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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迷糊与大情圣 第一章

  小罗急得满头大汗。“对不起,娄先生……”  

  娄英明打断他。“跟你说过不要叫我“娄先生”。”  

  “对不起,老板……”  

  “那是我爸爸。”他叹一口气。  

  小罗闭上嘴。通常娄英明非常平易近人的,今天奇怪的心情不佳。  

  怪不得他的车子也闹起情绪来,小罗在那自设逻辑。这部富豪七00是他开过最顺手  的一部车。事实上,数分钟前他从停车场开到“英明商业大楼”门口车道,它还好好的  。  

  小罗再一次努力试着发动,引擎哼了一声,车身抖了两下,然后一点动静和反应都  没了。  

  “算了,小罗。”娄英明看看表,“我坐计程车好了。”说着已打开车门。  

  “我拿伞……”小罗赶紧也下车,要到后面车厢拿雨伞给他老板。  

  这阵午后倾盆大雨下得毫无预告,而且来势汹汹。大楼前的骑楼走廊挤满了吃过午  饭来不及回办公室,跑进来躲雨的上班族和行人。娄英明一站出来,男男女女都把目光  投向这个相貌不凡、高大俊挺的男人。娄英明丝毫不察,亦不在意四周对他的瞩目,专  心在繁忙的街上找空计程车。小罗则匆忙跑向后车厢。  

  就在这时,一辆酒红色喜美横冲直撞的开上车道,砰的一声,喜美车头吻上了富豪  苹果绿的车尾。小罗正要开行李厢的手抽得快,人也机伶地飞快跳开,否则喜美撞上的  就会是他的屁股了。  

  “喂……”小罗开口嚷叫,跟着就满眼金星的跌坐在地上。  

  喜美驾驶座砰地打开的车门内,跳出一个苗条的女人,砰地又关上车门,看也没看  被她车门打跌倒地的小罗一眼,一阵急惊风般绕过喜美车尾,跑到皱着眉头、站在那看  着两车衔接处的娄英明,一把往他手里塞进一样东西。  

  “哎,麻烦你帮忙停一下车!”  

  娄英明张开嘴,女人已经又旋风似的跑进了大楼自动门。他慢慢抽了一口气,脚趾  头在名贵的义大利皮鞋里蠕动了一下。他原来光亮的鞋面上清楚的印着女人的鞋印。她  差点把他的脚趾头踩扁,还把他当成停车小弟了。  

  娄英明摊开手掌,对他掌心的车钥匙摇摇头。但是不知怎地,他对女人无邪的娃娃  脸和圆溜溜的大眼睛印象十分深刻。她很修长,粉藕色合身洋装下是令人激赏的曼妙曲  线及修长双腿。  

  只一瞥就看到这么多,得归功于他对女人的经验丰富。当然啦,她们对他的趋之若  鹜,使他必须明快地用他“英明”的眼睛,在很短时间内判断她们看上的是他的人还是  他的钱。大致来说,她们两者皆兴趣浓厚。  

  刚才这个女人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令他的自尊大大受了伤。还把他当成了停车  小弟!有穿法国订制的西装的小弟吗?  

  “小罗?”噫?他到哪去了?  

  小罗从地上站起来,愁眉苦脸地走过来。  

  “你在地上做什么?”娄英明奇怪地问,把女人的车钥匙递给他,心念一动,又收  回来。“我开她的车好了,你把我们的车开去修。”  

  “你开她的……啊?”小罗满头雾水,看着他老板把他高大的身躯塞进喜美驾驶座  ,发动,倒退,然后开走了。  

  小罗搔搔脑袋,“这是怎么回事?”他咕哝。  

  ***  

  电梯到了十楼,丁诗若急急忙忙冲出来,直奔办公室。  

  “小姐!喂,小姐!”电梯出口对面柜台后面的女人大声叫她。  

  丁诗若煞住脚,回头。“你叫我?”她指指自己鼻子。  

  “对,叫你。”柜台接待小姐上下打量她。“你找谁呀?”  

