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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请你原谅我 闪照

  王篆雅人如其名,长得秀美,自少年时起,异性看见她,总是同样反应。

  先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打了一巴掌,激荡至深,然後,慢慢回过神来,他们凝视她,眼光不愿放松,那时,她不过十三、四岁。

  篆雅是那种自顶至踵都无懈可击的可人儿:头发稠密光亮柔软,皮肤皎白细洁,眼睛机灵活泼,身段的比例又恰到好处。

  故自幼家长便同她说:“一个人的容貌不重要,内心真善美才值得称颂。”怕她骄傲。

  家教太好,也有损失,篆雅一直觉得重视外貌是十分肤浅行为。

  也不喜欢别人刻意称赞她漂亮。

  曾经这样不悦地同她表姊说:“英文与法文都修到甲级,可是碰见某阿姨,她总是说:篆雅长得真好看。”

  表姊看她一眼,不出声,与生俱来,故并不稀罕。

  篆雅接著说:“人家还有别的好处呢。”

  上了中学,情况转为恶劣。

  门口时时有送花的人在等,许多男孩偷偷把信塞进门缝。

  好端端在喝茶,有星探会走过来问她可愿意做演员或是歌星。

  父母深受其扰,商量办法。“不如送到外国去,个个女孩子都是大眼睛高鼻梁,篆雅混在其中,平平无奇。”

  “反正迟早升学,早些送出去也好。”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同学们已习惯书友逐一流失,总有人移民、留学、转校,人生无常。

  最不能接受她走的是邓芝明。

  芝明平时不大理睬她,全班功课至好是她们二人,在走廊碰头,彼此快速地论及科目疑点,其他同学笑说像是两名天外来客在交谈,无人够程度听得明白。一日在图书馆,芝明问篆雅:“你可是真的要走?

  篆雅点点头。

  “几时?”

  “下学期。”

  “去何处?”

  “伦敦威尔斯寄宿女中,两年後升大学。”

  “是著名女校?”

  “是,但母亲说:功课完全靠自己。”

  真受不了,连观点都如此完美正确。

  “大学念什麽科?”

  篆雅答:“大抵是专业。”

  邓芝明不动声色,淡淡地说:“专业全部读六年以上,毕业出来,人已经老了。”

  篆雅讶异地说:“你这人好不俗气,老是必然之事,谁怕。”邓芝明不再说什麽,站起来离去。

  接著三个月,她见到她,总是刻意避开,也拒绝与她一起搞活动。

  一日,在校务处,老师正与篆雅讨论卖物会细节,忽然自窗外射入一道白光,打正在篆雅面孔上,霍霍地转,篆雅眼睛睁不开来,伸手去挡。

  老师大怒。“这是谁,抓住了必定记他一次大过。”

  篆雅心中想,真幼稚,靠如此伎俩来吸引一个同学注意,过分至极。

  老师伏到窗口去寻找蛛丝马迹。

  从那日开始,那闪光老是跟著篆雅,闹得全校均知。

  那肯定是一面小镜子的反射。

  篆雅在家用电脑计算那恶作剧的人躲在哪一角落。

  利用简单折光原理,以她的面孔作焦点,用几何算出角度距离,那人离她不出五公尺。

  要是朝西北角或是东北角寻找,她可以看到他。

  可是,他越是要她找他,她越是不去睬他,她不会中他计。

  而且那人一定是其中一名学生,因那闪光,从不在学校以外地方出现。

  直至一日,她在家中露台小坐,那道闪光,直射到她鼻子上。

  篆雅父亲大惊。“是些什麽人大胆妄为?”

  篆雅不语,将来年纪大了,这未尝不是一个话题,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曾经有人为她这样胡闹。

  学期终结,邓芝明来还书给她。

  篆雅诧异。“这些书都是我借你的?”

