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期待,又害怕。
这些天他没闲着。当初三个人去那小海岛,现在他一个人回来,跟着他去的两名可靠的手下,到现在一直没跟他联络,他也联络不上他们,彻底断了音讯。他几乎可以确定,两个人是凶多吉少。
两个人都跟他差不多年纪。青森没有家人,早早就离家出走,跟着他,是因为欣赏他的性格。洪文只有个弟弟,父母还在海那边的深山内陆。当初兄弟俩偷渡到新大陆为追求可能的将来,洪文干尽了一切能做的,最后投靠到严达手下。洪文跟许多只求多挣钱不一样的地方是,他觉得读书受教育才能本质上改变一个人的将来,所以特别崇敬能进入长春藤名校就读的严崎峻,要弟弟跟严崎峻学习,甚至厚着脸皮央求严崎峻指点他弟弟的功课。
严崎峻没有吝啬,洪文的弟弟也争气,后来进入了著名的麻省理工,严崎峻一直支持帮忙,出钱出力,也因此换得了洪家兄弟深深的感激及忠诚。
但现在洪文生死不明,严崎峻找上洪文的弟弟洪青,并不隐瞒,将一切坦白告知洪青。
「我们的行踪泄露,没有提防。青森跟洪文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息,无法联络上他们,很可能已经遭到不测——对不起,洪青,是我害了他们——」
得知兄长可能的死讯,洪青沉默了许久,才哽声说:「不,严大哥,这不是你的错。当初走上这条路,我跟我哥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他们俩把命交给我,我让他们丢了命,总是该还的——」
「严大哥,你别这么说,我哥跟森哥不会怪你的。」洪青摇摇头。
「我会替他们报仇的。」
「找到仇家了吗?」洪青表情沉肃。
「这不能完全确定。」严崎峻摇头。「但你放心,我不会让青森跟洪文就这么白白死掉,我一定会替他们报仇。」
他取出一张支票递给洪青。「我父亲病发,再活不了多久,他那些黑白事业,我决定都让它们烟消云散。你现在人生有成,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再跟这些扯上任何关系,你大哥也会觉得安慰。」
洪青不肯收。「你真的决定那么做吗?严大哥。」
「我会把该收拾的都收拾掉。」
「我来帮你——」
「不。」严崎峻一口拒绝,将支票塞进洪青手里。「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淌这浑水。」
「你放心,严大哥,我就会做我能力所及之事,不会让自己扯入危险。」
「你好不容易跳出了这泥淖,已经是属于不同世界的人了,何必呢?洪青。」
「我想替我哥报仇,虽然做不到,但能尽一分力也好。」洪青斯文的淡笑一下。「就算是我们兄弟还你的一份情,严大哥。办成了这件事之后,我会斩断以前的一切,从此好好过我的生活。」
严崎峻注视他良久,终于点头。
「你知道『四海餐馆』吧?你想办法混进去,在餐馆里安装点东西。」
洪青点头。「没问题。」
对他这个理工博士而言,要装点「额外」的东西在一家中式餐馆里,不是太困难的事。对方会处处提防严崎峻,但对方并不认识他,他会很好行动。
电话响了。第二声严崎峻便接起电话。
「严大哥,是我。」果然是洪青。「我照你的吩咐做好了,一切顺利妥当。我在厨房、楼下大厅及二楼都留了点礼物给他们。我把遥控器放在×车站的寄物柜,密码是我哥的生日。」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我搭乘今晚的班机回波士顿,一小时后起飞。再会了,严大哥。」
「再会,洪青。一路顺风,还有,保重。」
通讯断了,严崎峻坐在黑暗中,动也不动,仿佛凝结似。也就是在这黑暗中,连空气仿佛都凝结住,寂静地像时间都凝了,一丝细微的声响便回扩到无限。
就是这时,大门传出喀地一声细响。
严崎峻抬起头。光色太暗,掩住了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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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
朱云僵在那,感到抵住她背心的枪管的冰冷,全身的血液倒流,四肢冰冷僵硬。
「这是你第二次拿枪指着我了。」她幽幽开口。
「朱云?」严崎峻一颤。
很难叫他不误认。黑夜这时分,她没有事先联络他,而且一身装扮模糊——她戴着棒球帽,帽沿压得低低的,一件大棒球外套包住,头发整个藏在球帽里,像个十七、八岁少年,更惹嫌疑。
「我等不及,想直接给你一个惊喜——」结果「惊喜」到的反是她自己。她半嘲笑说:「你这么欢迎我,太隆重了。」
幸好他没有直接给她一枪。那些关于「爱」的种种传奇太误人了。
不是说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吗?结果他们之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连她都没认出来,还拿枪抵着她!
