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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蔷薇 第十二章

  我所有的过去已不再属于我,

  飞扬的岁月逝去了,

  犹如昙花一梦,

  梦中历历,

  只存留于记忆之中。

  ——韦约翰·罗彻斯特伯爵



  蓝道信守诺言,设法将若薇避人耳目地送回房中,在离去之前给了她一个深长的热吻。

  晚餐时,若薇非常沉静,她不敢面对蓝道狡狯的眼神,害怕自己会噎住或呛到。

  这使人恼怒的男人!当晚他没有来到她床上。若薇花了长长的两小时瞪着大床,心中为要不要到他房间去而迟疑不决。最后谨慎占了上风,她不情不愿地吹熄蜡烛,沉入梦乡。

  第二天早晨她在枕畔发现一朵淡黄的玫瑰,所有的刺都已除去。有一阵子她仿佛又回到了花园中。若薇带着恍惚的神情和美雅一起度过早上。有她作伴一点也不无聊。

  "在这儿。"美雅低语,瞥向走廊另一端。

  若薇试着转动金色海豚形状的门把,发觉无法开门。"你说得对,"她失望地说道。"门锁了。但画廊为何要锁起来?"

  "你认为这是画廊?"

  "一定是,其他房间里都充满了邓家祖先的画像和遗物。"若薇怀疑地打量那扇门,几乎被好奇心吞噬了。这是整个城堡中她和美雅唯一还没探索过的房间。"也许这是不小心锁上的。"

  "你认为我们该向温太太要钥匙吗?"

  若薇慢慢摇头。"如果是故意锁上,她会找理由拒绝我们。然后如果有人发现我们溜进去,我们就不能假装无辜了。"

  她们望向对方,露齿一笑,一同分享冒险的乐趣。

  "小姐,你有——"

  "发针,如果你能弄开这个锁——"

  "是的……但替我把风。"

  美雅无声地用细细的发针挑锁。

  "你真是多才多艺,美雅。"她说,那个女孩吃吃窃笑。

  "跟尼洛在一起可以学到许多谋生之道,小姐。他教我的。"

  锁喀啦一声开了,美雅带着胜利的微笑将发针还给她。她们溜进去,轻轻地关上门。里面的确是画廊,阴暗的画像挂满了四面墙。若薇慢慢走过去,拉开窗帘使光线透人房中。

  "邓艾伦。"美雅念出画框上的刻字,近前打量这幅画。若薇留在原处,双眸大睁。她知道这幅画一定是这间房上锁的原因,然而她不明白蓝道为何不将这幅画取下就算了。

  "她很美。"美雅道。"这是——"

  "他母亲。"若薇回答道。"并不那么美,美雅。"也许是她对蓝道的感情影响了她的判断。以某方面来说,美雅是对的;邓艾伦的外表很有吸引力。她完美的脸形使她想起蓝道。

  然而,邓艾伦在许多地方并不像她的长子。她的表情中没有温柔。邓艾伦看起来拥有激情、嘲讽,甚至愤怒,但没有爱。

  你在他脆弱的时候伤害了他,若薇想道。她无法同情一个大意伤害爱她的人的女人。她转过身,以不理性的不悦瞥了这幅画一眼。

  "很有趣,"若薇干涩地说道。"不幸地,他们长得颇像。"

  "小姐?"

  "我们走吧。我宁可看看其他东西。"

  "我们可以到厨房去找温太太。"美雅建议,很高兴地打开了门。

  "为什么?"这个女孩朝外张望时,若薇问道。

  "也许,"美雅缩回头。"你想要她准备英国式茶点?"

  "英国式茶点。为什么……"若薇停顿了一下,想知道她这个主意是哪儿来的。在法国,只有没有咖啡时才端出茶。然后她轻笑起来。"别告诉我你没喝过茶。"

  "我是没有,但如果你告诉温太太你想念英国的风俗,我会很乐意加入——"

  "我会的。"若薇道,美雅的鬼点子总能使她觉得有趣。"我们到厨房去吧。"她们偷偷溜出房间,关上房门。

  厨房很安静,只有温太太一人。在督促仆人整理城堡上上下下之后,她坐下来享用一杯咖啡。

  她们一起闲话家常,在谈话中,有人提起了英国茶点,立刻获得了大家的赞同。温太太认为这是个有趣的主意,因为她自己从未做过。她们热切地讨论细节。

  "书上写他们有一种小小的……小小的……"美雅道。

  "三明治。"若薇替她说完。"黄瓜三明治,或许加一点乳酪也不错——"

  "他们还有姜汁面包,"美雅继续道,她兴奋时看起来非常年轻。"小蛋糕、糖棒,还有一"

  "夫人,"若薇轻声打断她。"不用麻烦,你有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美雅看看英国茶是什么样子就行了。"

  "就像贵妇们一样。"美雅道,恶作剧地微笑。"我是子爵夫人,温太太是公爵夫人,而你……啊,如果你嫁给柏先生的话是什么?"

