的是谁?众生指的又是难?他无情又有情,他与世无争,却又要铲除魔门阵?冉烟完全被他弄糊涂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只要确定魔门阵的存亡与你无关。”

  “魔门阵向来与我无关。”

  “很好。”忘尘笑望着他:“那寒焰呢?”

  他一颤。

  “他非死不可吗?”

  “非死不可的人不是他。”冉烟忿忿地说。

  “他怎可能让遗憾重演……”忘尘一叹,忽地身形一闪,消失于林间。

  “大哥?”冉烟起身叫道,这才看见魔弦皇领着数名亲信而来,他的脸色立刻僵冷。

  “烟儿,你受伤了!方才那道人影是谁?我非将他千刀万剐不可!”魔弦皇厉声吼道,眼中掩不住焦虑。

  但冉烟毫不领情,反身就要走。他确定忘尘与魔门阵似有不共戴夫之仇,若不是魔父前来扰之,他可以问出一切征结。魔门阵与他与忘尘,一定还存有什么他所不知的秘密。

  “烟儿!”魔弦皇叫住他。“你遇到什么麻烦,为父一定为你解决!”

  “殁刀门全是饭桶,我再也不需借用你之力。”他飞快地离去,再也不愿回头。

  所有的恩恩怨怨都抛至脑后吧!是的,解铃还需系铃人,而他已不能回头。寒焰生他即生,寒焰死他即死,他了无牵挂,他爱已成恨。舞沐裳也好,寒焰也好,甚至忘尘也好,谁阻止他,他就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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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舞沐裳逐渐恢复神智后,她几乎是用跳的坐起来,她呆坐在床上一时神色恍惚,屋外似乎天已大白,难道她睡了一夜?她明明冲进魑暗谷内怎么会出现在这木屋内?

  她环视四周,心头猛然一紧,寒焰?!

  倏地她跃下床冲出门,眼前如画的美景映入她眼帘,教她宛如置身梦境般愣在门边;但,那把立在地上冷傲的刀,让她由幻境中飞快地回到现实。

  无情刀?!此处是魑暗谷,还是另一禁地?她全傻了。

  错愕的目光越过朝阳下闪烁的利刀,前方是一片摇曳生姿的鲜花艳卉,那落坐在红花绿草间的黑色背影,显得多么醒目却又孤寂;然,偎在他身边的木轮椅上,却有一副纤弱柔美的背影——柔粉罗衫微风轻扬,飞瀑青丝如絮淡舞,刹那间,舞沐裳心痛得不能呼吸……

  “欲将柔情托微风,诉道相思梦几重,无奈满园花落尽,不见蝶舞只剩风……”

  曾经,水月望着秋风落叶,花卉惟悻,小脸蒙上了愁。寒焰黯然回忆着。

  “就要冬天了,花都谢了……”她蹲下身,转抚着凋零的枯枝叹道。

  四季轮回皆循常,你又为何愁苦伤心呢?!寒焰深深望着她,在心中自语。

  “二哥……你觉得我们四人的感情好吗?”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回答一个字:

  “好。”

  “好吗?”她似笑非笑。“大哥总是不见踪影,三哥是处处留情,只有你陪我拈花惹草,是不是很无趣呢?”

  怎会无趣,能看着她对他而言,就是幸福。

  “我觉得我都不了解你们。大哥好像闲云野鹤,但又教人觉得高深莫测;二哥你总是沉默寡言,心里放着什么事,从来也不教人明白。”

  他心里,放的只有她一个而已。他欲开口,她又径自说话,连眼神一提到“他”,就变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心也冷了。

  “三哥……教人捉摸不定啊,他总笑称自己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却也总教人猜不透心思。三哥他……似乎有许多红粉知己,但究竟有没有……”

  她一叹,摇了摇头,随即又体贴地送给他一抹甜美的笑靥,此时绽放在他眼中的,是她的美,亦是她带给他的残。

  “月儿觉很幸福呢!有三个哥哥如此疼爱,我不该再奢求什么了……”