  丁诗若手指转个方向,指指她后面的门。“我找应征的。我是说,我来应征的。”  她说,仍有点喘吁吁。“我叫丁诗若。我知道我迟到了,可是只迟到一点点,我想他们  ……我希望他们……”  

  “现在是午餐休息时间,你两点以后再来吧。”柜台小姐说完就坐回去。  

  “两点?可是他们说……通知说……”  

  柜台小姐不理她,丁诗若走过来,站到柜台前面,只看到一颗趴到桌上的脑袋。  

  “小姐,唔,对不起,可是通知是要我一点来面试?。”  

  趴着的脑袋抬起来一半,给诗若半张不耐烦的脸。“你没看见办公室的灯都没开吗  ?告诉你两点再来嘛。”脑袋又趴下去了。  

  电话响了,柜台小姐仍趴着,手抓起话筒贴在耳边。“英明船运……现在都在休息  ,两点以后再打来。”她?嚓一声放回电话。  

  虽然她明摆著「这时条少来烦我”,诗若决定再试,因为她若等到两点以后,就不  止迟到一点点了。  

  诗若正要再次叫那张扑克脸,电梯门开了,出来一个魁梧的男人。他一眼看到诗若  ,眼珠子闪了闪,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白得和他黝黑的皮肤成强烈对比。  

  “嗨,你好。”他友善地说:“我可以为你效劳吗,美丽的小姐?”  

  柜台后的脑袋这会儿装了弹簧似的弹起来,扑克脸变成媚脸,抢在诗若前面回答那  个男人。“章副理,她是来应征的。”  

  章副理的眼睛未曾离开诗若。“应征?你来的早了点吧?”  

  “我也是这么告诉她的,我叫她……”柜台小姐热诚地又抢着说。  

  “不过到里面来坐好了。”章副理只对诗若说。  

  “谢谢。”诗若感激地跟着他走进办公室。“事实上我迟到了,章副理。我应该一  点来面试,可是我中午要去喝一个好朋友的喜酒。她今天结婚,我们是大学同学,我不  去,她会气死的。我想我先上去打个招呼坐一下。结果我赶到那,发现今天结婚的不是  她。我是说,她不是今天结婚。我于是立刻赶过来,偏偏突然下起大雨,路上……”她  的声音逸去,突然发现有十几双眼睛瞪着她。  

  柜台小姐没有说错,人家真的在休息。可是显然她自顾自的滔滔不绝,把每个人都  吵醒了。  

  章人杰把她带进一间小会议室,打开灯。“请坐。小姐贵姓?”  

  “我叫丁诗若。”她难为情地坐下。“真对不起,我好像吵到他们了。”  

  章人杰趣味地笑着。“没有关系。你带了面试通知来吗?”  

  “哦,带了,带了。”她打开皮包,好一阵翻来翻去才找到它,连忙递过去。  

  他没坐,面向她,臀靠着墙斜立,抽出信封里的通知,很快看一眼,递还她。  

  “我知道我迟到了一点点,原因我刚才向你解释过了。我尽快赶来的,真的。我在  楼下还急得撞了别人的车子。”她模糊的记得停在她前面的好像是辆大轿车。  

  “真的?”章人杰立刻表露关切。“还好你没受伤。”  

  “哦,我没事,我坐在车里。”  

  “你的车呢?”  

  “交给楼下的门僮了。我请他帮我停车。”  

  “门僮?”章人杰一阵茫然。公司几时雇了人帮人停车了?  

  “章副理,我很抱歉我迟到了……”  

  他抬起一只手。“我叫章人杰。你可以叫我副理,或叫人杰也可以。丁小姐,你迟  到不只一点点,你的面试通知是今天上午十点。”  

  诗若张大眼睛。“十点!可是……”她忙看向他刚还给她的通知。可不是吗?上面  打的字的的确确是上午十时正。哎,完了。  

  “丁小姐,你有近视吗?”  