  "如果我什么?"若薇无力地问道。

  "美雅!"温太太惊叫,开始责怪美雅提出这么大胆的问题,就算她本意是玩笑也一样。

  若薇满面通红,想起要嫁给蓝道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她愈来愈相信如果他再度向她求婚,自己一定会在他话还没说完就答应了。

  "我会是柏爵士夫人。"她沉重地说道。

  "就像艾伦。"美雅沉思道。

  "不!"温太太尖锐地说,加重语气摇着头。"不像艾伦,一点也不像。"美雅和若薇都屏息等她说下去,但温太太显然已经说完了。"好了,美雅,"她问道。"书上还说英国茶是什么样子?"

  "你说不像艾伦是什么意思?"美雅质问道。

  温太太叹了一口气,双唇抿成一条线。"我不该多说。"

  "这儿又没有外人,"美雅劝诱地说道。"对小姐解释一下又有何妨?"

  "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温太太答道,她望着若薇专注的表情。"你,小姐,不像艾伦那种女人。"

  "当她长大时你在此地吗?"若薇问道,她严肃的腔调和美雅的玩笑成为强烈的对比。

  "她出生时我就在此地了。当柏洛特先生到法国来追求她、他们结婚、她带第一个儿子来看侯爵时我也都在。她每次回来我都看见她。除了伦敦之外,她不喜欢英国,她在那儿住得愈久,就变得愈多。我常想伦敦一定是非常邪恶的地方。"

  "并不尽然,"若薇沉思道。"不会比巴黎邪恶。它充满了形形色色的事物,有好有坏,端看你怎么受它影响。"

  "艾伦是在宁静的环境中成长的,"温太太道。"这是老式法国贵族的方式。她是个好女孩……但她渴望刺激,渴望逃离宁静的乡下。她很快嫁给了第一个向她求婚的男人——柏洛特先生。"

  若薇点点头。她知道渴望改变是什么滋味。

  "但是相夫教子应该能满足她了,"若薇道。"那会是非常忙碌而完美的工作——不只会有许多责任,还有无数的宴会、舞会——"

  "她不喜欢责任,"温太太哀伤地说道。"但她喜欢宴会。我听说她牵涉到伦敦八件丑闻——我不重复那些故事,因为我不知道那是否真实。但几乎每隔两年她就会只身回法国来住一阵,我猜她是要让流言平息。"

  "而你注意到她变了?"若薇问道。

  "是的……她开始除了自己以外谁也不关心。她依自己的喜好重新装潢城堡,浪费了大笔人力及物力。"

  "真可怕。"若薇喃喃地道。

  "是的,"温太太的声音低了下来。"她在此地并不受欢迎。但她的父亲邓侯爵对她百依百顺。"老妇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艾伦愈不快乐,就变得愈残酷。最后她抛夫弃子,回到此地来生产。她因难产而死,孩子也没能活下来。我丈夫和我许多年来都想知道她的孩子们怎样了——一我很高兴见到柏先生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若薇沉默许久。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她苦涩地想道,想知道如果温太太知道艾伦将儿子们陷入什么处境之后会怎么说。

  如果她知道蓝道小时候就是个酒鬼会怎么说。蓝道长成了一个无畏的浪子;考林则成了一个纨绔子弟,追求时尚。

  "我不认为某些女人是好母亲。"美雅最后说道,托住下巴瞪着墙上的瓶瓶罐罐。

  "我母亲对我很好,"若薇说道,想起玫蜜,感觉胸中作痛。"她是个非常和善的女士……而且她总是责怪我的不满现实。她说这会导致麻烦。我想她说得对。"

