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泽哥哥。」她低着头,脸上没有以往的笑容。
「初舞,妳最近不舒服吗?」他审视着她的脸,关切地问:「为什么最近总见不到妳?」
「没事,只是不想频繁入府,引人闲话。」
君泽沉吟着,「初舞,若是我父亲提的亲事让妳不快,我不会勉强妳。」
「不是这样……」她斟酌着词汇,「我,我很喜欢君泽哥哥,只是还没准备好。」
他松了口气,笑道:「妳年纪还小,现在想这件事是有点早。」
脸色有点苍白,她看了他一眼,「君泽哥哥,能问你个问题吗?」
「有什么话妳尽管说啊。」
「你,为什么会选我做你的妻子?」
君泽的眼中是柔柔的宠溺,右手轻抚她额前的短发,「因为我一见到妳,就对自己说,这样好的女孩子,我要疼爱她一生一世,让她永远像我初见时那么单纯、快乐、幸福。」
初舞听后没有微笑,反而深深蹙紧了眉头,「君泽哥哥,谢谢你这么关爱我,可是……」
「怎么?」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妳有什么顾虑吗?」
「我……」她迟疑许久,「如果我说,我想到外面走走,你同意吗?」
「到外面走走?妳是说赏花踏春?」
她摇头,「不是,就是到外面的世界去走走看看,也许要三、五年才回来。」
君泽怔住,「妳要到外面去做什么?」
这下反而把初舞问住。是啊,到外面去,到底做什么,她又能做什么?但是,话已出口,她就不能收回。
「我想到外面去,做个女侠!」她把自己的「伟大理想」说出,看到君泽先是错愕,而后忍俊不禁。
「妳想做女侠?没想到妳喜欢那些侠客列传的故事。」
初舞像受了侮辱似地噘起嘴,「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我自小就练过功夫的,十几个家丁也近不了我的身。娘在世的时候还说我是练武的奇才,假以时日,必然成为武林中的轻功第一高手!」
她颇有气势的宣言让君泽笑出声,「初舞,妳是真的想做个女侠?」
「是啊,但是爹不让,他说女孩子就应该有女孩子家的样。」
「所以,妳才会显得这么不开心?」他有些顿悟了,「可是,我听说外面的世界非常复杂,人人都说江湖险恶,妳又是一个女孩子……」
「难道就因为是女孩子,所以一辈子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初舞激动起来,声音不禁飙高,「娘本来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后来嫁给了爹,却落得郁郁而终。她天生是鸟,非要被关在笼子里,还怎么能高兴得出来?娘死的时候,心中有多痛苦,我爹根本不知道!」
君泽深深地震动,许久没有开口,直到看到她眼中转动的泪水,他才缓声说:「初舞,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是不是舒服些了?」
她一把抹去眼角的泪水,低声开口,「对不起,不该对你大声说话。」
「妳肯把心里话告诉我,我很高兴,这说明妳的心中有我。」君泽柔柔的看着她,「虽然我不想妳到外面去,因为外面有太多危险,但是,如果妳真的想飞,我不会让我的怀抱和王府变成束缚妳翅膀的金色鸟笼。
「妳的事情,我会先去和妳的父亲谈,然后再和我父亲说。妳想飞就飞吧,等妳飞累了,我的身边永远都可以让妳降落停靠。」
初舞呆呆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话,直到他把一个吊坠挂到了她的脖颈上。
「这是我家祖传的玉坠,据说可以消灾解难,我戴了十几年,现在转送给妳,也希望妳平安。」
「这是你的传家宝,我不能收。」她想摘下来还他,却被他按住了手。
「我送妳的第一件东西,妳可别拒绝,以后妳在外面行走,我也可以少一分担心。」
她只好停止动作,任他将那个吊坠在胸前整理好。
「妳的父亲在哪里?」
「他上朝刚回来,大概在书房。」
「我去见他,妳等我的消息。」
初舞目送他离开,半晌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这样简单地答应了?真的不介意她这个看似荒谬的念头,还可以帮她?为什么他对她这么好?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喜欢自己吧?
可是,为什么面对他的一片柔情,她除了深深的感谢之外,却不能多留出一分的心动给他?