  “近视?”她一时有点好像没听过这种东西。“哦,近视。嗯,一点点,还有一点  散光,不过我戴了隐形眼镜,不知道怎么会……看错了。”  

  章人杰的笑容依然十分友善。“你坐一下,丁小姐。既然你来了,我请我们人事主  任跟你谈谈。”  

  她的眸光照得她整张脸庞发亮,章人杰着迷得几乎无法把眼光移开。  

  “我还有机会啰?”她充满希望地问。  

  “等一下就知道了,”他对她眨眨眼,走出会议室。  

  诗若局促不安地坐着等候。她这迷糊的毛病就是改不掉。而且现在想起来,她怀疑  刚刚在楼下她是不是慌忙惶急间把车钥匙给错了人。当时她没有时间留意,这会儿回想  起来,那个男人身上似乎有股迷人的麝香味。如果她记得不错,味道和她去年从伦敦买  回来送她爸爸的JOVENA是一样的。  

  一个代客停车的小弟用这么名贵的古龙水?她还记得他很高,手很大,皮肤柔软,  她的手碰到它时还有那么短暂的刹那,有点触电似的感觉。她以为是下雨的关系。  

  不过这和下雨有什么关系?她又迷糊了。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潮,进来了一个腰围雄厚、头顶微秃的男人。他的脸团团  圆圆像弥勒佛,可惜没有笑容。  

  “丁诗若小姐?”  

  “我是。”诗若傻傻地坐着,手紧张地在桌子底下握在一起。  

  “我是人事主任。我姓余。”他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把带进来的公文夹在面前  桌上摊开。  

  “你好,余主任。”她礼貌地说,不知道她要不要为迟到和看错时间再解释一遍。  

  余主任的表情像判官似的。“丁小姐之前在何处高就?从事过哪些工作?为什么想  到“英明”来上班?”  

  诗若看到她几星期前寄来的履历表就在他公文夹里最上面。不过她还是回答了她在  履历表上注明了的简单经历。  

  “我从美国回来以后,就一直在朋友开的补习班教英文。我没做过其他工作。”  

  判官脸上没有其他表情。“这么说你的英文很好了?”  

  “呃……马马虎虎啦。”  

  “说、读,听、写都应付得来吗?”  

  “唔,大概可以。”  

  “你还会哪些其他语言?”  

  “国语。”  

  判官圆睁起眼睛。干嘛?诗若想。国语不算一种语言吗?  

  “闽南语会吗?”  

  “一点点。”  

  “多少的一点点?”这句话他用台语问的。  

  “可以听懂你现在问的话。”  

  判官清清喉咙。又哪里不对了?她是听得懂啊。  

  “请你用闽南语回答。”  

  哦,早说嘛。“你讲?哇听乌啦。”她说。  

  他点点头,下一个问题改回国语。“丁小姐现在还在教课吗?”  

  “对。不过我随时可以辞掉补习班的工作,如果你们要我马上上班的话。”她会不  会显得太急切了?她并非急需一份工作,只是想换个工作环境,学些东西。不过她也不  知道她想学什么。  

  “你为何想到“英明”来工作,丁小姐?”  