  温太太突然愉快地笑起来,打破了紧张的气氛。"母亲总喜欢认为自己是对的。"老妇人道。

  "没错。"若薇笑着回答。

  蓝道走进起居室,在玻璃门前停下,温暖地打量面前的景象。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若薇和美雅坐在铺着蕾丝桌巾的茶几旁喝下午茶。若薇平静地倒茶,美雅则小心翼翼地在饼干上涂奶油。她们构成的画面如此迷人,蓝道不由得微笑起来。

  他的视线欣赏地扫过若薇全身。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衣裳,强调了她的紫蓝眸,几乎使人无法逼视。她的秀发端庄地盘在颈后,使他想将它扯散。她看起来就像是完美的淑女,而她的外表几乎完全看不出活泼的个性和热情……除非你知道怎么去看。

  他的视线慢慢从她的脸移到她的曲线上。等回到伦敦,他要挡开那些追求她的男人,一定得大费周章,她是那种清新、热情的美女,没有人能抗拒。

  "你要加糖吗?"若薇以缓慢、清晰的英语说道。美雅皱着眉头,努力以同样的语言回答。

  "我不只要加糖……还要一些三明治。"

  蓝道笑起来。"说得和真正的英国人一样。"他说,若薇带着灿烂的笑抬头望他。

  "我们最近读了一本珍·奥斯汀的小说,"她告诉他。"美雅自然想试试看。"

  "这个自然。"蓝道正要开口,就被一阵小小的喧闹打断了。落地窗外,诅咒的声音和挣扎声从花园的方向传来。蓝道眯起眼睛望着尼洛扭着一个中年男子的手臂而来。蓝道打开落地窗。

  "尼洛,这是怎么回事?"他不太文雅地问道。尼洛的囚犯看见他,浑身一僵。

  "对不起,先生。"尼洛道,揪住那人的领口。他穿着破烂是个贫穷的农夫,他满脸是深深的皱纹。"我抓到他偷采桃子和其他花园里的东西,这件事应该让你知道。"

  "的确。"蓝道慢吞吞地说,走到外面加入他们。美雅和若薇离开茶几走近了些。

  "他还带着一串鱼,"尼洛加上一句,他棕色的眸中闪着怒火。"我猜那也是在邓家产业上捕到的。"

  "你该知道偷猎是违法的,"蓝道对陌生人说道,后者干瘦的脸上充满憎恨。"我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如果你提出要求,我会让你在我的土地上自由渔猎,然而我不愿被抢劫。"

  "我不是白痴,"那人喘息道。"也不是乞丐。你以为像我这种人会来对姓邓的提出请求?"尼洛怒喝一声,扭紧了他的领口。

  "对先生尊敬一点!"

  "我不姓邓。"蓝道说。

  那人尖刻地笑起来,以狂热的眼神瞪着他。"你无法撒谎。我的家人和我都被姓邓的毁了。我在你的眼眸、脸型,还有污秽的灵魂中都看得出来,你们是恶魔的子孙!"

  "这太过分了!"尼洛道,但蓝道不理会他,沉思地打量那个人。

  "你是怎么被毁的?"他问道。

  "我曾经有一个温暖的家,许多儿子,也能存一点钱。由于邓艾伦和老侯爵,我们失去了一切。他为了要应付她的开销,榨干了整个村子……他命令佃农将谷物全存进他的仓库。我们在他的烤炉中烘自己的面包得付他钱。由于邓家人,我的妻子饿死了——这就是你的遗传,先生。你无权因我拿了一些你的食物而批判我。"

  若薇屏住呼吸,看见蓝道脸色苍白。他觉得自己要为他家人犯下的罪恶负责,这个人的话更加重了他肩上无形的罪疚。这不是你的错,她想告诉蓝道,但她不敢伤害他的自尊。

  "他不该责备自己。"美雅低语。

  "他已经在责备自己了。"若薇低声道,她的心因同情而作痛。

  蓝道冷漠、不露一丝情感的望向尼洛。"放了他。"他说。

  尼洛厌恶地松开那个人,瘦弱的农夫以发亮的眼睛怒视蓝道,然后逃逸无踪。

  蓝道转身看见若薇,他的表情更冷漠了。

  "爵爷,我想和你谈谈。"她说,极力使声调显得自然。

  "也许等一会儿吧,"他冷冷地说道。"我要出去骑马。"

  尼洛以特别恭谨的态度说道:"我去替'钻石'上鞍。"