  月儿……你多善良,同时也多残酷。你就这么一走了之,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却让这段结义之情崩离演裂,到底真正多情的是谁?无情的又是谁?寒焰蹙眉感叹。

  他和水月的交集,少得可怜;和水月的回忆,又贫乏得可以。多年来反复咀嚼,都是无语,都是痴望的注视而且,纵使水月留在寒月轩的时间算得上长久,那都是因为这个地方有四个人的足迹,她勤于往来,因为在这里才能跟冉烟见上一面。她始终只把他当二哥,如冉烟始终将她视为妹一般罢了……

  风生曳情却,雨夜梦魂牵,飘造水云共婵娟,舞荷月瑟情眷恋……

  人醉语带怯,思君亦流连,伴筝一曲夜难眠……

  相思浓,泪涓涓,深情却在两人间……

  她吟过一首首的诗,他反复在心中背诵千回。情深意长,字句是真情,情却不为他。

  他为什么会这么爱她?他不知所以。如同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冉烟会爱上他……

  这样凄美的情境震撼了舞沐裳,但,她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感动,在她眼里是荒谬的坚持,是无意义的煎熬。他满身落寞沧绝,他傻得让她心痛欲裂。

  “告诉我,你在做什么?!”舞沐裳再也忍不住地对着他的背影一喊。

  无动无言,只有风扬起他的发,送来一阵清冷。

  “你说话啊!我已经都知道了。”

  知道……又代表了解多少?他的黑眸是无尽的黑,心是无尽的冷。若不是因为舞沐裳,他怎会陷入这般苦楚……

  舞沐装绕了半圈跑到他面前,却在刹那,迎面见到那白皙的人骨,她震愕得无法动弹。

  寒焰缓缓仰起头,望进那双惊骇的星眸。到底她的眼神,要表达的是什么?和所有人一样,把他当疯子看?又为何,在瞬间聚满了眼泪?

  “这样做……”

  一开口,她的眼泪毫不自觉地滚落,崩落在她胸口,却碎裂在他心头,他终于有了表情,他皱眉。

  “到底有什么意义……你告诉我……”舞沐裳不忍见此景况,她掩脸而泣。

  “没有意义……”他呐呐地低吟。

  舞沐裳倏地放下手,扑向前跪坐在他面前,抓住了他胸口的衣襟大喊:

  “你也知道没有意义,那你又为何这样折磨自己?你宁愿让人人说你是个残暴噬血的狂魔,你就当自己真的是没心没肝的冷血动物吗?你是人哪!活生生的人,这么有感情的人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这么孤独!”她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她的呐喊是心疼,她的眼泪更心疼,她狠狠地为他心疼。

  此情此景,让他撼动得不能自己。

  “你醒醒好不好?理智点好不好?我所认识的寒焰,不是手持无情刀的人魔,是精义刀的主人.是真正的血性汉子。”

  她埋在他胸前哭喊,他强烈而急促的心跳,也震在她胸口。

  “你为我取铁,为我受伤.这岂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的所作所为?我不要看你这样,你这是在折磨我!”

  寒焰狠狠一颤。舞沐裳仰起泪湿的小脸,握拳撞击自己的胸口:

  “你看看我呀!我活着,我才是真人啊!”

  寒焰倏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身体在狂颤,手也在发抖,连望着她的眼神,都颤抖得天地都在异动。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她死了,水月已经死了!”

