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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好儿郎 第五章

  这一切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没注意就突然发生的?

  小卓捂着因想到那个温柔天真的笑脸时,就不断卜通卜通失控狂跳的心,小脸又是迷茫又是喜悦又是惊吓。

  他的笑容每每引起她一阵止也止不住的心悸,他脾气好到让她老是徘徊在心疼怜惜又想掐住他脖子猛摇晃的冲动里。

  还有他的眼神永远是那么温柔,尤其是看着她的时候,满含着欢喜和宠溺,好像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好像她非常了不起。

  她心头一热,不知不觉傻笑了起来。

  哎呀……真是的。

  可是你才见了他三次面啊!

  内心深处有个不受欢迎的理智声音冒了出来。

  「以商业经营的角度来看,一桩买卖摆在眼前,只要一瞄就能让我血脉偾张,肚子抽筋的,那肯定是件获利丰厚的好买卖……」她自言自语。「做生意都有这种本能了,那应该可以证明一见钟情这种事也是有的,对不对?」

  尤其她自皇宫回来已经过了四、五天,他的形影还是在她脑海里越见清晰,丝毫没有褪色,这更加证明事情已经比她想像的还要严重了。

  桌上的烛台火光晕黄温暖,摊开的帐本字字清晰,可就是没能给她个同声共气的答案。

  「去年收回了一笔天价的利息银子,让全钱庄的掌柜和伙计们都能过个肥滋滋的好年,那时我也没这么感动过。」小卓眉头深锁,越想越有可能,抱着臂慎重的点头。「嗯嗯,最大的买卖都还敌不过当太子爷站在我面前时,那种教我心头小鹿乱乱撞,忍不住想流口水的感觉,这代表什么?我真的很垂涎他吗?」

  不对,她这个钱鬼,该不会是因为联想到那闪亮亮装满满的国库,所以才对太子爷产生爱屋及乌的遐想吧?

  她骇然倒抽口气,「我不至于是想钱想疯了,连这种缺德冒烟的事都干得出来吧?」

  不对、不对,她一定要弄清楚自己心里真正的感觉是什么。

  太子爷那么好,那么善良,如果她真是因为他显赫尊贵的身分和背后那庞大的金库而爱上他,那她还算是个人吗?要怎么跟人家在商场立足?又怎么向广大的中原百姓交代?

  她想到面色严峻,一颗心紧绷纠结到几乎要抽搐。

  就在这时,轻轻砰地一声惊醒了她的思绪。

  小卓的眸光迅速自迷惑变成精明,朝发出声音的左侧方向望去。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低咒了一声,随即又沉默无声,但就在这同时,一根细竹管戳破了糊着雪纱纸的窗子,悄悄的伸进屋里。

  迷烟?!

  她想也不想地伸出食指塞住竹管口,感觉到有股热热又冰凉的气碰触到她的指尖,随即因遇到阻挠而缓缓飘回去。

  小卓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哼,她可是下九流招数的老祖宗,五岁那年就懂得在鱼肉乡民的县太爷饭里下巴豆,拉得那老家伙三天三夜惨兮兮的;七岁时帮爷爷催收欠帐,在死赖着不肯还银的赖员外家里,假意喝了口茶便倒在地上抽筋装中毒,吓得赖员外二话不说马上还钱,还另外给了一笔医药费跟精神赔偿费。

  林林总总的事迹数不胜数啊。

  她满意地听见窗外传来物体晕倒的声响,抽回指头吹了吹,笑咪咪地自书案前起身,好整以暇地走出门外。

  她轻轻踢了下晕厥在地的人,喃喃道:「算你倒楣,刚好碰到本姑娘三更半夜还在为了情事苦恼睡不着,又恰恰好坐在窗边的书案旁。只是没捉到大角色,逮着你这小喽啰也没意思,还怕来个打草惊蛇……好吧,就放你一马。」

  她耸耸肩,正要转身回房,忽然又想到——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对我小卓东家也敢下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给你个教训吃吃,还以为我连这点能耐都没有。」

  小卓坏坏地笑了起来,跑进房里拿了什么物事又回来,然后一阵摆弄过后,这才得意愉快地回房睡觉。

  哈哈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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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嘻嘻,哈哈哈……」京城分号伙计阿甲捧腹大笑。

