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打架?」问题丢给兄长,她的目光还是不愿意直视管墨。
只能偷偷地拿眼角瞥他一下、再一下。
赫!好丑……却仍旧丑得很有型。
「嘿嘿。」
「谁赢了?」板着脸,但眼眶却冷不防的又泛红、涌泪。
五哥已经很久没干架了,自从只剩兄妹俩相依为命后,他便常嚷着要从良、改过向善,做个走气质路线,温文儒雅的生意人;而管墨,他向来就讨厌拿拳脚功夫讲道理,没想到,这两人竟大打出手?
「妳希望谁赢呀?」拓跋斯五也坏,明知道小妹嘴硬心软,偏又爱逗她。
果然!
「当然是五哥。」
「真的?」
「当然!这不是废话吗?五哥问爽的呀?这种人,打死他算了。」恨恨地,她连珠炮般扔出好几句狠话,甚至忍不住朝他瞪去,见他闻言不怒反笑,她差一点又软下了心。
还会笑?哼,可见五哥有手下留情,没将他那口又白又漂亮的牙齿给打断。
「你别再傻笑了,当心我一时想不开……咳,小掬,妳都收拾好了没?」
「嗯……」她应得很迟疑,下意识又偷偷往他脸上瞟去,胃部一阵翻滚,她赶忙移开视线。
这一趟飞离台湾,大概真的就跟他莎哟娜啦,此生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吧?
「都弄好了就走呀,杵在那里做什么?等着开同乐会呀!」将几上两袋衣物扔给身手不分轩轾的管墨,不小心瞧见妹子砍来的眼刀,他干笑一声。「我的手伤得较重,他只有那张脸被我打丑了,叫他提一下东西,不过份吧?」
「我……随便啦!」
「难不成妳心疼呀?」
「五哥!」跺跺脚,她连瞪也懒得瞪,径自夺门而出。
「走这么快,妳是赶着上哪儿吃喜酒?」嘴里犯嘀咕,拓跋斯五却丢了个眼色给管墨,追了上去。
电梯来了,空的。兄妹俩走进去,还有一大半的空间,两双神似的眸子盯向管墨,只见他耸耸肩,正欲跨进电梯的时候,瞧见拓跋可掬又迅速撇开脸,他眼神一黯,缩回脚,不作声的任由电梯门在三双眼前阖上。
「妳见了他,还这么不舒服?」
「嗯。」她也不想这样呀!就算住后再也没交集了,也不忍心伤他自尊,但每瞧他一眼,胃部就忍不住滚呀滚的,任她怎么憋也憋不住。
「那……这,怎么办呢?」拓跋斯五有些自言自语,不知道东窗事发时,自己还能不能留个全尸。
「反正,各有各的路,还能怎么办?」
听进妹子哀怨的轻叹,再斜睨那颗低俯的脑勺,他笑得有些苦哈哈。
突然,拓跋可掬大喊一声停下脚步,神情复杂的望着兄长。
剎那间,他的心跳停住了。
「呃,五哥……」
「什么?」该死,不会是被她察觉他跟那姓管的……
「我的衣服……」被管墨拿走了,这、这下子可好了,他拿走她的衣服,她要不要去跟他讨回来?
「喔,等一下再跟他要就是了,妳急什么?」
等一下?
来不及消化掉五哥的随口一言,才刚跨进停车场,一辆BMW停在车道旁,后车箱已然掀开,有个人弯腰在搬弄东西。
搭着她的肩,拓跋斯五拉开驾驶座旁的车门,示意她上车。
「谁的车?」
「能开、能跑、能载人,妳管它是谁的呀?先上车吧,医生说,这几天妳还不能太劳累,也别站太久。」
虽然心生疑惑,可是她也没想太多,乖乖的坐上车,试图从后视镜瞧清楚那个弯腰的男人是──管墨?!
他在这里做什么?