  “你不要,我就送赠图书馆。”

  篆雅叹口气。

  是,都是她的书,书中还夹著她私人藏书票。

  “到北国去,记得穿暖一点。”

  “谢谢你关怀。”

  邓芝明忽然笑了,她做了一件十分突兀的事,她伸手到篆雅脸旁,出乎篆雅意料之外,她松脱了篆雅的发夹,篆雅的长鬈发滑下来,她把它们拨到胸前,微笑着说:“THERE”,端详一会儿离去。

  篆雅双目有点润湿,是要好好看清楚她吗?没想到她对她有深意。

  那一整天,她都没有再把头发束上去。

  篆雅心中有点异样的感觉,像是下楼梯时没看到最後的一级,一脚踏空,吓一跳,心突突跃将起来,半日不得平复。

  上飞机那天,有人在身後叫她,篆雅十分意外,转过头去,看到邓芝明。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走?”

  “伯母告诉我。”

  “谢谢你来送行。”

  “这本书请你收下,在飞机上读。”

  篆雅把书放进外套口袋。

  她微笑道:“你多多保重。”

  说完转身就走。

  “芝明”篆雅叫她。

  父母已经过来劝道:“时间到了,进去吧。”

  上了飞机,一家人坐好,篆雅取出那本书,一看封面,才知道是二十世纪英国诗选。可是,书内页夹著的是什麽?

  它轻轻噗一声落下来,篆雅愕住,它小小圆圆,背面是一帧明星照片,篆雅拾起它转过光,一道光芒射出。呵,它是一面小小的圆镜,边缘有点毛,而镜子也有破损之处,像是在一个人的手中摩挲良久,被汗气所蛀蚀。

  那人原来是邓芝明。

  真猜不到是她,篆雅曾经多番在心中推敲:会是林少韦吗?会是朱振尼吗?陈允庚也有可能,他是体育健将,言行一向放肆。

  怎麽也想不到会是邓芝明。

  世事往往如此出人意表,是功课名列前茅、温文有礼的女同学邓芝明拿小镜照她。

  篆雅忽然微笑。

  母亲问:“笑什麽?”

  篆雅没有回答。

  到了伦敦之後,篆雅无论如何同邓芝明联络,都没有答覆回音,她似在人间消失了一样。

  暑假回家,向旧同学打听邓芝明。

  可是人家会诧异地问:“有那样一个人吗?”

  转瞬即忘,芝明其貌不扬,并非一个美少女。

  那面小镜子,却留在篆雅的抽屉里,一直到她进大学,追求她的男同学以为她没有梳妆镜用,特别去买了镶银的水晶镜送她。

  可是篆雅仍然留恋那方原始的小镜子,她时时用来照自己面孔,小小镜子似已吸进她的精魂,顾影自怜。

  王篆雅始终没有亲密男友,她有一宗心事,不为人知。

  冬日,坐在图书馆中,昏头昏脑读报告,忽然觉得眼前有什麽东西一晃而过,篆雅以为是一只昆虫,伸手去拂,可是那东西闪个不停。

  篆雅蓦然一惊,才发觉那是一道反光。

  她有意外之喜。这是谁,是邓芝明吗?有可能是旧时好友吗?

  她向那道白光看去。

  只见一个小男生笑嘻嘻放下镜子,向她走来。

  篆雅看著他。

  走近来,只见他眉目清秀,身段高眺,是个做男孩打扮的少女。

  只见大衬衫底下三围分明,身型比篆雅还要好。

  她笑笑伸出手。“我叫罗重恩,你是会计科的王篆雅吧。”

  “你怎知我名字?”

  罗重恩答:“谁不知道你的大名。”

  篆雅吓一跳。“我大名有何不妥?”

  “你功课上佳,有口皆碑。”

  篆雅略微放心,一个人最好不出名,倘若无法不出名,装作不知觉又高明一点。

  “你看你天天坐图书馆多寂寥。”

  “让我看那面镜子。”

  重恩把镜子交出来。

  这一面小镜自一只旧粉盒上拆下。

  重思笑嘻嘻问:“有无眼花?”