  美雅轻轻将若薇拉回桌旁。"我得和他谈谈。"若薇喃喃地道。

  "我想此刻他不会听。"

  "该死!"若薇轻声道,搂住自己,空洞地望着桌上的饼干。"这一切都该死……反正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喔,我希望我问过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想喝杯酒吗,小姐?"美雅技巧地问道。

  "是的,而且不要掺水。"若薇道,在缎椅上坐下,愁眉不展。

  蓝道没有回来吃晚餐。城堡内的沉默如此凝重紧张,尼洛最后只好骑马到村子里去。他在约十一点时回来,浑身烟酒味,还带着愉快的表情,显然刚刚厮混过一阵。"真是个美好的夜晚,"他说,轻松地走进门厅。"温暖而且——"

  "尼洛!"美雅叫道。"你明知道小姐在担心,还跑去喝酒调情——,,

  "他没事。我建议你们都安歇吧。"尼洛道,微笑望着若薇走过来。

  "你找到他了?"她问道,紫蓝眸阴沉困惑。

  "我碰巧看见他。他在村中一家高级酒馆里——"

  "赌博?"

  "还有喝酒。"尼洛道。

  若薇僵住了。

  "噢,大部分男人在夏夜都到酒馆去消磨时光,"尼洛急急安抚她。"我自己都忍不住乱逛-他们有一种我从没尝过的新酿……"

  他继续说下去,若薇的双眉忧虑地皱起。尼洛不知道蓝道不该喝酒,不知道蓝道不喜欢失去自制。那个偷猎者深深影响了他,这正是她害怕的。但她忍不住觉得这不该使他如此失常。

  "你没和他说话?"她平稳地问道。尼洛摇摇头。"那么他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我想我要就寝了,美雅。"

  "是的。"女孩静静地回道,跟着她上楼。

  若薇换上一件简单的白睡袍。

  她借着烛光,机械地翻阅一本书,但并未真正在读。岑寂包围了她,直到她放弃了阅读的伪装。

  "蓝道,"她低语,直直瞪着烛光。"你是如此骄傲、如此独立,我几乎不知道要如何与你相处。你的确关心我,但今天你却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你告诉我你要我……你告诉我你要我倚赖你。我还可以给你更多!除非你承认我可以安慰你,否则我不会接纳你;我绝不只是你的玩伴。"她紧握双拳,许下誓言。

  她等了好几个小时,才听见一声微弱的响动。她溜下床,赤足走到门口。一扇门底下有光线——不是蓝道的门,而是走廊尽头的一扇门,那间画廊。

  门应手而开。蓝道坐在艾伦的画像前,伸展长腿,手中拎着一瓶白兰地。他转过头,无声地打量她,仿佛她是个陌生人。原来蓝道喝多了酒是这样——沉静、忧郁。他的双眸空洞,声音低沉沙哑。

  "出去!"

  他不知道这两个字多么伤人,若薇感到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以前的白若薇会立刻转身逃开。他眸中冷酷的神情使她害怕,但她设法挺直肩膀,留在原地。

  "坐在这儿烦恼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喝酒当然也不会。"他举了举酒瓶,以大人对顽皮小孩的耐心的口吻说道:"这使我觉得他妈的好多了。所以——"

  "是啊!我看得出你觉得有多好。"若薇尖酸地打断他。

  "你什么也不明白,不够资格站在那里审判我。"

  "我的确明白一些事情,包括你试图逃避罪疚已经很久了。"她说。"而现在你似乎决定陷入罪恶感之中。"她的声音轻柔下来。"为何不忘了它?"

  "父亲的罪恶……"蓝道说,阴沉地耸耸肩,又喝了一口酒。他皱起眉头,让火焰般的液体烧下喉咙。"这是在血统里。"

  "你的血统里除了错误的良知之外就是各种鬼魂。"若薇小心地接近他。"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蓝道。你不用为你父亲或母亲做的任何事负责——"

  "我知道。"他说,他的声音突然粗哑起来。"但是我要为我做的事负责。"他望着自己的双手。"我在自己所做的事中看见他们俩的影子。"他喃喃道,瞥向母亲的画像。"你能想象知道自己身体里一半流着她的血是什么感觉吗?她不忠,而且没有办法诚实,就像你无法说谎一样。你无法想象她有多无情。老天!像你这样的人绝无法了解的。然后是我父亲——一个混帐酒鬼——"