「心软了?后悔了?」窗外飘来优美的声音,清冷而有韵味。
她的精神一震,打开窗户,意外地竟然看到雾影站在窗外对她微微含笑。
「你怎么会来?」她难掩脸上的惊喜。
「想来看看妳是否对君泽说得出口妳的梦想,如果妳说不出口,以后的种种也不用我再为妳费心,如果说了……」
「我说了,你准备怎样?」她骄傲地扬起头。
「我很庆幸妳能说出口,妳的勇气我很佩服。」他隔着窗棂对她伸出手,「今后的路,妳我将同行。」
这一次,她没有迟疑地将手递过去,与他十指交握。「雾影,你有什么打算?我们能去哪里?」
「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但,如果只想做只小小的飞鸟,妳的志向未免也太小了。妳难得能有机会逃出这片牢笼,我希望妳起码能做一只翱翔于天的凤凰,哪怕是一只振翅起舞的仙鹤。」
「我?我可以吗?」她的脸上焕发着动人的神韵。
「妳可以的,有我在,妳当然可以。」雾影目视着她,神思缥缈,「这一生,我从不信有人可以和我并肩而行,唯有妳,我相信是个例外。」
这或许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胜过无数的甜言蜜语,让初舞的双颊红如火。
她隐隐约约明白自己为何面对柔情胜水的君泽时,不会有丝毫的动心。就是这个人,这双眼,让她甫一对视之初,就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与他并肩而行,会是怎样的美丽风景?
心旌动摇的时刻,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分,忘记了那个与她将有婚约的未婚夫,忘记了对她殷殷期待的父亲。
像飞蛾扑火,她既已投入,就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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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大寿,这是京城中的一件大事,甚至是举朝都引为关注的一件事。寿诞前的一个月,来往送礼的车辆就已经川流不息,到寿宴开始的这一天,登门贺喜的宾客几乎将王府金边楠木制成的门槛也踏平下去。
君泽早早地到前厅迎候客人们,人人都知王爷膝下单薄,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体弱,但甚为得宠,所以大家都巴结着他,唯恐落后。
「君泽,你到这边来站站。」君泽的母亲,王妃李氏将他唤出人群,心疼地替他擦去额头汗珠,「你爹不是已经说过,今天你可以晚些时候再出来会客,何必来这么早?让那些人把你累坏了可怎么办?」
「母亲请放心,孩儿这几天的身体很好。」君泽一瞥眼,看到站在角落中的雾影,笑着扬手,「二弟,怎么站得那么远?」
雾影的身分还没多少人知道,乍听君泽居然叫他「二弟」,众人都吓了一跳。
此时吴王笑着走出来,和众人一一招呼,看雾影不声不响地站在旁边,他也摆着手,叫雾影走到自己身边。
「这是我新认的养子雾影,以后还要仰仗各位关照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虽然王爷只有独子君泽,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个年纪收养一名十几岁的少年为养子。再看雾影,虽然年少,却气质高雅,举止悠然出众,连容貌都俊美得不似常人,人人心中无不奇怪又是感叹,当然也免不了一番道喜和阿谀奉承。
雾影很低调地与众人简单地行了礼,侧身避开人群,走回自己的角落去。
君泽见叫唤他没过来,又怕他被冷落,只好亲自过去。
「二弟,你今天好象不大高兴?」
「有吗?」雾影抬起眼,在别人眼中他是笑容可掬,但在君泽看来却觉得总有什么地方不对。「我只是不大习惯这种热闹的场面罢了,大哥不用管我,去忙你的吧。」
他将君泽推回人群,冷不防感觉到两道犀利的目光刺向自己,回望过去,只见王妃正冷冷地看着他。
他毫不躲避,举起手边的一个茶杯,对王妃遥遥致意,然后微笑着喝下去。果然,看到王妃的神情更冷硬了几分。
对方的敌意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可怕,当年娘就是太在乎别人的言语才选择离开,但是他雾影不会,他既然来了,就没准备躲避任何人。
「夏大人和夏小姐为王爷贺寿。」
门外响起一道长长的高声通传让他调回了视线,门口处,夏宜修已经带着初舞走了进来。
「王爷大寿来迟了,请王爷恕罪。」夏宜修向吴王拱手,说着客气话。
雾影听到旁边有人议论纷纷。
「你看夏宜修,满面春风,看起来比王爷还高兴的样子,知道为什么吗?」
「早听说了,他家女儿有可能嫁到王府。」
「他女儿虽然长得不错,但夏宜修这样一个边陲小臣,不知怎的竟然会攀上王爷这么高的皇亲,还让女儿摇身成凤凰飞上枝头,他可真有本事。」
「是很奇怪,这次夏宜修进京升迁的事情本来就很奇怪,他在那个立县听说也无突出政举,王爷居然力保他升职,到底是为什么呢?」
「官场之事本来就很难说清,这次的事情我更看不明白了。」
「胡涂点好,古今历史上死得最惨的臣子不都是聪明人吗?」