瞪直眼,她呆呆的看着他盖上后车箱的车盖,掠过五哥的身边,然后,坐上驾驶座,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车上,还有被这个变化震得措手不及的她。
「你──」怒气在胸臆间翻腾,不待她骂出声,一堆酸液就涌了上来,尽数吐到他身上。
拓跋可掬傻了。
管墨的脸色也难看到极点。
车内气氛霎时比北极气温还要低,静默了一会儿,见那张铁青的脸色更显阴沉,拓跋可掬尴尬到爆红。
「我……」嘴才张,又是一古脑的酸液涌上。
这下子,她的脸色急速凉化成透明的白皙。
好像刚从北极开回来的冰冻车直驶进管墨家的车库,车停、人静,却无掩其中的波涛汹涌。
「吐完没?」
拚了命的抿住嘴,她的眼睛朝他眨巴眨巴的,不敢开口。
「先去浴室冲洗干净吧,进门后,右转。」
不待他再催促,她跳下车,飞也似的冲进屋子里,根本没心思停下脚步,瞧瞧屋子里的阳光洒遍及朴实简约的摆设,依着他的描述,找到浴室,关上门,直接跳到马桶上,蹲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她在浴室里呆呆坐了好久好久,完全无视身上被波及的酸液及散出的异味,见到墙上有支话机,拿起来便拨出了。
「喂?」
一听到五哥的声音,她火气一猛,劈头就骂得他狗血淋头。
拓跋斯五倒是平和得很,知道妹子的情绪正High,不吭气,任由她洒尽三字经,随她骂到累、骂到爽,骂到舌头打结瘫坐在马桶盖上,这才温声解释。
「你要我再给他机会?」她难以置信。
五哥何时变得这么以德报怨了?
「不是给他,是给妳自己。他算哪根大萝卜?要我给他机会?」初衷未改,还是很想拿把杀猪刀将他劈成两半,哼。
「我不要!」
「这么大声,元气恢复得不错嘛,妹子,妳这是在喊给他听,喊给我听,还是喊给自己听?」
拓跋可掬傻住了。
「离开台湾又如何?只要妳没将心带着,走到哪儿,妳都不再是我那个开朗会笑又会闹的妹子。」
听进五哥的话,她沉默了。
「我不想妳带着一辈子的内伤流浪。」
「就算留下来,又能重拾几分以前的我?」
「那就别想太多,一段时间后,让新的心情来决定一切吧!」叹笑着,知道妹子的态度有了软化,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干完架,喘吁吁的两人靠墙瘫坐,他扔了根烟给管墨,当点燃的两管烟苗弥漫在彼此间毫无遮掩的空间时,管墨说话了。
沉稳的嗓音透着一丝困惑,他说,他不相信海估石烂的情爱,向来对情爱也看得很开,却没料到竟在认识可掬后,才初尝嫉妒的难受滋味,同时了解什么叫做失去后的痛彻心扉,在还来得及之前,他要力挽狂澜,不想让自己有一丝的后悔与遗憾。
听管墨语气平淡却更显真诚的将意图摊开,没有呕心沥血的诅咒兼发誓,也没有热泪婆娑的激情求和,不知怎地,他就是忍不住信了他的承诺。
因为,管墨眼中的执着太显而易见了,也因为……去他妈的,任何一个男人在干完架后,不逃也不避,反而能心平气和的跟对手嘀嘀咕咕……反正,赌上亲情,他就是想押管墨这一方。
拓跋斯五知道自己绝对会被妹子骂到臭头,可是,妹子向来嘴硬心软,若他不帮着推她一把,那就等着看她成了到死仍守着一份干涸回忆的老姑婆啦!
「五哥,你真认为他有心?」
「有没有心,得由妳自己去感受,问我?哈,他想把的可不是我耶;更何况……」他停了下来,存心卖关子。
「何况?」
「傻妹子,别怪五哥没提醒妳,就算感觉没了,真对他死了心、绝了情,但这段时间来受到的委屈,妳不会找机会报一下仇呀!」说到最后,他笑得很真心。
这,才是他的后备计划!
非得要管墨彻底了解,女人,可不是这么好惹的,尤其是拓跋家的女人,没十成十的本事,他竟敢惹?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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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仇?
在管墨吹毛求疵的眼皮子底下,足足养了一个星期的身体,拓跋可掬从没想过要怎么将他折磨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不过,倒也不感动他竟然将她软禁在传闻不曾有女人涉足过的窝,一心一意就只想离开他。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捧着已经喝惯了的补汤,她的每日一问又出现了。
管墨不语,一双蓄着兴味的黑瞳瞧她边说边侧首干呕,至少算是有进步了,她现在不再面对他,一张口就吐得他全身都是,纠在心坎的那根绳结也微之一松。
「我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对!」
「不是离开我?」
「一样。」
「人跟屋子,哪儿一样?」
「都是死东西!」干么,他今天心情这么好,想跟她耍嘴皮子?