  「究竟是谁干的好事?」阿乙惊喜低问。

  「也是时候了,阿弥陀佛,他平常仗着是张掌柜的外甥,就拽个二五八万。」阿丙额手称庆。「咱们谁没吃过他的排头啊?」

  「真是报应呀,嘿嘿!」阿甲幸灾乐祸。

  「你瞧见没有?他自个儿还没发觉哪!」阿乙喜心翻倒。

  「瞧见什么?」甫自外面扫地扫进来的阿丁愣头愣脑的问。

  「这个嘛……」阿甲朝一手扶着晕沉沉的头、自内堂癫出的身影挤眉弄眼。「那边。」

  阿丁依言转头一看。

  「噗——」

  犹昏昏沉沉未完全自迷烟效果中清醒的马阿光,那张大饼脸上被写上「我爱香蕉哥哥」六个大字,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活像是遭牛啃过般,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四个伙计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古怪的憋笑。

  「看什么看?」饶是脑子还晕得紧,马阿光仍旧狐假虎威地怒喝道:「不去干活儿还在这儿碎嘴啰嗦,当心我让我舅舅罚你们去挑大便!」

  四个伙计瑟缩了下,嘴里咕哝含糊暗暗低咒,可是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

  「哟——」小卓一身光鲜美丽,手上拿着把团扇慢条斯理的自内堂走了出来。「好大的威风……咦?你是怎么了?把字写在脸上怕人家误会你文盲啊,可我说你书读得不多也用不着想不开,写点别的不好吗?干嘛写那么暧昧暗示的句子?你想勾引谁呀?」

  「你这是什么意思?」马阿光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同时倒退了一步。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小卓柳眉冷冷一挑,笑吟吟的小脸登时变得冷若寒霜。「注意自己的口气!这儿好歹是我路家的产业,你算老几?敢这么对东家说话?」

  「呃,东、东家……」马阿光惊跳了下,打了个寒颤。「小人不敢,不是质问东家的意思,小人只是、只是……」

  「我好意提点你,你却这么同我说话,难道我们京城分号没规矩了吗?」她冷冷一哼,扬声道:「张掌柜!张掌柜——」

  「来了、来了,小姐有什么事吩咐?」张琅急忙自外头柜上跑进来,在瞥见被骂得垂着头缩着脖子的马阿光时,眼底不禁闪过一抹惊怒。

  「这伙计对东家不礼貌,出言不逊还动手动脚。」

  「我哪有动手动脚?」马阿光面色惨白,连忙喊冤。

  小卓眼圈儿立时一红,望向一旁看呆了的阿甲、阿乙、阿丙、阿丁,开口问:「你们作证,他是不是有『动』手『动』脚?」她还特别强调那个「动」字。

  「动」手「动」脚吗?

  「有哇、有哇。」他们纷纷点头如捣蒜,都有瞧见马阿光有「动」手摸自己的脸,「动」脚倒退一步。

  张琅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十分难看,心底惊慌无比,他恶狠狠地瞪了马阿光一眼,怒斥道:「你这个死狗崽子,好大的狗胆,竟然敢对小姐无礼?」

  「舅舅,我没有哇!我是冤枉的……」

  小卓朝悄悄埋伏在暗处的阿虎、阿彪、阿豹、阿獐做了个眼神,随即装作委屈地道:「张掌柜,原来你是他的舅舅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示意他可以对我这个东家胡来吗?」

  这指控可是天大的严重了!

  「小姐,不是这样的,我怎么敢呢?我……我……」张琅惨然变色。

  小卓假意叹了一口气,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张掌柜,我也很想相信你,毕竟这京城分号多年来都由你辛苦扛起重任,我也不想你是那么忘恩负义的人,这样吧,我相信你。」

  「多谢小姐……」张琅大大松了口气,几乎吓晕。

  「可是……」她欲言又止,连连叹息,叹得人心惊肉跳的。「现在当着这么多伙计的面,咱们也得守店规不是?这样吧,我就看在他是你外甥的份上,不同他计较了,可是为了让大家相信你是个多么公正无私了不起的好掌柜,你就当着大家的面,把他的契约拿出来,我拨个几两遣散银让他回乡下种田,这样也算是情理两全了。」

  「这……」张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大感为难。

  「要是你不愿意的话,那我也很难向大家交代呀,恐怕张掌柜你就得委屈点,

  提早退休以示负责了。」她一脸惋惜的叹了口气,「唉,真可惜,你都熬了这许多年了,照我们路家的商规,眼看着再三年你就可以领一笔优渥丰厚的养老金,舒舒服服回乡享福,可现在嘛……」

  「这……」张琅猛一咬牙。

  究竟是要死道友不死贫道?还是要顾及亲情向东家求情?