雾影强忍住笑。想不到这两个小臣如此大胆,竟敢在王府寿堂上议论王爷家的事情,不过他们说的也句句都是道理。的确,事事自以为聪明的人多半难以长命,而夏宜修此次进京的过程,更是值得玩味一番。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没想到初舞竟然丢下君泽来到他身边,笑语盈盈,「怎么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不闷吗?」
「妳暂时不要距离我太近。」雾影忽然开口,「如果让王爷和君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说不定妳就走不成了。」
初舞悄悄看了眼不远处正与众人寒暄的君泽,「没关系,我和他说要来请教你一些江湖上的事情,他并不反对,至于王爷,你是他的养子,他怎么会对你有任何的成见?」
雾影一笑,「还没入江湖,妳已经会运转心思了,这很好啊,以后入了江湖不会吃亏。」
「有你在,我会吃亏吗?」她对他眨了眨眼,「我真没想到,每件事都被你料中。我爹虽然不愿意我在外面跑,说这不是女孩子家该做的事情,但是君泽哥哥亲自开口他也不好驳回,只有同意。」
「这是妳父亲的弱点,不敢得罪上面,如今他正有求于王爷,当然对君泽这位未来女婿的话也俯首贴耳了。」他点出关键处。
「真没想到王爷竟然会帮着君泽哥哥说服我爹,放掉最后的一点担忧。」
「王爷的弱点是君泽,他一定是以妳的好恶为好恶,强求王爷答应妳的这个无理要求。」
「君泽哥哥真是好人。」
「他是好人不假,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妳是他的弱点,所以,他唯妳命是从。」
初舞奇怪地看着他,「你总说别人的弱点什么的,为什么我听来似乎他们都被你算计?」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尔虞我诈,不是你利用我,就是我算计你。」
他的声音很美,却冷得让她打了个寒颤。「那我,是不是也会成为被你利用的工具?」
雾影望定她,眸光闪烁,「为何会这么问?妳应该知道,妳对我来说是与众不同的。」
忍不住心头一跳,初舞脱口问道:「有什么不同?」
他的嘴唇翕张,但并没有告诉她一个真正的原因,「以后妳就会知道了。」
「还卖关子,故弄玄虚。」她冲着他皱皱鼻子,「什么我是与众不同的?根本都是你胡扯骗我!」
「我为何要骗妳?」他的神情中总有一丝让她心动的忧伤,「就算我骗尽天下人,也不会骗妳。」
「你……」初舞怔怔地看着他。他的每句话都像是有另一层深意,年幼的她还无法一下子理解清楚这些话背后的意思,只是……他越说得隐晦,她就越渴望知道神秘面纱后的谜底。
「初舞,来见见我娘!」君泽在叫她。
雾影笑道:「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妳快去吧,第一次见面,别让婆婆等急了。」
初舞冲他哼了一声,不大情愿地走开。
「圣上送贺礼贺匾,请王爷香案接旨!」
这一句高声让全厅的人都为之动容。
吴王早已率领内眷子女到厅前的空地焚香接旨谢恩。
其实圣上每年送的东西都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一些金银珠宝,一块亲书恭贺寿辰的匾额,但因为是圣上赏赐,所以在所有的贺礼中当然是最引人注目的。
待宫中的太监宣读完旨意,吴王将贺礼收下,众人又是一片道贺之声。
唯有雾影,默默地走到桌案边,看着众多礼物中一个并不起眼的金色小木盒。他缓缓落下手,手指扣在木盒的外扣上,正要打开,忽听得王妃厉声喝道:「那东西是你能动的吗?」
本来是一片欢声笑语,骤然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这里。
初舞张张口,她似乎已经感觉到雾影的心情有多么复杂难堪,几乎想立刻奔过去,却被父亲拉住,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插手这件事,尤其不要和王妃为敌。
「怎么了?」吴王发觉这边不对劲马上转回头,看到雾影和王妃面面相对,心中已经猜到几分。「雾影年纪还小,不懂的事情妳多教他,何必在众人面前大呼小叫,也失了妳的身分。」
吴王惧内几乎是京城中人人皆知的事情,权倾朝野的他面对自己的正妻向来和颜悦色,连高声说话都很少有,但是刚才这几句话他说得冰冷僵硬,几乎是没给王妃留多少面子。
王妃脸色大变,刚要回敬几句,雾影却抢先说:「王爷误会了,是雾影一时忘情,看到圣上赏赐之物难免目眩神迷想多亲近,忘记了自己的身分和此时的情形,多亏王妃提醒才不至于犯下对圣上的失敬之罪。」
他再对王妃深深长揖,「劳王妃为雾影费心了,万分抱歉。」
王妃默默盯着他,不发一语。
吴王的脸色缓和,笑道:「到底是孩子,难免好奇,圣上赏赐的东西有什么不能看的,不过现在这里人多,把东西都送到后堂去,你去那里看吧。」
「雾影先告退。」
那道身影淡淡地离去后,此地又恢复了刚才的喧闹,彷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初舞有些坐立不安,起身走出门,君泽叫住她,「初舞,要去哪里?」
「我……我想和雾影一起看看圣上赏赐的东西。」
「我陪妳去吧。」君泽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
初舞的身体不知怎的有点僵硬,低着头让他拉着往外走,耳边还听到有人对她父亲笑着说:「夏大人有女如斯,真是好福气啊。」
父亲的笑声在她听来,为何会那样的不舒服?