严崎峻浅浅一笑,将她拉进屋里,没有克制地用力搂住她,将她整个人拥在胸怀里。
心里的想法,不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两颗心不会自然相通的。但他不擅说,那么,就行动吧。
心动了,然后行动。行动,她才能明白他的心怎么激越的在跳动。
「妳来了。」他低低说。
「我来了。」她低低应。
「我以为——」
「嘘——」她伸手轻掩盖他的嘴唇。他以为她也许不会来;他以为他也许会等到一场空;他以为她也许会就此这么失去影踪。
柔和的灯光亮起,站在他眼前的朱云笑盈盈,严崎峻空虚的心只觉充满宁静安慰。
「朱云……」这名字他这几日里不知唤了几回。
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感受她实确的存在,她真真实实就站在他面前。
「妳的脖子怎么了?!」注意到她脖颈那一圈紫红的淤痕。「是谁干的?」不禁轻抚了抚,为她而心痛。
朱云摸摸脖子,心仍有余悸。「是马雄。你要小心他,他跟他们有挂钩。」
「马雄?!」严崎峻皱眉。「我以为他跟妳——竟然会是他!」
朱云叹口气。识人不明自是她自己的过错,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平凡、有弱点的人而已。
「他接近我都是有计画的,为了那些照片。你也是他们的目标,我们遇到的两次袭击,都是他的同伙干的。」
回想起来,两次事件,都是在见了马雄之后发生,想必是马雄通知同党。
「你的两名手下,也是马雄他们杀的。」
严崎峻动一下,许久才说:「他们有多少人?」
「不知道。」朱云环抱住他,给他一个依附的支点。「我想,跟二夫人大概脱不了关系。」
「她一个人成不了事,没有韩森,她什么也做不成。朱云,妳想想,照片中那男人是韩森吗?」
「我不知道。」韩森是严达的秘书,有时会到大屋去,但朱云从来没有见过他。不是没机会,只是她母亲总会刻意将她支开,不让她有所牵连。
好不容易又见面了,两个人却没有情话绵绵。他们是负担不起浪漫的人,尽管内心也炽热如火焚。
「你父亲还好吧?」她犹豫一下,还是问了。
「他的情况很糟,撑不了多久的。」严崎峻不避讳。「律师现在行踪不明,帮了我一个忙,我得尽快才行。」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把该还的都还——」他顿一下。「有一件事……妳在大屋待了不短的时间,除了妳们母女,大屋那里有谁姓朱?」
朱云想一下,摇头。「我没留意过这个,大家也不会刻意提,多半只知道平时叫的那些名字。」像她母亲,就叫「朱嫂」,少有人知道她母亲的真正名字。
「我爸告诉我,还有一本帐册,只说了一个『朱』字,那个人一定知道有关这本帐册的事,我爸才要我去找这个人。」
「你父亲会相信这个人?」朱云不敢相信。
严崎峻也有同样感觉。「很难置信对吧?像他那样的人,竟也会有让他信赖到足以把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的人。所以,我想,那个人一定跟着我爸很久了,忠心又可靠,对我爸不贰心。」
老式的人最多这种性格。朱云想想说:「这个人在你家应该很久了。会是跟你母亲有关吗?」
「应该不是。我妈过世后,我让她身边服侍的那些人都离开了,我爸不会相信他们的。」
「那么,大屋里有哪些老佣人是很久以前就来的?」
严崎峻笑了笑。「聪明的朱云,我也是这么想的。妳仔细想一下,妳知道的那些佣人里,有谁待了很久。」他不常到大屋去,反而对那屋子里的一切不熟悉。