  篆雅凝视她半晌。“应当去照他才是。”用尾指轻轻一指。

  罗重恩讶异地转过头去,刚看到物理系的英俊小生林中法走进来。

  她嗤一声。

  篆雅心中一动。

  只听得重恩说:“许多人以为女孩子每朝起床第一件事便是照镜子看自己的七分脸,其实只有男人才那样做,那林中法坐上车,第一件事便是移动後视镜来照自己的尊容。”

  篆雅笑得别转头。

  林中法却忍不住走过来与她们打招呼。

  “好吗?在温习?”

  篆雅唯唯诺诺。

  “明晚道明银行的继承人在莎翁堂举行舞会,我来接你们可好?”

  篆雅答:“我没有请帖。”

  “我有,”很慷慨。“请你们两位。”

  篆雅转头去看著重恩。

  重恩说:“你去的话我才去。”

  篆雅颔首。

  那林中法一时也不知他的目标究竟是谁,得意非凡。

  篆雅却知道,这其实是她与罗重恩第一次约会。

  那个晚上,林中法与篆雅共舞时兴奋地问:“你可信一见锺情这回事?”

  篆雅答:“以前不信,现在有点疑惑。”

  林中法居然以为指的是他,讨好地说:“我喜欢长头发。”

  舞会中人多,一时失去重恩的影子。

  今晚她俩不约而同穿了式样简单但是非常紧身的黑色短裙。

  篆雅对这种裙子的看法是:“一点品味也无,但是一个女子只有在十七至二十一岁身段最巅峰状态之际才能穿它,为什麽不呢?”,她自称紧身衣公主。

  没想到罗重恩也有同感。

  她找不到她,突生一计,自手袋中取出胭脂盒子,打开镜子,把光反射到天花板上去。

  一个小圆圈白光不住晃动。

  很快篆雅便听到身後有人问:“找我?”

  篆雅笑著对重恩说:“出外呼吸新鲜空气如何?”

  “你看那天空。”

  一天繁星,真像深蓝丝绒上铺著无数钻石。

  她俩站在露台上聊天。

  “电机工程系女生多吗?”

  “十三个男生七个女生。”

  “比例很好,会计部一半一半。”

  “怎麽会想到钻研账目?”

  “人人读管理科不是办法,将来管谁呢?”

  “读法律也不错。”

  “如果毕了业而不用,白糟蹋一个学位,你看多少有家底的女生在剑桥读完法科之後,不外是开一间公关公司打发时间。”

  “你将来打算工作吗?”

  篆雅肯定地答:“一定会做到五十五岁退休。”

  重恩笑。我“俩志同道合。”

  “看得出你家境上佳,毋须如此辛苦。”

  重恩轻轻说:“我性格放肆,不是长辈喜欢的小孩,为了真正自由,唯有经济独立。”

  篆雅深意地问:“他们接受你吗?”

  重思答:“这倒不是我担心的问题,做得再好,也有人在一旁指手划脚。”

  篆雅十分钦佩。“你好像完全知道你要的是什麽。”

  重恩笑笑。“是,那是因为我资质明敏。”

  一点也不过分,她的确绝顶聪明,篆雅去打听过,工程系的讲师说:“如果个个学生似罗重恩,我们要提早退休。”

  正谈得投契,林中法在她们身後出现,他一个人捧著三杯香槟。“你俩在这里,噫,也不怕冷,女孩子有时真不可思议。”

  篆雅接过香槟,向重恩举杯。

  林中法不知道不干他事,他把酒一饮而尽。

  那一天之後,篆雅与重恩时时见面。

  一日,林中法到宿舍找她。

  篆雅长发披肩,穿一件羊毛衫,配牛仔裤,无限悠闲美态,摄得林中法这样佻达的小子都静了一阵子。

  他探过头去低声问:“你同罗重恩来往甚密?”