「真狠。」
「拜你所赐,跟你学的。」
「想不想学别的?」
抿紧红唇,她听进他的一语双关,瞪着他,满肚子闷气,环视四周的一景一物,眼里瞧的不是让她赞叹不已朴质且舒适的摆设,而是不死心的想再找找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砸烂那张越看越迷恋的脸。
屋里的东西,能摔的都给她摔光了,连那张厚重结实的原木椅子也被她摔得四分五裂,她真的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无理取闹,只因为,好几次她都已经冲到门口了,却仍被眼明手快的他连抱带拖的逮回房间,气极之余,在他箝制下奋力挣扎的她一脚便将几上的陶缸给踢倒,听它落地锵的一声破成两半,她的心也抽了一下,眼角瞥见他的脸色一变──她没看错,他的脸色真变了。但她哪知道那是管伯伯亲手捏的陶缸呀?还有木架上的琉璃灯、墙角的皮雕饰品,全都惨遭她毒手。
管伯伯没事干么那么多才多艺?害她即使气急败坏,也不敢再任意的拳打脚踢兼摔东西了。
「汤喝光。」
她乖乖的一口接一口,想到这几天都是他洗手做羹汤的打理两人饮食,不知怎地,就觉得眼眶又酸了起来。
为什么他要这么委曲求全?甩了她的是他,不是吗?而且,孩子也没啦!他干么还想跟她纠缠?
「怎么了?」心,一旦定了下来,她细微的心思与表情变化,就完全逃不过他的眼。
「为什么留我?」
「妳说呢?」
「我?谁知道你的脑袋装什么……跟我瞪了这么多天的大小眼,你不腻?」
「妳腻了?」他反问。
才不,瞧他是会上了瘾的,话说回来,为何这几天他的脸色也没比她好看到哪儿去?他是怎么了?差一点,无心却蕴着关心的话就要脱口而出,急忙在舌尖将它们给吞回肚里去。
管他是死是活,都不关她的事,再也与她无关了!
「可掬?」
听他的嗓子放得又柔又软,蓦然间,她全身的寒毛全抖了起来,连神经也不自觉的绷紧──他,好像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如果我说,让我们重头再……」倏地,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瞅着她目不转睛的凝望与略略显现的失望,他歉然地摇头叹气。
「Fanny?」
听他喊了声女性的英文名字,拓跋可掬微微皱起眉心。
Fanny?好熟的名字?谁呢?怎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管墨瞄了她一眼,虽然清楚她表面不在意,可是耳朵已经竖得长长的了,他心里苦笑连连,倒也不避讳的在她面前跟电话彼端的人问候来、问候去,聊了好一会儿。
然而,越听拓跋可掬就越光火。
Fanny不就是李佩珊?她差点忘了,跟他一块儿享受春宵、High到不行,才会双双撞车的人,不就是她?!
待他收线,情绪完全不受控制的她,立即将炮火攻向他。
「旧情难忘呀?」心好酸,也很痛,气他的左右逢源,恨他的处处留情,更恼他的狠心。既然在接情人电话,干么不滚远一点,偏要在她前面轻声细语,怎么,想存心刺激她啊?
「只是个问候。」
「问候?哼,鬼才信哩!」气得不想再多瞧他一眼,她边吼边冲回房间。
啊,这就是女人的醋意吗?
无奈又失笑,管墨下意识的摇摇头,新奇且心甘情愿的跟在她身后,预备好好展现三寸不烂之舌来安抚她的情绪,却没料到才走两步,就觉得头晕目眩,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停步,浓眉蹙起,他伸指揉着僵麻的太阳穴,脑中才闪过不对劲的念头,一阵又一阵的剧痛突然窒住了他的气息,连呼救都来不及,便晕了过去。
「怎么不讲话了?」呛声从房间传了出来。
客厅一阵冷寂。
「别顾虑我啦!你爱怎么跟她难分难解都无所谓,反正,我又管不着。」
等了几秒,还是没听到他的解释,她偷偷从门缝里打量着客厅,没看到人。
咦,他呢?
纳闷的探出上半身,正打算扬声喊他,就瞧见瘫卧在地上的人。
顿时,再一次的天旋地转袭向她,她咬牙抗拒白幕的聚拢,忍住接二连三涌上的干呕,连忙冲到他身边跪下,见不醒人事的他脸色发青,慌乱的脑子极力想厘出一条救命的管道。
谁能帮他?谁能帮帮她,谁……
「对,119!打119……119……」强忍住充盈在眼眶的泪水,她冲向电话,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救他,千万要来得及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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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不能再拖了。」
「这话我听过了。」
「那,待会儿我叫护士拿手术同意书……」
「别急。」
「随你啦,你想拖到什么时候,就拖到什么时候!」性命交关,他还这么云淡风清的要她别急?