「我知道有个叫顺婶的,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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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崎峻没立刻联想到此事的重要性,而犯了一个错误,没让朱云立刻指认韩森。朱云也没想到,一心只想到那个「神秘的」叫「朱」的人。两个人急着找出那个人,还有躲起来的律师。
因为不知道遗嘱的内容,如果严达现在死了,却将所有的财产留给严崎峻,那对方一切都白搭。所以,对方应该也急着找躲起来的律师,当然,除掉严崎峻更能一劳永逸。
所以,严崎峻现在大可能成为他们下手的目标。
朱云与严崎峻自然也想到这个,更急着想找出那个人,也因此造成思考的盲点,忽略了确认照片中的人是否是韩森。
「利老大,」男人在座位上欠欠身。「你大概也听说我们老板的事了吧?」
叫「利老大」的五十多岁的、长着鹰勾鼻的男人「嗯」一声,戒慎怀疑地盯着那态度过于殷勤的男人。
「你说你姓涂?」
「涂宏。夫人让我来跟利老大交易件事。」
利老大默不作声,等着。
涂宏倾身靠近,压低声说:「利老大,您想接收我们老板的地盘吧?」
利老大反射地动一下,瞇瞇眼,随即用冷淡的口吻说:「这里没有旁人,你不必压着嗓子说话。」四周只有利老大的人,涂宏为表诚意,把带来的人留在外头。
涂宏干笑两声,收回身子,靠着椅背,说:「不瞒利老大您,我们老板大概不行了,夫人的意思是,她愿意将所有的地盘交给利老大,如果利老大您能出个数字,让夫人安抚底下的人。」
利老大目光一闪,有点心动。但他自有他的精明,并不直接表示。只是说:「我就不相信严崎峻会对这件事保持沉默。」
他们这类人,对老旧规矩看得很理所当然,老子的地盘儿子继承更是理所当然,就并不认为严崎峻会袖手旁观。
「那就要看利老大您了。」涂宏微微一笑。「谁有异议,就让他永远保持沉默。」
利老大目光一缩。「你要我除掉严崎峻?」
「利老大是个聪明人,这交易对您有利无害,您不会这么放过才是吧?」
「少跟我耍嘴皮子。」利老大脸色一横。「我问你,只要我帮你们除掉严崎峻,再给一笔数目,所有的地盘就归我?」
涂宏收起笑脸。「没错,夫人就是这个意思。」
利老大盯着涂宏瞧了半晌,突然桀赔笑起来。「我看是你的意思才是吧,涂宏。」
涂宏又干笑一声。「利老大,您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个小人物而已。」
「是不是,你自己清楚。我不会管那么多,不过,你最好保证,这交易若成了,地盘全都归我,否则,别怪我姓利的没有把丑话讲在前。」
但严崎峻并不像一般在道上厮混的人那样,会在声色场所出入,或在唐人街、华埠地区出没,利老大的手下迟迟找不到机会,甚至踩不着严崎峻的行踪。
他找不到人,这天在自家地盘餐馆二楼宴客时,手下却上来附在他耳边说,严崎峻找上门来。
利老大眉毛一锁,跟众多宾客再寒暄片刻,带着一干手下到隔壁包厢。严崎峻一个人优闲地坐在那里,门口处利老大两名手下紧张地盯着严崎峻的一举一动。
「严少爷!稀客,稀客!」利老大堆着笑上前。
「听说利老大你好像在找我,所以我不请自来了。」严崎峻脸上也挂着笑。几乎不笑的他,这笑,反让他的表情显得阴暗,没有柔度。
利老大哈哈笑两声,不显一丝尴尬。见严崎峻单枪匹马,心里觉得有恃无恐,却又不禁怀疑他背后在玩什么把戏,否则怎么孤身一个人就闯进来。
利老大使个眼色,手下有人退了出去。严崎峻还是一副很优闲的样子,利老大皮笑说:
「严少爷大驾光临,看我都怠慢了!快吩咐厨房把上好的酒菜送上来!」
「不必麻烦了,利老大,我谈完事就走。」
「这怎么行!严少爷来者是客,利某怎可怠慢!」
严崎峻也不客气,说:「利老大,我孤身入虎穴,不清醒一点怎么行。你想这酒菜我敢吃、敢喝吗?还是别白白糟蹋浪费了。」