  她的叫喊瞬间爆发了他失控的情绪.他一声嘶吼一跃而起,震退了她,也让轮椅砰然倒地.花碎叶散.骨髓俱裂……

  两人同时睁大了眼,舞沐裳几乎要屏息地瑟缩起来,她仿佛在他身上看见狂烧的怒火,她甚至恐惧激发了他的怒气而论为刀下亡魂。

  “月儿……”寒焰跪了下去,狂颤的手颤在空中,她碎了,他也碎了,他连碰都不敢碰。

  倏地,他的黑眸迸射寒芒,狠狠地射向舞沐裳,如此怨恨憎怒的眼神,在瞬间伤透了她的心。那刹那,无情刀飞旋而来,在她屏息间插入她脚前的泥土,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他彻底的疯狂。

  “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舞沐裳忍无可忍了,她完全绝望了,她以为他还有一点理性,还有一点人性,原来,他真的疯了,她居然还天真的以为他心里也许有她。

  她的心碎了,死了!就算他现在要杀她,她也认了!但她不甘心,就算要死,她也要轰轰烈烈地死。

  “杀死她的人是你!”舞沐裳跃起身指着他怒吼一句,寒焰震愕地瞪大了眼。

  “那是一副人骨,不是水月。你不让她人士为安,难道还冀望她长肉活过来吗?”

  寒焰握起刀倏地架在她脖子上,咬牙低吼:

  “我真的会杀了你!”

  “你杀呀!”舞沐裳已经豁出去了,她横了心,一古脑地狂喊:“这条命我也不想要了,在死之前,我非要把我的怨气吐出来不可,你如果个想听,就直接砍掉我的脑袋!”

  她一吼,一进,脖子直接贴上了锋利无比的刀缘,瞬间渗出一道血丝,寒焰竟然仓皇一退。

  舞沐裳泪盈满眶,心碎泣吼:

  “你真的这么爱水月?当初她死了你跟着殉情不就好了,就没有这么多痛苦了,你为什么不随她而去呢?她只是你的义妹,她根本不爱你!面对这个事实!面对它!”

  她完全让他崩溃了,她怎能如此口不择言?如此残忍疯狂?她真的连命都不想要了,真的要逼他发疯吗?他提气一前,她居然跟着一进,无畏生死的让刀锋又没入她的皮肤,她的血和她的泪一样汹涌一样刺目,刺得他眼睛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天啊!他正在杀她……

  倏地飞刀插地,云杉一扯,他绕住她脖子的同时也拥住了她的身子,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吻来得这么猛烈突然,在瞬间吞噬了她的怒她的悲,她的恐惧和眼泪。

  她其实吓死了,魂魄飞散了,她一心只想唤醒他,一心只要他面对那个伤痛,她不要他永远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霾,就算死在他刀下她也甘愿,只要他清醒过来……

  然而,他怎能一句话都没有说,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就这么狂烈激动得吻住她?这比一刀抵在她脖子上更教她窒息,这比她看见他的痴情孤寂更痛彻心扉。这一吻,他要证明的是什么?

  舞沐裳倏地推开了他,整个人跌坐在花地上,她抚着颈间沾满黏稠血液的布条,染红了她发颤的小手,此时她才感受到彻骨的剧痛。

  顿时她的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寒焰跪了下来,同样面对感情,他那样仓皇那样无知,面对她泛滥汹涌的泪水,他依旧那样无措那样慌乱,他压根儿不懂爱不敢爱……

  “我以为你要杀我……你真的要杀我……”舞沐裳声如泣血,一字一泪狠狠划在他的心口。

  她原来是这么害怕这么无助,却又这么勇敢这么强悍。面对感情他是彻底的懦夫,他在失控之下吻了她,才发现她早已深植在他心里,如同冉烟的指责,他惯性选择逃避……

  他倏地将她拉人怀中紧紧地拥抱住她,他的脑袋终于有了运转的能力,他的嘴终于能开口说话,突破他的沉默,融毁了他的冰傲,他嘶声喊着:

  “若是我真失手杀了你,那么无情刀下一个血染之魂便是我!月儿死了,我为什么不随她死去?我不知道……但你死了,我必自我了断,绝不迟疑!”