  “哦,你刚才问过,对不起,我忘了。我刚好看到报上的征人广告,你们寄通知给  我,我就来啦。”  

  判官鼓起了眼睛。这会儿又怎么了?她说的是实话呀。  

  “唔……嗯,”判官在她履历表下一张纸上的一行格子里写了些字,站了起来。“  你稍坐一下,丁小姐。”  

  她看着他出去。他写的是评语吧?诗若自认表现得还不错,起码她对答如流啊。她  现在不那么紧张了,于是环顾可容纳数十人的会议室。倒是很简单,除了一张长方桌、  椅子,墙上一片白板,一扇拉着的淡绿色百叶窗,会议室里没有其他繁碎的点缀或装饰  。  

  百叶窗外就是她进来前经过的办公室,现在她可以听见繁忙的接电话声和打字机  的敲键声。哇,她想,这个人打字的速度听起来像在发射连发子弹那么快。  

  又一个人进来了,也是三十左右,带着好奇的表情,他在余主任同一张位子坐下。  

  “我叫丁诗若。”她主动自我介绍。  

  “我知道。”他上身微起,横过桌面和她握握手。“我是公关部经理,韩克钧。”  

  “我要到公关部吗?”  

  他咧齿一笑,比较像职业化的笑容。“你还在面试阶段,丁小姐。你不知道在“英  明”,从面试、笔试到口试,要过五关吗?”  

  “五关?”  

  “你已经见过人事主任,接下来,业务部会来给你笔试;如果你通过我这关的话。  笔试之后,你最先见过的章副理进行口试。”  

  诗若咽一口口水。天哪。“最后呢?我要见谁?”她小心地问。  

  “要是你过了章副理那关,他会告诉你。”  

  公关经理问了一些诗若觉得像例行公式的问题。其中一个是若有客户不满意公司的  服务,她要如何应对?这问题真是问得有够呆。  

  “当然是做到令他们满意为止啰。”她答道。  

  “如何做呢?客户在电话里大发脾气,甚至破口大骂──顺便告诉你,这是常有的  事──你要如何安抚呢,丁小姐?”  

  “安抚?客户的反应如此激烈的话,我认为该做的不是安抚,自己要检讨和反省。  但首先我会请这位破口大骂的客户等候,找出负责那件事的人,叫这个人去接电话,因  为该骂的是这个应该负责的人。”  

  公关经理的脸有点灰。“如东是我不小心出了差错呢?你还是叫我去接这个电话吗  ?”  

  “你不能挨骂吗?”她奇怪地反问:“既然你说这是常有的事,为什么它还留在这  变成面试的问题呢?这好像是公司的问题嘛。”  

  公关经理的笑容不见了,变得面无表情,和前一位判官差不多。“唔,你的建议很  好。”  

  她有提建让吗?诗若十分困惑。同样的,他在同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写下他的评语  。  

  “你坐一下,好吗?”  

  有何不可!她已经坐了好几下了。何况他也没有等她回答就走了。  

  下一个人既没有自我介绍,也没和她客套的招呼,进来往桌上放下一张纸,速战速  决的态度。  

  “请你尽可能仔细填写,以中、英文作答。若你还会其他外国语文,可以一并写下  。我二十分钟以后回来。”  

  他走后,诗若一看纸上的考题,登时傻了眼。列举至少五个国内外著名船运公司名  称及主要业务对象。她哪里知道?她连船都没有坐过,只在大学时和同学去新店划过船。  

  “NOV、RC、SC、WTC、PD。”她读着指定译解缩写,沮丧地喃喃,“什么跟什么啊  !”她也不懂什么是BL、OBL,及其他特定名词缩写。  

  好,这一下是真的完了。  

  第三名考官八成猜到她根本就答不出来,他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  

  “怎么样?写得顺利吗?”他问的口气像很关心。  

  “我不会。”诗若老实回答,把空白试卷交给他。  

  他瞥试卷一眼。“你一题都没有写嘛。”  

  “我不懂这些缩写指的是什么。”诗若自觉好愚蠢,她难为情得要命。  

  他同情地点点头。“你坐一下。”  

  还叫她坐一下?他不是应该告诉她“很抱歉,你不符合我们的要求”这样的话吗?  

  诗若怔怔坐着,这次她等了很久,终于有个像高中生的女孩进来了。  

  “小姐,请跟我来好吗?”  