利老大窒愕一下,一时说不出话,哈哈干笑两声,把尴尬场面掩盖过去。门外刚刚出去的手下这时悄悄出现,对利老大摇摇头。利老大转向严崎峻,锐利的小眼稍微瞇起来,猜不透严崎峻在搞什么把戏。
「严少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今天上门来有何贵干?」他手下巡查过了,没有可疑的人,严崎峻是独自一人上门的。
「我也想请问,利老大找我有什么紧要的事?」
利老大直视严崎峻,挑明说:「除掉你,这一带地盘就都归我。」
「我想也是。」严崎峻毫不惊讶,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像钢笔的东西。「你打算杀我吗?利老大。」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利老大脸一沉,手下团团围住严崎峻。
「你以为我会什么都没准备,就贸然找上门来?」严崎峻仅扫了那几人一眼,优哉地坐着。「你看看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利老大瞇瞇眼,神色更阴沉。「什么意思?」
「先坐下来再说吧,利老大。」
利老大没动,怀疑地盯着严崎峻。「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也没什么。」严崎峻耸个肩,比比那钢笔。「我只要轻轻这么一按,你这家餐馆就会炸个粉屑冲天而已。」
利老大脸色一变,惊慌地与手下对看一眼,但很快稳住,沉声说:「炸了这里,你不也难逃一劫?」不怎么相信。
「没错。我在赌,看利老大你爱不爱惜你自己这条命。」
利老大脸色又一变,死命盯着严崎峻,像想看出他说的有几分真实。严崎峻一贯面无表情,利老大绷着脸,凝重地坐到桌边。
「你有什么条件?」脸色很坏。
「谁要你杀我的?韩森?」严崎峻脸色更冷。
「差不多。不过,来谈的是个叫涂宏的家伙,我查出他是韩森的助理。」
涂宏?严崎峻记得韩森身边有这么一个助理,印象却模糊,并没有对那人注意太多。
「他说他是代表夫人来的。」
「条件呢?」
「除掉你,再给一笔数目,地盘就由我接收。」
「挺合算的,是吧?利老大。」
利老大愀然变色,瞅了瞅他。
严崎峻说:「我也跟你谈个交易,利老大。」他刻意一顿,见利老大挑挑眉,才继续说:「地盘可以给你,就你跟他们讲定的那个数目好了。不过,我要你别插手这件事,叫你的手下别淌进来搅和。」
「就这样?」利老大不禁动容。
「就这样。」严崎峻站起来。「不妨老实告诉你利老大,我没有意思继承我父亲的地盘,也不想管这件事,但有些事我必须清理。如果你执意跟我作对,那我也只好对你不住。」语调平常,就像在聊家常天气,却充满了威胁。
利老大又盯他一会,说:「你保证?」
「我不会出来抢夺地盘。但怎么收服底下那些人,就看你怎么做了。」
只要严崎峻不出头抢夺地盘,底下人无「共主」可奉,收服起来就简单多了。毕竟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收服几个小头头,就不怕底下喽啰不听话。
利老大很快打定主意,不是说他就绝对相信严崎峻,但他在这道上这么多年,眼看严达黑白通吃却屹立不倒,身边没好参谋自然不行,那参谋显然就是严崎峻了,所以对严崎峻也不敢小觎。
「好,就这么说定,我跟你做这笔交易。」
「一言为定。」严崎峻说:「那些『鞭炮』装在厨房、一楼大厅及隔壁包厢,不难拆除。」把位置告诉利老大。
利老大抽口冷气,暗出了身冷汗。严崎峻这家伙是玩真的!他暗暗庆幸没有鲁莽行事。
「请把钱汇到这里。」严崎峻给了利老大一个帐号。
「你是怎么装上这些东西的?」利老大忍不住追问。他的人日夜守在这里,他怎么避过那些耳目办到的?