  可这路小卓可不是个好吃的果子,跟心肠软又好说话的老东家一点都不一样,要是弄巧成拙,反而被赶走的人是他,那他损失不就大了吗?

  「不要哇!舅舅!」马阿光嚎啕大哭,扑过去死命抱住张琅的腿。「你当着我娘的面答应过什么的?你不是说会好好提拔我当上副掌柜吗?」

  「我我我……我哪有这么说?」张琅惊呆了,急忙把蠢笨又不争气的外甥往外推。「小姐,你千万别信他的话,这畜生仗着和我有几分亲戚关系就在店里耀武扬威,我已经忍他很久了,这次他竟然还敢冒犯小姐,就把他撵出去吧,连遣散银也不用给了……」

  「可他好歹是你外甥……」小卓眸底掠过一丝精明的笑意,脸上却满是诚恳地道:「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不会不会,一点也不会!」张琅为了自己的利益,急急忙忙地叫道。

  「好!算你狠!」马阿光哭着求情不成,霎时恶向胆边生,索性一古脑全兜了出来。「你要让我死,我也不教你活——小姐!我舅舅私吞分号里的银子已经大半年了,他——呜!」

  饶是张琅死命捂住他的嘴,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什么?!」小卓佯装一脸震惊。

  伙计们更是看得精采刺激,屏住呼吸连喘气的工夫都舍不得。

  哇!这简直比戏台上演的「四郎探母」……呃,不对,是比「孙大圣棒打盘丝洞」还好看!

  「小姐,你别听他这个王八蛋的鬼话,他诬赖我的!」张琅努力镇定,颤抖着挤出一丝笑,「小姐精明能干,自是不会被他的话拐骗——」

  小卓抱着臂,微挑柳眉,「嗯哼。」

  「是真的!我有证据,舅舅把改过的密帐全藏在床底下那只国安堂药材的匣子里!」

  她眼睛一亮,迅速朝隐在暗处的阿虎点了点头。

  阿虎微一点头,动作奇快地窜入内堂。

  「你这个蠢猪……你、你怎么知道的?」张琅又惊又怒。

  「我偷偷瞧见的,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老鬼。」马阿光一脸得意洋洋。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混蛋!」

  在场众人一下子看左边,一下子看右边,看他们俩争吵咆哮、狗咬狗一嘴毛,真是好不热闹哉。

  「如果是我,会先担心自己得吃上几十年『美味』牢饭。」小卓不怀好意的提醒他们。

  张琅和马阿光这才惊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惊吼了一声,不约而同愤恨地朝小卓扑过去——

  「都是你这臭婆娘——」

  「阿彪!阿豹!阿獐!」她扬声一喊,神情有恃无恐。

  不但是阿彪、阿豹、阿獐,就连阿甲、阿乙、阿丙、阿丁也冲过来要护住东家,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一条远比他们任何人动作还要迅如闪电的人影跃向前,在所有人来不及眨眼间,两下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小卓定了定神,讶然地看着姿势怪异,脸上表情惊愕的僵躺在地上的张琅和马阿光。

  「耶?」她一时间还以为他们挂掉了呢。「这是怎么回事?」

  伙计们没有回答她,反而一脸惊奇地望着连接外厅和内堂的大门口,一个高大儒雅的英俊男人静静地伫立,他灼热关怀的眸光只投注在一个人身上——小卓。

  小卓感觉到那熟悉热烈的眼神,不假思索的回头,眸儿迅速亮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她胸口冲刷过一阵不可思议的狂喜,眉开眼笑了。

  「小卓,你吓死我了。」凤赋缓缓走向她,大掌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将她拉靠到身旁。「他们没有伤害到你吧?你没有受惊吧?」

  她安心地偎近他的身侧,嫣然笑道:「我没事。你怎么亲自来了呢?有没有人保护着你?有没有被发现?」

  「别紧张我,我很好。」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释然地松了口气。「你呀,刚刚怎么傻傻站着不跑呢?万一那两个暴徒伤了你,那该怎么办?」