  她走出会议室,办公室内每双眼睛都盯着她,虽然感觉到冷漠的不友善,诗若还是  对他们还以微笑。她一笑,他们都低下头去假装没看见她。  

  这里的人真奇怪,诗若想。  

  “我叫丁诗若,你叫什么名字,小妹妹?”  

  女孩仿佛吓了一跳,害羞地微微一笑。“我叫金铃。”  

  “你也在这上班?”  

  “我是工读生,在读夜间部。”  

  “你来这里应征的时候也过了五关吗?”诗若佩服地看着她。  

  “过五关?”金铃迷惑地摇头。“没有啊。可能你应征的职位比较高吧。”  

  诗若甚至不知道自己应征的是什么职位呢。不过反正不要紧了,她交了白卷,他们  不可能录用她的。可是……

  “你带我去哪里啊,金铃?”  

  “到了。”金铃敲敲关着的办公室门。“你自己进去吧。”她转身很快走掉了。  

  “请进。”里面的人说。  

  声音好熟。诗若推开门。  

  “章副理!”她惊讶地喊。  

  “请坐,丁小姐。”章人杰朝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挥挥手。  

  她纳闷地坐下。“我交了白卷,还要继续过关啊?”  

  他笑起来。“你听说啦?嗯,既是规定了要过五关,自然要过完才算数啊。单项成  绩不能完全评定一个人是否合格,你说是吗?”  

  “呃……大概是吧。”  

  他看着面前公文夹里前面几位考官的评语,然后抬头看着她,才对她说话。他始  终带着友善、亲切的微笑。“如何?过前面几关有何感想?”  

  “感想?”诗若呆呆想了一下。“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是BL和OBL?”  

  “不知道。”  

  “BL就是提单,OBL指可以在任何指定口岸卸货的提单。”  

  “NOV呢?”  

  “印错了,是NV才对。船名,NameofVessel。”  

  “提单是做什么用的?”  

  章人杰笑。“以后慢慢学,其实很简单,都是些船运常用术语,你很快就会懂了。  

  “哦,天啊,我恐怕学会了也记不住,太……”她停顿一下。“以后?”  

  “是啊。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班?”  

  ***  

  电梯到了楼下,诗若还坠在一片晕糊中。她无法相信她真的被录取了。  

  “本来你应该还要面见副总和总经理。副总到美国出差了,下个月才会回来。总经  理,也就是老板,正好有事出去了。”章副理告诉她。“不过没关系,等你来上班再见  老板好了。”  

  换言之,老板还是有可能对她不满意。也就是说,她不是十拿九稳的得到了这份工  作。  

  慢着,什么工作啊?她还是不知道她应征的是什么职位。诗若回想她见过的几位主  管,他们其实都不错啦,可是她不觉得她喜欢在他们任何一个手下。  

  章人杰比较好。他不会令她感到在接受审判,可是他是哪个部门的副理呢?她忘了  问他。  

  哎,管他呢。下礼拜一来上班再说。她对船运一窍不通,说不定他们会叫她去做打  杂,从基层学起。诗若对自己扮个鬼脸。那也不错,打杂说不定比去研究那一大堆术语  和缩写名词容易些,比较不会制造混乱。  

  “你是个制造麻烦的高手。”她的好朋友──也就是她教英文的补习班老板──项  云英常常这么说她。  

  这些人,不,是章人杰,敢录用她,勇气真不小。也许不到三天他就会后悔,然后  叫她回家了。她吐吐舌头。  

  走到大楼外面,诗若停在车道上。雨停了,太阳又出来了。她愉快地深吸一口气。  台北的夏天真会热死人,她回来两年多了还很难适应。下下雨驱去了些暑气,空气不那  么燥闷,她又刚得到一份新工作,人生真美妙。  

  她步下车道,来到马路边的人行红砖道,正要招手叫计程车,忽然想起来。  

  “我的车。”她喃喃,摇头笑自己的胡涂,她转身往回走。  

  车子其实是项云英的。诗若看看表,老天,她没想到面试花了这么多时间,她得赶  快把车开回去,云英四点以前还要去接她女儿呢。  

  诗若接着又记起停车时的碰撞,希望没有撞坏云英的车才好。  

  她急急走回大楼前,可是左看右看都没看见那个停车小弟。她回到大楼一楼大厅,  走向安全警卫柜台。  

  “先生,请问你有没有看见门口那个代客停车的小弟?”  