  "不要!"若薇打断他,在怜悯与愤怒中迟疑不决。"别再说了……别再想了!我在你身上看不出她,我在你身上也看不出你父亲。"她会在椅子扶手上,双手捧住他的脸,她的眼神慑人。"我相信你会照顾我,你也照做了,还有其他许多需要你、依赖你的人。别坐在这儿自怜,这不像你。"

  他放下酒瓶,抓住她的手腕,要将她推开,但若薇坚决地攀住他。在短暂的挣扎中她滑坐在他大腿上,当她温暖的身体贴向他时,他不再动弹。

  "她只是个你必须摆脱的记忆。现在她还怎能影响你?这是一个可爱的家,一个美丽的地方,在阳光普照下,别再望向阴暗的角落。忘了她。"

  她的最后几句话似乎打动了他,因为蓝道仿佛第一次看见她似地望向她。他似乎要说话,然后又慢慢摇头,瞪着她发亮的双眸。

  "你为何觉得该责备自己?"若薇低语道。"你的过去为何使你这么内疚?"

  "小薇,"他沙哑地说道。"今夜我不想谈,不想谈过去。回你房间。"

  她的双眸搜索着他,她的手臂信赖地环上他的颈项。"也许我太武断了,"她柔声道。"我相信你不愿意因吐露你的过去而失去我。但请了解,你保持沉默并不能留住我。我不会让你躲避我。告诉我你做过什么事……喔,蓝道,没有那么可怕的。"

  酒精和疲倦像毒药一般渗入他体内,使他头晕目眩,而且异常脆弱。他觉得自己污秽得不配和若薇共处一室,但就是一百个人也无法将她从他怀中拉走。"求求你,蓝道。"她低语,她的手轻触他的下颚。

  他因住她的手臂缩紧了,使若薇惊喘一声靠在他身上。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感觉到他的脸埋进她颈边,听到他开始低语。他一旦开始说话,就无法停止。他自己一人肩负的重担、他过去的伤痛、在伦敦的生活已经使他无法忍受。他将自己赤裸裸地呈现在她面前。

  要是别人指责他做了这些事,她一定不相信。他告诉她他绝不会与另一人分享的事;某个他在决斗中杀害的人、一群专门做不名誉之事的狐群狗党、某个他设法破坏的婚姻。他提到她在报纸上读过的人名,他提起弟弟和双亲的名字。他的坦白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若薇抚着他的头颈,轻声地安慰他。

  "没关系……我了解。"她一再呢喃道。蓝道疲累地摇头,他的双眸像是融化的黄金。

  "上帝,你如何能够了解?你太纯洁了……我不应该碰你的。"

  若薇静静地倚在他怀中,感觉他结实的胸肌。"你是唯一记得的人,"她柔声道。"大部分人都不敢想过去。他们不关心已经不能挽回的事。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你明白吗?我仍在这儿,我没有离开。现在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和你再也没有关系。如果我能原谅你,你为何不能原谅自己呢?"

  他沉默了许久,她知道他在看那幅画。然后他将她抱起。她无言地任他将她抱到走廊上,来到她的卧房。她轻声唤他,但他没有回答,将她放在床上。他的鹰眼望着她一夜未眠的脸蛋。她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于是一言不发。她的双手不情愿地离开了他。

  蓝道握起她的纤手举到唇边,然后他离开了,柔软的鞋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若薇被远处村中的钟声惊醒。她试图不理会那响个的声音,将脸埋在枕中。最后她呻吟着抬起头,刺眼的阳光使她眯起了眼睛。由钟声听来,村中一定发生了大事。

  "美雅?"她一面走出房间,一面叫道。她急急下楼。楼下一片骚动,人们在大门内外穿梭,敲门声响彻前厅。若薇看见美雅在楼梯末端出现,止住了脚步。"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见钟声——"

  "小姐,村子里失火了。火势蔓延得非常快,而且正烧向商店、广场、教堂……他们要所有的男人都过去帮忙救火。"

  若薇感到一阵警兆。怀疑和不安很快窜过她全身。

  "在这种干热下他们要怎么救火?"她问道,她的双眸在宽阔的前厅中搜寻蓝道。"我听说罗亚尔河的水位比往常低了好几英尺——几乎没足够喝的水,更不用说救——"

  "小薇,你在做什么?"