严崎峻不浮不躁。「恕难奉告。」
他当然不会告诉利老大,偶尔市消防局派人来检查消防装备及逃生设施时,要多提防一下,确定一下对方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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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了,是不是就都会像顺婶那样,「心如止水」、「不动如山」?艾咪瞅瞅此刻跟她一起坐在厨房桌边一起拣菜理豆荚的顺婶,一堆话在嘴边打转,几次要溜出来。想想,撞见夫人跟先生秘书的「好事」,那种「激情」,顺婶居然还能那样一副没事人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整座泰山都压在她面前了,她连眉毛都不动一下!艾咪愈想愈觉不可思议。
人老了要不就成精,要不就麻木了,才能那样「不动如山」。她可不行,到现在,她心里还在蹦蹦跳。
「顺婶……」艾咪觑觑顺婶。
「话别那么多,快干活!」顺婶连头都不抬,眼观鼻,鼻观心。
艾咪扁扁嘴,有一搭没一搭拣理那些豆荚。她十多岁就到大屋工作,虽然待了不短时日,也算「老人」一个,但却还不到三十岁,心态、穿着、说话方式都还有少女的花稍,碰上顺婶这么一个「老人」,实在叫她泄气。
「雪莉,」顺婶喊另外一个年轻女佣。「把这些菜洗一洗。」
雪莉拿了拣好的青菜过去。顺婶又低头拣豆荚。
「顺婶,」艾咪到底憋不住,找了话说:「小柔有没有消息?她去了加州有段时间了吧?」
「前几天打过一次电话回来,还是老样子。」顺婶木着脸。
所谓「老样子」,就是打电话回来要钱的。顺婶的丈夫早早过世,就只有一个女儿;但女儿没学好,十多岁就未婚生了个孩子,把孩子丢给顺婶,跑去跟其他男人鬼混,不管顺婶怎么说,全当耳边风。几个月前,甚至丢下孩子跟顺婶,跟一个飞仔跑到加州去,说是在洛杉矶。顺婶也死心了,只怪自己没把女儿教好。
「仔仔呢?好几天没看到小家伙了,又胖子是不是?」艾咪比画个「小肥娃」的手势。
提起孙子,顺婶木然的脸才透出一丝笑意。说:「又重了一些。仔仔这阵子胃口特别好,特别会吃。」
许多佣人就住在大屋里。艾咪因为瓜熟年纪,有她的社交生活,所以早不住大屋。不过,顺婶先生早逝,拖着一个女儿,现在是一个孙子,一直住在大屋里。
「等会我到后头逗逗他,可别胖得跟不倒翁似!」
顺婶脸上不禁又浮起笑意,一边拣理豆荚。
「艾咪,电话。」雪莉跑过来。
「怎么打到这里来?」顺婶摇头。「不是告诉妳,别让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打电话到这里吗?真是!」
艾咪耸个肩,喜孜孜地跑去听电话。那头传出的却是个女人声音。
「艾咪吗?妳还记得我是谁吗?」
「谁晓得!」艾咪没好气。这女人,她以为她是谁,吭个声,她就应该记得、应该知道吗?「妳是谁?我应该记得吗?」
对方发出「果然如此」的笑声,说:「我就知道妳一定会这么说。我是小云,我刚好有事到附近来,很想妳跟顺婶呢!我请妳跟顺婶吃饭,顺便介绍妳认识个帅哥,是真的很帅哦,妳不来损失就大了!」
「妳到底是谁?」听见有帅哥,艾咪动摇了。
「都跟妳说我是小云了。记得哦,六点在××餐厅。一定要带顺婶来!」
「为什么一定要带顺婶?」艾咪狐疑。
叫小云的也干脆。「因为我有事想拜托顺婶,所以想藉妳带顺婶过来。可是,我不能让妳白忙,就介绍帅哥给妳,答谢妳的帮忙。」
「真约?」
「真的。好了,等妳来喽。」
艾咪半信半疑,想不起有认识一个叫「小云」的人。告诉顺婶这件事,顺婶当然摇头,并告诫她没事少去找事。
「可是,去看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如果真有帅哥,那倒赚到了,所以艾咪有些不以为然顺婶的告诫。
「妳啊,听到有帅哥,头就昏了。」顺婶摇摇头。
艾咪干笑一下。「好啦,顺婶,去看一下又不会怎样。走啦,跟我一起去看看啦!」硬拖着顺婶出去。
叫「小云」的,其实也是抓紧了艾咪这种心态,对艾咪的个性不算陌生。
那是一家洋人开的小餐馆,灯光幽暗,迥异于中式餐馆那种嘈杂明亮。艾咪还好,但顺婶有些不习惯。两人犹豫着,里头桌位有人向他们招手。
「艾咪,顺婶。」艾咪拉着顺婶过去,看见那人,呆了一下。那人却笑吟吟招呼她们。
「朱朱!」终于,艾咪暴出一声低呼。
顺婶也很意外,但没像艾咪那么喳呼,拉着艾咪坐下。艾咪还在小声喊说:「妳还敢跑回来!」
朱云笑笑的。顺婶看看她,眼睛有点红,说:「真的是朱朱呢!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妳了。妳妈好吗?」
朱云摇头。顺婶点头表示了解,没再多问下去。
「妳怎么跑回来了?」艾咪不禁啧啧,佩服她的大胆。突然想起什么,「啊」一声,说:「多半是没什么帅哥了,对不对?」不禁白了朱云一眼,这样诳她!