  篆雅露一露雪白的贝齿。“我们是好友。”

  林中法面色慎重。“篆雅,不知你可有听说——”

  篆雅看到他眼里去。“我什麽都知道。”

  “你要顾存名誉。”

  “我十分明白。”篆雅仍然维持著笑脸。

  林中法见滴水泼不进去,到底是读书人,懂得适可而止,无奈而怅惘。

  “篆雅,我真心喜欢你。”声音居然有点哽咽。

  篆雅拍拍他肩膀。“你一定会找到更合意的人。”

  “像你那样有阿拉巴斯特美玉般皮肤是不可能的了。”

  这时自窗外透进来一道白光,转个不停。

  篆雅站起来。“对不起,有人找我。”

  “谁?”

  篆雅不去理他,收拾好书本出去。

  若干日子後,谣言传到父母耳中。

  父亲来找她,十分冷淡地说:“我已替你办妥转校手续。”

  篆雅彷佛知道会有这麽一天。

  她说:“我不转校。”

  母亲叹口气。“我知道孩子不可能永远听话,我也明白孩子有自己的意向,父母不应歧视反而应当支持孩子的意愿,可是这一次不是选什麽科目这种小事。”

  篆雅耸然动容,可是仍然僵持。

  “篆雅,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麽,这次,我求你与罗重恩绝交。”

  篆雅不出声。

  她父亲说:“我们陪你转往美国麻省读书,我已替你办妥手续,马上可以走。”

  “我不去。”

  “哪由得你不去。”

  母亲流下泪来。“篆雅,我们是为著你好。”

  “那麽,由得我寻找自己的生活方式。”

  “篆雅,我带你去看医生。”

  篆雅心平气和地说:“妈妈,这不是病态,也不是心理上偏差,事实上心理科医生已不接受我这样的病人,因为研究证明一切发自先天而不是後天因素形成。”

  “篆雅——”

  “同她多说无益,她已受到邪魔诅咒,立刻把她带走也是了。篆雅,给你一小时收拾行李。”

  王先生夫妇离去。

  篆雅接到一个电话,是教务处打来。“王同学,你父母前来替你办退学手续,你可知此事?”

  “我知道。”十分镇定。

  “王同学,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

  篆雅拉开抽屉,取过护照,自走廊走向另一出口。

  那日稍後,她父母回来接她之际,发觉宿舍房门虚掩,推开一看,已经人去楼空。

  他们急痛旁徨之际,做了一些非常扰攘的事,他们报了警,并且指控罗重恩。

  罗重恩那时正在演讲厅上课,警察局有人来找她问话,同学议论纷纷。

  罗重恩完全不知道王篆雅的去向,再三申辩,离开警察局时已十分憔悴。

  警员思想十分开通合理,劝喻王氏夫妇。“这是成年人的私人选择,若不能尊重,至多不予理睬,切莫采取高压政策。”

  王先生答:“若是陌生人,我也能够理解,先生,她不是你的独生女儿。”

  他们一直没有找到篆雅。

  他们在报上刊登启事:“请速回家,父母愿意原谅。”

  篆雅看到广告,缓缓摇头。“我没有错,何须原谅,反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暴力闯入我生活。”

  篆雅尝试联络重恩,可是她已受不住压力而离校。

  两人都失去了好友的踪影。

  像一个平静池塘,被扔进数块大石,惹起无数涟漪,然後,水面渐渐恢复镜般平滑,人们淡忘一切。

  寻人广告一连刊登了数月,终於消声匿迹。

  篆雅住在纽约的格林威治村。

  白天在一间书店做售货员,晚上读夜校。

  穷得连暖气电费都负担不起,时时欠租,永远都吃不饱,可是精神还过得去。

  一日,她正在收拾书本,忽觉脸上有闪光,她惊喜地抬起头来,往那个方向看去。

  但是,那只是一位同事推开了一扇玻璃窗,阳光反射,无意勾起了她的回忆。见她怔怔地,同事笑说:“我见天气好,争取一点新鲜空气。”

  “很正确。”篆雅赔笑。

  “今日是你投考专业资格的大日子吧。”

  “是。”

  “祝你成功。”

  篆雅顺利考得名衔,接著,找到合理工作,出头了。

  她搬到较宽敞的公寓去,收拾杂物,发现了那两面小镜子。

  她忍不住取出把玩,借一线阳光把镜子反射到天花板上去。

  有人在房门外问:“你在玩手电筒?”