  刚刚走进大门的蓝道突然冲过美雅身边上了楼梯。他英俊的脸上满是怒容。若薇站在原处不动。他的白衬衫和浅咖啡色的长裤强调了他的肌肤和发色。她欣赏地望着他。

  "你不是要去村里吧?"她问道,而他用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带上楼。

  "你发了什么疯穿着睡衣站在那儿?"他问道。她挣扎着想站稳时,他已将她无情地拖向房间。"该死!站在那儿让全世界看你——一"

  "我没想到。"若薇抗议,她急急加快脚步,配合他的大步。

  "正如以往一样。"

  她的忧虑使她没有争辩。他们回到她的房间,蓝道关上门。若薇忧心地瞪着他。

  "求求你,求你不要去,"她说道,如果他拒绝,她决心不顾一切地恳求。"有上百的人可以去救火。"

  "我不会有事的,"蓝道说道,口气坚决。"我不会冒险……但是我不能在明知可能需要我去帮忙的时候还留在这里。我是个男子汉,小薇,这种时候只有懦夫才会躲在家里。"

  "那又不是你的村子,"她说道,当她遇上他不肯退让的目光时,感到泪雾模糊了视线。"你又不是本地人,求你留下来。"

  "小东西……"蓝道说着伸手拥住她。若薇因遭拒而全身僵硬,可是又因为害怕他出去会遭到不测而任由他将自己拉到他身上。"万一是堡中失火呢?"他低头在她耳边喃喃说道。她听得出来他说话的时候在笑。"我想如果大家都袖手旁观,决定让别人去帮忙,那我们恐怕也不会高兴吧。"

  "这又不是高不高兴的事情!"若薇叱道。"你说……你说我要什么你都会答应。我要你留在这里。"

  他突然不动了。"这不公平,小薇。"他严肃地说道,不再嬉皮笑脸了。

  她心里明白他是对的,但这并不能消减她的愤怒和恐惧。"求求你!"

  "不行。"他柔声说道,眼中闪着异采。

  她发火了。"那就去吧!忘记我说过的话,我在开口求你以前应该先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她想挣开,他的手臂却收紧了。他低头磨蹭她的面颊,发觉她脸上都是泪水。

  "你走吧!"若薇便咽道,不过他的唇在她肌肤上游移的感觉已超过她能承受的地步。她乖乖地不动了。最后她四位一声迎上他的唇。他吻她的时候,房间似乎渐渐隐没了。若薇被黑暗所包围,溶入其间,而他便是她脑海中唯一的真实。她觉察到他的嘴更加坚定地压着她,便抬起手臂圈住他的颈项攀住不放。她从未觉得如此生气勃勃,而又如此脆弱。最后他解开她的手臂,若薇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硬生生撕成两半了。

  "再抱我一会儿,"她低语,性感的黑雾包围着她,他的男性气息充塞她的鼻孔,并和她所呼吸的空气亲密地混杂在一起。"别离开我……蓝道,爱我。"

  他哆嗦着睁开眼睛,很想知道她指的是肉体的爱还是心灵的爱。他想告诉她的答案梗塞在喉间。蓝道这辈子从未自承爱过什么人,而此时此地似乎也不太适合。懦夫,他自嘲道,然后强迫自己松开抱着若薇的手臂。

  "我会很快回来,"他慢声说道。她抬起眼睫毛,露出一对似怒海般深蓝的眼眸。"别离开这座城堡。"他又说道,并轻轻摇了她一下,以便确定这句话在她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要踏出城堡一步,小薇,你明白吗?"

  "我明白。"她喃喃说道。当他强壮的双手放开她时,她颤抖了。蓝道,爱我。她无声地求道,按捺住的啜泣充塞在她的胸臆,但是她不愿将它们释放出来。她不要当着他的面哭,她不会乞求他的爱或怜悯,她不要让他知道她有多么恐惧,以及隐藏其后的原因。他离开房间时她背过身子,固执地保持全身僵直。

  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若薇和美雅默默地望着起居室窗外,两人注意到一幕慑人心魄的景象。入夜之后,村中的火势隐然可见,夕阳便挂在跳跃的火舌上。它慢慢西沉,直到融入火光中,而且似乎在火中添加了新的燃料。堡中的女人一小时又一小时地等待,等男人们回来,尼洛、杰洪和温先生都到村里去帮忙救火了。大约十点左右,多数人都已决定去休息,若薇在窗前位足,紫蓝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冲破地平线的火光。她怜悯那些失去了家和财产的人,又极度害怕蓝道会受伤。她感觉他已不像从前那么冲动,然而她知道他很可能会自告奋勇去担任较危险的工作。此刻他是否已被困在某处,被浓烟呛死?他是否已被烈焰焚烧?