「帅哥还是有的。」朱云朝邻座背对她们的男人抬抬下巴。
那男人转身过来。
「少……爷!」顺婶一呆。艾咪也一呆。
严崎峻移过去。「不好意思,顺婶,还有艾咪是吧?用这种方式请妳们出来。」顺婶跟艾咪他当然见过,但他不常到大屋,关系并不密切。
艾咪仍呆着脸,目不转睛望着严崎峻,喃喃说:「真的是少爷!朱朱,妳怎么会跟少爷在一起的……」
「我请她找妳们出来,想请妳们帮个忙。」严崎峻与二夫人不合,在佣人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消息。
「你去看过先生了吗?少爷。」现在严达病倒住院,即便是佣人,也知道二夫人这边占上风。
严崎峻点头。
「先生的情况如何?」顺婶问。那天还是她发现先生昏倒在地,她慌忙通知二夫人,想叫救护车却被斥退。
「老实说,不太好,可能撑不了多久。」严崎峻一一扫过顺婶跟艾咪。「妳们应该也了解现在的情况,我不方便到大屋去,只有请妳们出来。」
「我一定会站在少爷这一边的!」冲着严崎峻的英俊长相,加上一向对他仰慕,艾咪一下子就选了边。不假思索说:「少爷,你不知道,夫人跟韩秘书勾搭在一起了,我跟顺婶都亲眼看到了!」
「艾咪!」顺婶阻止艾咪讲些更不堪的。
果真是韩森在幕后策画这一切的?!严崎峻与朱云交换个眼神。
「顺婶,」朱云说:「妳在大屋很久了,比我妈还久,妳知不知道大屋里有谁也是姓朱的?或者名字中有个朱字?顺婶妳不会刚好姓朱吧?」
「我姓何,娘家姓吕。」顺婶摇头。「除了妳妈,我不知道大屋有谁是姓朱的。」
朱云又与严崎峻对望一眼,有些失望。
严崎峻说:「那么,顺婶,妳知道我爸是否有对谁比较信任亲近?」
顺婶想了想,摇头说:「先生公事上的事,我们自然不清楚。我们这些佣人,也就帮忙一些家事、打杂,先生对我们很客气,但不可能跟我们说那些。」
的确很合理,以他对他父亲的了解,也应该是这样,他父亲不可能信任谁的。但严崎峻还是有所不解,为什么他父亲会对他说那些?「朱」?哪个「朱」呢?究竟是什么意思?
「先生真的对我们很不错,」艾咪插嘴说:「尤其是小孩。先生好像很喜欢小孩,对仔仔特别好,不时买些蛋糕、饼干给仔仔吃,很疼仔仔,对不对啊?顺婶。」
顺婶微微一笑。「那是仔仔的福气。」
「仔仔?」朱云问。
「小柔的孩子啦,才三岁大一点。」艾咪解释。「小柔把仔仔丢给顺婶自己跑了,所以都是顺婶在照顾仔仔。但先生真的很喜欢仔仔,很疼他,常会逗仔仔玩,还买很多东西给仔仔。仔仔吃得肥嘟嘟的,先生还笑着叫他是『小猪仔』,喜欢拧仔仔的腮帮——」
朱云不禁动一下,看向严崎峻。严崎峻点个,转向顺婶,表情有些凝重。
「顺婶,我想请妳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