「君泽回来,素王妃要见你,你怎么先走了?」王妃冷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君泽叹口气,「初舞,看来只有妳先过去了,一会儿我去找你们。」
她暗暗松口气,对他一笑,「你去忙你的吧,没事的。」
一路小跑,由侍女指点着找到雾影的所在,他正手捧着那个金色小木盒坐在书斋中。
「你怎么这么在乎这个木盒子?」她凑到桌边一起看。
雾影没有回答,只是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的东西出乎初舞的意料。原来是一本金箔打造的书,不过巴掌大小,甚为精巧。
「哎呀,好漂亮的书,是什么?」她伸长脖子看清了书名:三十六计。「圣上真有趣,居然送这样一本书来给人家当贺礼。」
他的嘴角上扬,反问她,「妳猜圣上为什么要送这样一本书?」
「金子做的,显得贵气吧?」
雾影幽幽一笑。
初舞推他,「你又想到什么?不要总是故弄玄虚让我猜。」
「我还不很确定,所以暂时不能告诉妳我的想法。」他将书放回盒内,「王妃对妳观感如何?」
她耸耸肩,「不太好吧?我看她看我的眼神一点都不高兴。」
「妳可知道为什么?」
「我又不是京城里大富大贵人家的女儿,配不上她王爷的儿子,又不懂大家规矩,嘴巴不甜,当然不能讨她欢心。」
雾影笑道:「要讨她欢心并不难,只要让她认为妳是真心敬服她就好,只是也要看妳肯不肯表示顺从。」
「我又不是王妃养的小猫,为什么要顺从于她?」初舞不服气地撇嘴。
「为了君泽,为了妳自己的将来和妳父亲的前途,顺从是妳必须的选择。」
她忍不住又皱起眉,「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好象比我父亲还为我操心,事事都为我筹划好了似的。可是我心中想要什么,你们根本不知道。」
雾影笑道:「别人不知道妳心中所想,难道我不知道吗?」轻轻捏了下她的腮颊,「妳这个小脑袋啊,总共也装不了多少秘密。」
她的脸红得像草莓,一把打开他的手,「就知道欺负我,刚才被王妃欺负的时候怎么那么听话?那些话都是你的心里话吗?」
「如果事事都说心里话,还怎么立足于世?」
初舞困惑地看着他,像有很多话想说,却没有说出口。
雾影感觉到她的视线停驻,抬眼对她微微一笑,「妳现在不懂我的话不要紧,只要妳知道,我说的话都是为妳好。」
「怎样才是为我好,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你就那么肯定吗?」
他想了许久,对她一笑,「妳问得好,有时候的确我们不够了解自己,真正了解自己的,其实是最在意自己的那个人。」
「你是说,你在意我?」水灵灵的眼眸投在他的身上,这一次她想听出答案。
他的手指轻轻摸到她的手背,将那只手执起,放在自己的唇边。虽然他的唇清凉如冰,但是她的手背却骤然滚烫如火,神思恍惚地看着他,张口结舌。
「初舞,看我给妳带什么来了……」
不远处传来君泽兴奋的喊声。
屋内,雾影的眸光一黯,放开了手。她的心彷佛也随之同时黯沉了下去。
依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依然不知道他的真心话会是什么?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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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这本书圣上赏赐得有问题?」
深夜,吴王送走了所有宾客,刚要回房休息,没想到雾影已在房中等候,而雾影对圣上赏赐之物的猜测也让他吃了一惊。
「王爷,您是个聪明人,只要看了这本书的名字就应该能明白圣上的意思。」
「三十六计……」他眉骨低沉,「圣上是不信任我了,暗示我们君臣之间在明争暗斗耍诡计?」
雾影说:「您和圣上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但是如果圣上没这意思就不会选在这时候把这本书送给您。圣上没有挑明,就是还有顾忌,王爷也无须着急。」
吴王看他一眼,「这件事,你有何想法?」
「首先,不能让圣上对您的不满加深下去。明日,您可以向圣上辞官,或者,告病休养一阵子。」