  篆雅抬头,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金发小男孩。

  她高兴地说:“你好。”

  “来,我教你。”

  那小男孩过来教她如何用反射光玩猫追老鼠游戏。篆雅乐不可支。

  小男孩问:“你一个人住?”

  “是,你呢?”

  “我与母亲及阿姨住。”

  篆雅不动声色。“那多好,有两个人细心的同时照顾你。”

  小男孩承认。“是,我很幸福。”

  楼上有人叫他,他匆匆告辞。

  不久,报上又出现了启事。“篆雅,父病,请归,附著电话地址。”

  篆雅泪如泉涌。

  回到家,父亲的情况比她想像中更严重,他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躺在医院休养,面如金纸。

  看到女儿,十分宽慰,一字不提过往,只说病情。

  他慨叹地说:“真没想到西医有这般能耐,竟把整个心脏切出放一边慢慢处理,吓坏人。”

  篆雅一言不发,只是微笑。

  王太太轻轻问:“还记得家中电话号码吗?”

  篆雅答:“怎麽能忘记,梦中时时在打。”

  做母亲的苦涩地答:“我怎麽没听见电话铃响。”

  “老是打不通。”

  母亲老多了,无暇染头发,看上去十分憔悴,篆雅走过去握住她手。

  “留下来陪伴父母。”

  篆雅笑说:“且看看能否找到好的工作。”

  母亲不由得钦佩起女儿来。“你已考取专业资格?”

  “呵,半工半读熬得金睛火眼。”

  她不但找到工作,且租下一层向海小小公寓,招呼母亲参观。

  王太太讶异说:“篆雅,你竟这样能干。”

  篆雅笑。“妈,我现在自诩鲁宾逊,无所不能,全靠自己。”

  这时,自厨房内转出一个年轻女子,笑著说:“阿姨,你好,请用点心。”手中捧著热辣辣的苹果馅饼。

  篆雅连忙介绍:“这是我新同事余淑礼。”

  王太太大方地点点头。

  余淑礼说:“让我介绍自己,家父家母均是外科医生,诊所在旧金山,我在杜克大学英国文学系毕业之後回来工作,现任职推广部。”

  王太太唯唯诺诺。

  回到家,她同躺在沙发上看报的丈夫说:“我见到女儿的朋友,品貌兼优。”

  王先生答:“物以类聚。”

  “现在我明白了,”太太说。“女儿始终是女儿。”

  王先生放下报纸。“只要一星期能见到她一次,已经够满足。”

  王太太懊恼地说:“要求彷佛不能再低。”

  王先生则比较乐观。“大病一场,什麽都看开了,子女统是上帝的恩赐,派来我家暂住,我们负责照顾他们,他们则带给我们欢乐,互不拖欠。”

  王太太听了,缓缓点点头。

  王先生还在喃喃自语:“整颗心脏取出修理归还,多麽可怕。”

  在小公寓中,淑礼问篆雅。“他们原谅了你?”

  篆雅不以为然。“我没有做错什麽,不应用原谅一语。”

  “他们终於接受了你?”

  “可以这样说。”

  “那多好。”

  “是,许多人以为最终可以与父母取得谅解,可是直到他们辞世也没有。”

  淑礼正在翻家具装修杂志。“你看这套沙发如何?”

  篆雅一看。“我不懂这些,你作主张好了,凡白色我都喜欢。”

  收拾杂物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那两面小镜子,已经把玩得极其残旧,但是篆雅小心翼翼握在手中。

  她忽然觉得十分疲倦,在沙发上睡著了。

  作梦看到一个小女孩在一片草原上与同龄玩伴追逐嬉戏,篆雅觉悟到那个人是她自己。

  忽然有人取出小镜子照她的脸,她看到的却是一个男孩。

  这时,淑礼出来,看见篆雅已经在沙发上熟睡。

  淑礼取出一条披肩,轻轻搭在室友身上。

  她咕哝说:“这样不小心,多容易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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