  「暴徒?」她一怔,迷惑地左顾右盼,「哪里?」

  「就地上那两个。」他的胸口还兀自怦怦惊跳难忍,一想到才踏进内堂就看见两个凶神恶煞张牙舞爪扑向她的男人,他的心脏险些停止跳动。

  幸亏他的第一护卫反应灵敏及时跃出撂倒了两人,否则难保不会有血溅当场的惨事发生。

  「你说他们两个?」她闻言不禁笑了起来,「这两个是三脚猫啦,小意思,再说他们也不能对我怎样的。」

  她早已经设想到了这两个家伙绝对会狗急跳墙,所以早早就安排了人手吃饱专等着他们!

  不过她还是觉得很窝心,太子爷大清早就跑来「英雄救美」,这也太巧了,巧到她不得不相信「姻缘天注定」这句话……呵呵呵!

  她花痴地傻笑着。

  「傻丫头,你实在太善良了。」凤赋忧心忡仲地凝视着她,大掌轻轻地捧起她兀自傻笑的小脸。「人心难测啊。」

  瞧她笑得这般天真无邪傻气,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暴露在何等的危险下……凤赋心疼怜惜着,立刻下定决心——以后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不教她受任何一丝伤害。

  他心底泛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怜爱和疼宠之情,深情而坚定地瞅着她,「小卓,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根寒毛的。」

  小卓眨眨眼睛,猛然自傻笑中醒来。「什么?」

  「没什么。」他英俊脸庞闪过一抹害羞,随即温柔地哄慰着她,「都过去了,你别再想那些残忍可怕的细节,这里就让展护卫处理吧。想必你也累坏了,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可好?」

  跟他出去走走自然是一百万个好,可是她哪里累坏了?她现在还觉得脉搏狂跳,浑身兴奋得燥热难当咧。

  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分号里的害虫一网成擒,她实在太佩服自己的脑袋了,哈哈!

  不过还没有人像他这么疼惜关心她呢,小卓心头喜孜孜的,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呵护。

  「好呀,刚刚可真是吓死我了呢。」她依偎在他身边,甜甜的笑着,「幸好你及时赶来。」

  凤赋爱怜又保护性地将她圈入臂弯里,「乖,现在没事了,有我在这儿,别怕。」

  满脸精悍英气逼人的展护卫,始终沉静地看着他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见主子和小卓的互动时,清瘦的脸上不禁掠过了一抹古怪的憋笑。

  不过也有可能是旁人眼花了。

  「小姐,帐册找着了,这王八蛋果然……」阿虎兴高采烈地扬着手上一大叠帐本沿路嚷了出来,在看到他们精明能干的小姐娇弱地依偎在一名高大英俊公子身边时,顿时呆掉了。

  这简直比去年岁末尾牙上看到老爷光着身子跳凌波微步还教人惊吓百倍啊!

  小姐……楚楚可怜……撒娇……跟个公子爷……

  死小孩,那是什么表情?!

  小卓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话却说得那般甜美温婉。「阿虎,你帮我把东西先收好。还有阿彪、阿豹把人捆一捆。阿甲、阿乙、阿丙、阿丁照常开门做生意。阿獐,待会儿等我爹起床后就带他去逛大街,在我回来前不准告诉老爷刚刚的事。就这样,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要记得吃早饭哦!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饭不吃可不成,好,解散!」

  收到!

  「散!」所有伙计二话不说的在原地一跳,高举双手一拍,就地解散也。

  展护卫肩膀可疑地微微颤动了两下,迅速低下头吞下一声呛笑。

  「小卓,你待伙计真是充满了爱心。」凤赋满眼佩服赞赏地看着她。

  「是呀,劳资双方一定要共同建立起爱的桥梁,这样才能达到商业无远弗届的远大目标。」她说得大言不惭。「我们路家祖训:『没有伙计,哪有利益?苛扣伙计,关门大吉。』我是时时刻刻记着的。」

  「好感人的祖训。」凤赋由衷惊叹。「太有道理了。」

  「可不是吗?」她不着痕迹地牵起他的手,带他往外头走。「还有,我爷爷也常常说一字记之曰心……」

  他们就这样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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