  舞沐裳哭得更惨烈了,深埋在他胸膛,就算快被他的紧拥勒死了,她也无怨。

  “没有人敢这样挑衅我、怒骂我,也没有人让我不知所措、束手无策,你怎么敢?你为什么能?人人恐惧我,以为我无所惧,然而我真正害怕的是我自己,你居然这么残忍,揭穿我……”

  她好想阻止他破碎的呐喊,她好心疼他的无助悲号,但她明白,他从不曾如此痛彻地面对所有他不想面对的,她第一次看他这么激动,说了这么多话,她知道,这才是他自己。

  寒焰埋首在她颤动的肩上,他的声音哑了,心门开了,是他让她闯进了他的生命,摆脱不了她的娇她的喜她的悲她的怒她的泪和她的血,是她的灿烂在他心中开了花,是她的朝气撼动他的封闭。是,她是活的,是真的,是可触可及真正存在的人。

  他第一次抱她的时候,水月早已变成了白骨;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白骨已经碎了。此时怀中的她仍是温热的,真实的,他早就放不了手,他爱的……

  “你不但残忍……还聪明,聪明得可怕……”

  舞沐裳停止了哭声,不断抽搐着,她抓紧了他的衣衫泣道:

  “你一直把我当笨蛋看……”

  寒焰摇头。“最笨的是我……”

  舞沐裳仰起湿透的小脸,她的双眸红肿,她的双颊泛红,她的双唇颤抖,此时的她,却美丽得教人不敢逼视。

  “没人敢说你笨,我敢;没人敢挑衅你,我敢;没人敢对你破口大骂,我敢;没人敢爱你……我敢!”

  她是这么勇敢,所以他彻底输给了她;她就是这么刁蛮,所以他只能投降;她就是这么可爱,所以他爱上了她……

  当他的吻再次袭来的时候,她所承受的不再是狂烈的骇浪,而是温柔的风,席卷于苍茫天地,让她昏眩其中。他吻得她惊心动魄,吻得她神魂俱碎,她彻底地唤醒他冷封的灵魂,那是重生的,人性的,有血有肉的寒焰。

  忽地,天色骤变,像是狂沙瞬间蒙蔽了太阳,像是巨浪瞬间吞没了沙滩,像是魑暗谷的浓雾瞬间勒断了生脉……

  震愕,悲拗,狂怒,怨恨,全爆发在冉烟惊骇错愕的眼里。

  寒焰倏地起身,握起无情刀,一把将舞沐裳拉至身后。往昔的冷窜回他眼中,冻彻冉烟溃绝的肺腑。

  他怎能如此激狂地吻着,在见到他时又残酷地狠狠以眼神将他冰冻?!

  “你好狠……”

  冉烟的声音破碎,如他痛彻的心。

  “你真绝……”

  他蹒跚向前逼进,他看不出他的心有多苦眼有多悲吗?他居然还冷眼以待,将舞沐裳如视珍宝般誓死保护。

  “我怎能让你们同生?!”活甫落,掌气纵横。

  寒焰推开了舞沐裳挥刀抵挡,他不再沉默,亦不再留情。

  “别逼我!”

  “是你逼我!”冉烟杀红了眼,此时的他才像个理智全失的狂魔。

  “你要杀她,先取走我的命!”寒焰喝道,刀尖划破他肩上的绸缎,飞洒一片血红。

  冉烟抽出长剑,剑势如虹,掌气撼天,招招置他于死。

  “你们谁也不能活!”

  震退了寒焰,他长剑直驱攻向舞沐裳。舞沐裳柳青剑在手,奋力挡下一击,寒焰又再次跃身其中,旋刀逼迫,刀剑交错,火花点点。

  寒焰示意舞沐裳不要介入。

  “你说,她和兄弟,谁的命重要?”冉烟愤喊。

  “兄弟之情早已不在!”

  “那水月之情呢?也不在了吗?”