  若薇努力尝试耐心地等待,向自己复述蓝道告诉她的话。一旦她走出城堡,他会气得失去理智。他要是知道她曾有不听话的想法,她可以想见他会多么愤怒。可是如果她再这么心中七上八下地等下去,到头来蓝道可能得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她无法忍耐默默地被焦虑所折磨。正如她不能容忍一群苍蝇停在她身上一样。

  "请原谅我,"她低语着闭上眼睛。她对自己即将采取的行动已开始感到不安。"我不会接近任何人,也不会靠近火场……我甚至不会下马。我只是去确定你没事,然后马上就回来。上帝助我,你甚至不会看见我。而且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我答应你。"

  打定主意之后,她觉得轻松不少,她吹熄椅旁的蜡烛,并且关上所有的灯,若薇轻轻地打开起居室的玻璃门溜了出去。清凉的夜风拂上她喉间,她将披肩拢紧。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淡黄无袖的衣服,是她所有的衣物里面最轻便的了。若薇走进马厩,庆幸自己有在文家的乡间宅邸骑马的经验。文男爵在她和伊莲还小的时候坚持要她们学会骑马,若薇心中暗暗感谢他。"嗨,"她拍拍一匹名叫"幽灵"的种马。"别生气……我看我还是去'林妮'那里碰碰运气好了。"

  星光为她提供了足够的照明,让她在阴暗的马厩中走动自如,并替"林妮"上了马鞍。她或许做得不是很好,但至少腹带已经绑紧了,而且那牝马也没被惊动。若薇将马匹牵出,轻轻跃上马背,然后默默地催促"林妮"朝村庄的方向行动。她们越来越接近,空气中嗅得出火焰和烧焦木头的味道。若薇看见牝马的耳朵因为听到村中传来的吆喝声和尖叫声竖起来了。等她们近到可以听见火舌吞吐的声音,牝马开始激动地腾跃。

  "好女孩……别担心。"若薇哄慰它,跳下马将缰绳系在一棵小树上。她们距离火场还远,牝马不会有受到火势或人的威胁之虞。剩下的路用脚走完是轻而易举的事。

  火场里有一种特别嘈杂、在若薇听来像瀑布的声音。若薇四下打量,看见房屋和店铺还在冒烟的焦黑遗迹。街上遍布了家具残骸和燃烧中的床垫填塞物。这一区的火多少已经扑灭,不过其他地方的火势好像越来越烈了。她小心谨慎地沿着建筑物外沿行走,视线同情地落到伤者身上。起火的原因是什么?她心中揣测,走向天际被烈焰映成灰紫色的地区。

  忽然有一个女人从窄街上尖叫着冲出来,若薇惊惶失措地了解到那可怜女人的裙子着火了。她扯下披肩,跑过去追那个女人。

  "别跑了——我来救你!"若薇叫道,可是那女人根本不听,正巧路上有块石头,把那女人绊倒了。若薇立刻赶上去,用披肩把火焰打熄。火熄灭了,然而那女人仍然躺着不动。她应该没有受伤才对,裙子烧掉了,但是还未及烧到她的皮肤。

  "你受伤了吗?"若薇问道,将那女人翻过来,后者面无表情地瞪着她。若薇这才明白这句话她是用英语问的,但在情急之下,她一个法语单字也想不起来。"你……"

  那女人突然放声大哭,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走到路边,若薇犹豫了一会儿,便沿街走下去。

  满街都是提着水桶的男人,她试着避开,水都是从井里和罗恶尔河的支流小溪里汲来的。其他人则用毯子扑火,附近有个男人倒下了,碰翻一桶珍贵的水,水随即被湿热的地面吸收。他的手臂灼伤得很厉害,看来也没有人帮助他。有三个女人上来把他拖开,免得挡到别人救火的路,若薇也上去拖着他的一条手臂帮忙。她们将他送到一个已有数名伤者的地方,其中一个女人还感激地拍拍若薇的手臂,然后转身去照顾一名重伤者。若薇仔细看过一遍,没看见蓝道那一头琥珀色头发。她用力咽了口口水,继续到别处寻找。