见她哭红的眼又开始洒起泪水,管墨的感觉也随之起了酸酸甜甜的震慑,一滴一滴,全将她激动的泪水揽住被掀起涟漪的心湖里。
「你都完全没感觉?」
「当然有。」
「骗人!」她打死不信。「既然觉得不舒服,那为何不回医院检查?」气呀,她气得想直接一棒子敲破他的脑袋,看里头除了血块,到底还装了些什么?!
刚刚医生说了,他前些日子车祸时有脑震荡,本就该住院观察个几天,是他老兄拚死拚活也要出院,结果经过半个月,铁齿的下场就是脑子里有几个小血块没法子自动化掉,挤压到神经,如果不动刀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是对妳的感觉,百分百!」他没好气的嘀咕。「除了妳,我对其他的事情都毫无感觉。」
「管墨,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还在跟我嘻皮笑脸。」
「妳有看到我在笑吗?」
「……」
凝望着那双水汪汪、薄雾始终未褪的红肿泪眼,他叹了声。
「我好冷。」
「冷?我去替你再要条被子……」
「上来。」他喊住她,朝她伸出手。
嗄,两人挤在那张狭小的病床上?
讶望着他,反对的意见还在蕴酿,背叛理智的双脚已经自动的移向床,双手攀上了他的胸膛。
面颊倚在那熟悉且温暖的胸壑,随之起伏,拓跋可掬忍不住又热泪直淌。
他无言,她也无语,交握的双手紧贴在两方心窝上,尽夜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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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了一夜,天亮后,见她睡得正熟,管墨蹑手蹑脚的径自找到正在巡房的医生,交换意见后──他执意要离开医院。
气急败坏的拓跋可掬说破了嘴,也劝不醒他,只能眼露凶光的跟在他身后。
「这次,有先跟医生打声招呼了。」
「你要走,谁留得住你呀!」
「我还有事要办。」
「有事?当然,啊,那是当然的啦,你是大忙人,永远都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办!」含枪带箭,她的脸臭到不行。
「好酸。」
「哼,你的感觉还在呀?我以为它们都被血块给压到神经尽失了哩!」
闻言,管墨不怒反笑。
拦了辆计程车,他却迟迟不上车,只是一个劲儿的瞧她,瞧得很专注、瞧到她脸红心跳,几乎要飙气了,这才绽出淡笑,开口道。
「拓跋可掬。」
「嗄?」
「妳几岁?」
「快二十三了。」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她一头雾水,却也是有问必答。
「我叫管墨,今年三十岁,很高兴认识妳,还有……」
「还有?」
「我们一定会结婚,而且,我会让妳再一次爱上我。」
他这是?
「这一年,就我们两个,不再有别人,妳想上哪儿,我陪妳。」
这……他这是在跟她……剖心告白?!
「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重新?」她望进他的眼里,娇脆的嗓子因为过于激荡的心绪而变得瘖痖。「何必呢?我从不曾中断对你的感觉。」她总算诚实道。
「我知道。」
「你──」
「妳从来就不擅于掩饰自己。」
「那你愿不愿意回医院开刀?」接二连三的震撼中,她没忘掉这件事。
「我就知道妳要提这事。」
「愿不愿意?」
「可。」
回想起初识的那一天,他也是这么吊儿郎当的应着她,吸吸抽着酸气的鼻子,她忍住笑意。
「这是好还是不好?你好歹也说清楚一点。」
「好。」他也想起了那一天,露笑。
「真的?」
「跟我爸妈吃顿饭,然后就回医院,这样可好?」早上一席交谈后,林医生已经在排开刀房的时间了,但怕她担心,他决定晚点再跟她说。
「跟他们吃饭?去花莲?」她讶问。只顾着跟他闹别扭,完全没想到问他究竟想上哪儿?
「他们早上已经到了台北,现在就在家里,等着见媳妇了。」
「赫!」
「妳以为,没挂保证,妳哥会这么爽快就让我将妳抢到手?」扔下这颗炸弹,没等她再催,他弯腰坐上了车。
抢?
这个字眼又将她稍稍止歇的泪水给逼了出来。
「妳不上车?」
「喔。」拭着像是断了线的泪水,拓跋可掬迎向他从车内伸出来的大手,牢牢握住。
何必抢?无论何时,只消他一个眼色,她就乖乖的俯首称臣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