  他一剑挡下他的刀,瞬间星火跃跃,他趁隙送出一掌,寒焰吐出鲜血,舞沐裳惊骇一叫。

  这一拳打出了寒焰的杀气,他怒声一喝:

  “水月已死休再扰之!”他狂刀一出,没入他的肩肿,鲜血肆溢,冉烟之美已如落花。

  这一刀杀出冉烟的悲绝,他再无眷恋。“告诉你,水月是我害死的!”

  “当”地一声,刀剑交错,抵在悲忿交织的两张脸之中,寒焰瞪大怒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看见他眼中有泪,有悲,甚至有残酷的笑。

  “月儿爱的是我,我告诉她,我不可能爱她,如同你不可能爱我,我叫她死了这条心,因为我恨她,恨她是你爱的人。我爱的人怎能爱着别人?我爱不到的,别人怎可以爱?她很听话,乖乖去死了,你更听话,心也跟着她死了,不会爱别人了。”

  寒焰怒火攻心,掌气凝于胸,全化作逆血狂喷而出,狂猛回刀一砍,剑断刀扬,衣衫飞裂,红色血液像划出一道虹彩,在冉烟胸前留下长长的血河。

  冉烟动也不动,他脸上依然凄绝带笑。

  “你这么恨我吗?你不是叫我将心比心吗?”

  “你怎么下的了手?你怎么下的了手!”寒焰疯狂怒吼,又一刀没入他的腰间。

  “寒焰!”舞沐装冲了过来挡住他的腰身,他已经失去控制,而冉烟已失去斗志,而她才明了一切的真伪。尽管悲忿不平,她不要他手刃自己的兄弟,他是有情有义之人,她不愿他在冲动下留下遗憾。

  冉烟失色的容颜布满血泪,他笑得那般猖狂,那么凄凉,雾罩天色,灰蒙蒙地似要降下哀恸的雨。

  “我的罪行不只这样,想知道吗?沐人堂是我派人去烧的,殁刀杀手也是我唆使的,无情刀重出江湖是我散布的……”

  他对着震骇的舞沐裳说。

  “你要知道你爹娘是怎么离奇死的?”

  舞沐裳瞪大了眼,浑身狂颤。

  “去问魔门阵伟大的魔弦皇吧!”

  “我姐姐在哪里?”舞沐裳怒吼,扬起了柳青剑。

  冉烟却一手抓住剑身,血染手,红满剑,舞沐裳震惊得无法言语。

  “我再探沐人堂,舞沐衣已不见踪影,沐人堂人去楼空,留之何用?我帮你放一把火烧了,成就了你们这对爱侣不是吗?”

  “你简直丧心病狂!”舞沐裳怒不可遏,挥剑就砍,冉烟踉跄一退,口溢鲜血低吼:

  “你不配杀我!”

  “我不杀你才对不起列祖列宗!”舞沐裳怒气狂然,剑气狂霸,身受重伤的冉烟避之不及,他的脸又被划了一道,顿时他怒火爆升,死命反击。

  “我的脸……不准伤了我的脸!”

  掌气摧天灭地,寒焰及时抱住舞沐裳侧身一闪,推掌而至,把冉烟震退数步之远,冉烟砰然卧地,气流血喷。

  刀尖闪烁利芒,瞬间抵在他喉间。寒焰冷冷望之,他眼中的冷,已是绝望之极。

  “留我一口气,你会后悔。”冉烟喘息着,冷笑着,气若游丝,但傲气依然。

  “我不想杀你。”

  “你何时如此心软?”冉烟颤抖地望着他,剩下一口气,他亦是这样深切地望着他,他眼中溢出的泪,和他口中溢出的血一样汹涌。这种爱,本就离经叛道;这种爱,本就荒谬不堪;这种爱,本就不该存在……

  他只是爱错了,爱痴了,爱疯了……他只是飘冉的一缕烟,既虚无,又孤独;既美丽,又飘幻……

  “我只愿死在无情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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