  保全人员迷惑地看着她。“什么代客停车的小弟?这里没有代客停车啊。”  

  诗若呆怔住了。“没有代客停车?”  

  这位保全警卫很年轻,看来只有二十多岁,而且很热心。“你该不会被人骗了吧,  小姐?这里是办公大楼,上面全都是办公室,哪来的代客停车啊?你把你的车子交给谁  了?”他和她一起走出去查看。  

  “车子?哦,不,我只是把钥匙交给他,一个……一个……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你不知道是谁,怎么把车钥匙交给他了呢?”  

  “我……我当时很急,他又刚好站在门口,就站在我车子旁边嘛,就在这。”她指  给他看。不过当然,稍早她停车的地方没有丝毫可循的痕迹。“我还不小心撞了前面一  部车一下呢。”  

  保全人员摇摇头。“你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吗?”  

  “呃,我不知道,我没看清楚。”她呻吟一声。“哦,我真是没用。这下怎么办呢  ?”  

  “只有报警了。你跟我进来,我帮你打个电话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诗若在謷卫室等得快哭了。好不容易警察来了,他问的问题和  保全人员问的差不多,诗若将她一模一样、没头没脑的答覆重复一遍。  

  她实在不能怪警察先生一副她说的是外国话的样子,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  么。  

  “你的车牌几号?”警察先生捺着性子又问。  

  诗若想了很久,脑子里一片空白。  

  “嗯?小姐,车牌号码?”  

  “我……不知道。”这几个字她说了那么多遍,都不好意思再说了,所以她答得非  常小声。  

  警察先生就算没听见,看她羞愧得要钻到椅子底下的表情也猜到了。“小姐,你的  行照呢?”  

  “在……唔,车上。”  

  “那么驾照请给我看看。”  

  “也在……唔……”  

  “车上。”警察代她说完,叹一口气,合上记事夹。“小姐,你行照和驾照都不在  ,其他事你一概一问三不知,这件失窃案恐怕我爱莫能助了。”  

  “可是我说了那部喜美是红色的啊!”  

  “小姐,红色喜美满街都是。”警察要走了。“你想起来车牌号码的时候,再到分  局来一趟好了。”  

  诗若简直欲哭无泪,保全人员显然为了无法为她解决这个麻烦而深感焦虑,不时地  用手去抓帽檐。  

  “要不要我帮你叫辆计程车,还是帮你打电话,请你的家人来接你回家?”  

  他的口气像她是个迷了路的小孩似的。不过车子丢了比迷路更糟糕,虽然她的确经  常迷失方向。何况车子不是她的。  

  “云英!”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可以借一下你的电话吗,保全先生?”  

  “当然可以。”  

  她的手指竟然抖得那么厉害,保全人员热心地代她拨了号,将话筒放进她手里。  

  “诗若,别告诉我你在警察局,要我去领你回来。”云英不等她开口,第一句话就  说。  

  诗若呻吟。“更糟,云英,你会杀了我的。”  

  云英屏息了一阵。“你出车祸了?”  

  “我是撞了一个人的车啦,然后……后来你的车就不见了。”  

  “等等,你撞了车,撞完车子就不见了?”  

  “也没那么快啦,过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才不见的。”  

  “这一个半小时你在哪?”  