  教堂附近的小屋已遭到波及,孩子们的哭声比男人的咒骂声和火焰的怒吼还大。若薇到处看不见蓝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她的眼睛被烟薰得流泪,喉咙又干又痒。

  她用手背抹抹潮湿的面颊,这时她看见了一个哇哇大哭的可怜小孩,是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她有一头棕色的卷发,不停哭叫着妈妈。

  "嘘……小东西,别哭。"若薇喃喃说道,抱起那孩子,并朝街上张望。她没看见她的父母或亲戚,小女孩又像只猴子一样紧攀着她不放,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若薇一面拍小孩的背,一面心慌意乱地转身,结果撞上像是一面石墙的东西.孩子又开始哭嚎,而且这次正对着她耳朵,她仔细看看自己到底撞上了什么东西。一只大手搭上她肩头稳住了她。

  "若薇小姐?是你吗?"

  小女孩从她手上被接过去,放在地上,若薇认出眼前满面焦灰的英挺男子时,松了一口气。

  "尼洛。"她说道,眼中重新涌上泪水,一阵带烟味的微风袭上两人。

  "我就猜是你,"他说道。小女孩抱住他的膝盖不放,他动动腿。"老天爷,美雅没和你一起来吧?"

  "没有。"

  "感谢天!接下来的问题是,这是谁的小孩?"

  "我不知道——希望有暂时收容走失儿童的地方,让他们的父母去认领。"

  "是有。我会替你解决这个,"他望望抱住他腿的小孩。"可爱的负担。就算火势熄灭,你一个人乱跑也不安全。"

  "我没办法待在城堡里枯等,我害怕——"

  "天使小姐,你不该到这里来的。"他说道,悲喜参半的眼神中又有一些好玩的意味。

  "我一直在找蓝道,"她说。"到处都找不到他。他没事吧?你有没有看见他?"

  "慢点,可爱的天使……别担心——我上回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帮忙把牧师宅里的儿童撤离。他没事。"

  "我没看见他啊——哪一间小屋?着火那一间吗?"

  "啊,对。"尼洛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噢,该死……对,就是那一间。原来也着火了。希望大家都已经出来了。"

  若薇撩起裙子便跑,奔向火势熊熊的房子。二楼的窗户都冒出火舌使小屋看起来像个多眼妖怪。万一蓝道在里面,他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了。她呆呆地望着火光,一手按着颈部。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屋顶坍了下来,数不清的火星向四方迸散。若薇吓坏了,胃中扭绞,肺里也没气了。她无声地动着嘴唇祈祷,这时她感到两条腿好像变成了果冻似的。

  "里面有人吗?"她摇摇晃晃地走向旁边的一名老者。"里面有人吗?"若薇又问了一遍,扯着他的袖子。他转身用空洞的黑眸瞪着她。她大惊失色地退开,心想这一切都是可怕的梦魔,此后的事情就像一连串一闪即逝的图片。有人用力往她腰际一握,紧紧抱住她,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同时,她脑海中闪过成串恶咒,她像破布娃娃似的被翻来覆去,有人在扯、在打她的衣服。若薇迷迷糊糊地觉悟到是自己的衣服着火了,一定是飞迸的火星烧着了布料,如果来救她的人迟了一秒钟,她可能已经被致命的烈焰吞噬。她被紧紧地揽住,原先勒住她腰的手臂松开,一只结实的大手移到她臀部将她压近。若薇的脸被压向一个男人的颈部,她闻到熟悉的味道,满怀信任地放松下来。她抬起手臂攀住他的宽肩,上身靠在他壮健的胸前,耳中听到他的心跳得又急又快。

  "蓝道。"她唤道,当她感觉到他源源不绝的力量护住了她,恐惧全都消逝无踪,在她一生中最幸运的片刻后,她又抬头注视他的脸。他皮肤上沾着炭灰,榛绿的眼眸下也沾了一圈,使他乍看之下像只吓人的猛狮。火光在他黝黑的脸上闪耀,照亮他渗金的发丝。他完好无恙,她想道,用钻石般灿烂的眼神凝视着他。没多久她便发现,他一点也不高兴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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