「什么?」他一瞪眼,「辞官?我辛苦创下这局面,难道要我拱手让人?」
雾影继续说:「如今朝中局势,王爷的地位举足轻重,这也是圣上拿书敲山震虎却不敢随便动您的原因。朝中有多少臣子都是王爷的门生,由您提拔,即使您暂时退居朝外,这个朝廷依然有您王爷的影子,无处不在。
「其二,您隐遁之后,再秘密找一些说话有分量的亲信大臣在圣上耳边吹风,让圣上相信您绝无谋逆之意,而且朝中缺您不可,用不了多久,圣上自然会请您回宫,到那时候王爷的声望必然隆逾今日。」
吴王沉吟着,「还有什么?」
「第三,王爷虽然权倾朝野,但那都是在明,暗中应有另外一股力量成为王爷的后盾,所以王爷可以选派人选秘密为您在江湖上安插势力。无论明暗,将来就都是王爷您一手掌控了。」
被他说得心头突突直跳,神情越来越舒展……
吴王猛拍几下他的肩膀,赞叹道:「孩子,这些心思真难为你想得周全。」
「我为您谋划这些事也并非一朝一夕,只是正巧今日有这个时机才和盘说出,如果有说得不妥的地方,请王爷见谅。」
他摆摆手,「你不用和我说什么客气话,你所说的每一条都说到我的心坎上。其实近年我也察觉圣上对我多有不满,但若全身而退又实在是不甘心,有些事不方便和身边人说,在你面前我却无须隐瞒。好,到底是父子连心!」
雾影等他兴奋过后,淡淡地说:「既然王爷认可我的想法,那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随便说,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替你办到!」
「我,想到江湖上去。」
「什么?」吴王一怔。
「王爷在江湖中需要人,我愿为王爷做这一边的引路人。」
「不行,」他摇头,「你年纪这么小,刚回到我身边,怎么可以……」
「王爷如果真的心疼我,请答应我这个请求。」雾影忽然双膝跪倒,吓了吴王一大跳。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他伸手拉他,雾影的身子却沉如铅块,竟然拉不起来。
「王爷,您的眼睛都已看到了,雾影在王府中其实并无立锥之地。此番我到京城只是为了了却母亲的遗愿,见到王爷,王爷又认我为子,娘的心愿已了,我也不应该再留在这里了。」
吴王急了,「你是因为今天王妃说的那几句重话还耿耿于怀……」
「王爷应该明白,王府上下对我有成见的人并非王妃一人。」雾影握住王爷的手,不让他开口阻拦,语如疾风,脱口而出,「十七年前我不是王爷之子,十七年后我也无须是世人皆知的吴王之子。但,我知道王爷心中有我一席之地,这便足够了。」
吴王震惊地看着他,老泪几乎流出。
「孩子,你、你想怎样?」
「我的心愿已对王爷说了。」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痛彻心肺地叹口气,「你娘为你取名雾影,大概就是知道,你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停留太久,如果你真的要走,那好,我不拦你。」
雾影缓缓起身,清幽一笑,「雾和影,都是看得见、摸得着,却无法掌握在手中的东西,我的命运不应是如此。从今以后我会走自己的路,所以,我不希望自己再是雾影,我,是行歌。」
吴王一愣,「行歌?」
「行歌,行之天下,歌咏四海。我要让苍天之下、黄土之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我行歌的名字!」
响彻吴王心扉的一句豪言,若干年后始终回荡。
那天他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望着对方俊美的面庞,依稀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他相信,这个年轻人说的绝不是空话,他相信昨天的雾影明天一定会成为「行之天下,歌咏四海」的行歌。
只是他没想到,行歌兑现自己诺言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不出五年,「行歌」这两个字就名动天下,誉满江湖。
一段崭新的传奇正由行歌自己的手,亲自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