  “过五关啊。啊,他们那些人都好奇怪哦,不过很有意思,其中有一个长得……”  

  “等一下!”云英大叫,接着长叹,“告诉我你现在哪,诗若,我马上过来。”  

  “我在应征的大楼謷卫室啊。这位保全人员好好哦,好热心又好客气,”他红着脸  对她笑笑。诗若甜甜回他一笑,继续说:“他一直盯着我,怕我也会不见了呢。”  

  保全人员的脸这下成了酱红色,咳了两声,赶忙把头转开。  

  “诗若!”云英吼起来。  

  “你放心,我在这等你,绝对不会再去别的地方。”  

  “我连你现在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诗若吓得把话筒拿开好远。云英的吼声震得她耳膜都弹起来了。她明明告诉她了嘛  。不是吗?  

  ***  

  英明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和干嘛费这么大的功夫。毕竟是她撞了他的车,不  是吗?  

  他在车上找到驾照和行照,但两份证件上的姓名却不相同。看来她是开了别人的车  。  
  他开走喜美本来是想给驾照上写著「丁诗若”的女人一点小教训,让她急一急,  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如此莽撞。  

  话说回来,要不是有她的车及时出现,下那么大的雨,要叫计程车还真不容易,那  么他和客户的约会就泡汤了。  

  冲着这一点,英明顺利谈完生意后,把喜美开去了修车厂,不过前面保险杆撞凹了  一大块,得要三天后才能取车。  

  于是他想,何不把驾照和行照亲自送到她家?两份证件持有人不同,地址倒是一样  ,都在信义路二段“侨福大厦”六楼B。  

  于是,他此刻便站在六楼B门口,等人来开门。他会先为开走喜美向她道歉,然后  声明他的修车费不会要她赔偿,如此一来,她没得气可生,还要反过来向他道歉谢罪。  

  唔,谢罪可以免了,她若邀他吃饭倒可以考虑。今晚他和另一名客户有约。  

  “改天吧。”他会说。  

  这么一来又多了个和她见面的机会。  

  和她见面干嘛这么重要?  

  怎么这么久还没人来开门?该不会还没有回来吧?也许正为车子不见了急得跳脚。  他忽然感到有些不安。  

  这时门开了。只开了一条缝,门内也没人。  

  “你找谁?”一个怯怯的童稚声音问。  

  英明循声低下头,原来是个小女孩。他蹲下身子。  

  “小妹妹,你,唔,你认识这个人吗?”他把驾照伸进门缝。  

  她看了上面的照片一眼。“嫩识啊,是妈咪。”  

  英明的心一下子沉到脚底。  

  好啦,她有个女儿,说不定理所当然也有个丈夫。又如何?他又没有要追求她。  

  “哦,是你妈咪。是你妈咪吗?”  

  小孩会不会看错了?他把驾照再伸进去一点。  

  “是啊。”小女孩一个劲地,令他非常失望地,猛点头。“妈咪没有肥来啊!”  

  原来她真的不在。嗯,也好,他便死了心罢。  

  “小妹妹,这些交给你,等你妈咪回来,记得拿给她哦。”  

  “哦。”  

  他把驾照、行照和修车单一起递给小女孩。  

  “嗯,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项小诗。马麻说不可以和陌生人说话的。”  

  英明笑了,情不自禁的摸摸项小诗柔细的头发。项小诗。丁诗若。那么是她的女儿  没错了。  

  他感到沮丧,只因为……他感到沮丧。  

  “我不是陌生人,项小诗。我是你妈咪的朋友。唔,算是朋友。”他又揉一下小女  孩的头。丁诗若的头发是否也这般如丝的光滑柔软?这念头令他的胃打结。“我要走了  ,项小诗。东西要放好,别忘了交给妈咪哟。”  

  他的口气是不是有点像放不下心的爹地?  

  真见鬼了,他是娄英明。众好汉兄弟都知道,娄英明是不结婚的。  

  她那么年轻就结婚干嘛?还生了个女儿,模样跟她一样迷人。哦,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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