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古称鄂,位于长江中游北部,与洛、陕、蜀、湘、赣、皖等省接壤,因位处神州中心,自古便是交通及商贸往来频繁的中途站。
位于其西北方的襄樊城,自古以来即是汉水上游物资集散地和甫襄隘道的门户,城里向来热闹鼎沸。
襄樊城外聚龙山脚处“忠义庄”里响起争议声,昨夜风雨交加,庄里大门一敞,奔进了个浑身血污的中年汉子,那中年汉于全身是伤,在取出怀中物交与忠义庄庄主后,头一歪便即归西去也。
忠义庄庄主干震乃先皇明英宗兵部侍郎于谦之子,于谦在英宗时之“土木堡之役”中为极重要的护国巨功。
明英宗正统十四年八月,英宗朱祁镇听从了太监王振建育御驾亲征。
王振是朱祁镇的启蒙夫子,向被其称作“先生”,朱祁镇对王振很信任也很惧怕,而王振更自比为周公抚成王之重位,当时也先犯边,王振好大喜功,煽惑着无知的朱祁镇,是以有了那次决定匆忙的亲征。
八月十五日那一战明军毫无周详行军准备且缺乏统筹,军队刚一移动便马上大乱,而也先的骑兵却如急风暴雨般冲了过来,其兵丁大刀乱砍,弓箭乱射,致使明军在此役中死伤数十万,尸横遍野惨不忍睹,朝中大臣如英国公张辅、兵部尚书邝野、户部尚书王佐等五十多人全部罹难。
王振在乱军中是被护卫将军樊宗用铁捶打死的,在这场混乱中,朱祁镇不会骑马,也跑不动,身边的侍从又早被冲散,只得找了个地方向南盘膝而坐,听天由命,莫可奈何!
之后也先派人前来辨识并确认出此人即御驾亲征的明朝皇帝,是以兴高采烈催动着狂奔的战马,带着耀眼刀枪和配有响笛的飞箭,越过堆积满地血迹斑斑的尸骸,将这个身穿游龙衣冠、面色苍白、神色紧张的二十多岁青年皇帝俘虏归营。
八月十七日,朱祁镇被俘的消息传到京师,孙太后等人备了八驮子金玉、珠宝、绸缎贵重物事想赎回他却遭也先拒绝,也先甚至挟持着朱祁镇至大同、宜化等地,企图迫守军大开城门。
当时留守之朱祁镇胞弟廊王朱祁钰召集大臣讨论应付也先的办法,当时侍讲学士徐理认定看星象,算历数,明朝天命巳尽,惟有南迁才能解除大难,幸得当时任兵部待郎的于谦厉声怒斥其一派胡言,言明“京师乃大明根本,不能轻易改变,谁再主张南迁,就砍谁的头!”这才偃息了这股南迁避祸的议题,护住大明根基。
于谦井建议朱祁枉尽快自全国各地调集援兵,保卫北京才是首务,不久廊王正式管理朝政井将于谦升为兵部尚书。
九月初六,因国不能无君,廊王朱祁钰终于当上了明朝的皇帝,他尊奉朱祁镇为太上皇,改年号为景泰元年,历史上称其为景帝。
后来,也先虽挟持着朱祁镇对付明军,阴谋却始终无法得逞,在无机可趁不得不谈和的情况下,朱祁镇被释回大明京城。
一个日头下同时有了两位大明皇帝,情况自是尴尬难言,之前朱祁钰对于迎回兄长一事就不太热心,更在景泰三年废了英宗儿子朱见深的皇太子位,改立自己儿子朱见济为皇太子。种种行径已说明他恋栈皇位的心,是以当朱祁镇返回京师时,朱祁钰只是迎拜于东安门,且为了不让兄长复位,他刻意将其安置在宫城内的南宫而非正宫。
景泰八年正月十六日夜,右副部御史徐有贞、京师团营总指挥石亨、太监曹吉祥、京营都督张辄发动了“夺门之变”,他们进入长安门冲进朱祁镇住的南宫,用辇将他抬到奉先殿,高坐在龙床之上,天亮之后,文武大臣来到奉先殿抬头仰视时才发现上头坐的已不是景帝而是英宗了,
夺门之变成功,朱祁镇复位,当时朱祁钰在病榻上听到这消息知道大势已去,除了连说几个好字外,再也没讲什么,第二天朱祁镇下令将于谦等人逮捕并于二十二日杀害,二月初一日,朱祁钰被废为郎王,过没几天也死了,他死时年仅三十岁,那一年,朱祁镇改景泰八年为天顺元年,重新掌政。
朱祁镇复位后何以要杀忠臣于谦呢?
只因在也先以朱祁锁为诱饵企图对明朝进行要胁时,他曾说过“社稷为重,君为轻”的话,朱祁镇对此记恨在心,复位后,也不管于谦是多么赤心报国、忠心耿耿,还是将他给杀害了。
虽戮杀了忠臣,朱祁镇终究还是顾忌着世人评论,是以并未将于谦全族歼绝,但经此事,于氏子孙对于伴君入朝辅政一事寒进了心,整族由燕京移至襄樊祖宅,子孙务农经商,开设武馆学堂教化当地乡民,惟一禁止的,就是入朝为官。
几十年下来他们巳渐渐在襄樊之地打下深厚的根基,不单家大业大,湘鄂地区之民都知道忠义庄庄主古道热肠,热于助人,再加上其父为一代忠臣,是以江湖中人对其均至为尊重,门派间若起纷争,也都会想到找于震代为排解。
这也是为什么昨夜那名汉子,会在临死之前找上了素昧平生的于震的缘故。
“师父!张彦屿那恶贼就是几年前在湘南打着‘九天宏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招牌的那厮,”说话的人是忠义庄庄主二弟子徐守晦,边说着他的舌头几次险些打结才能流利诉出几年前那张彦屿自创的道号。
“经由昨晚那名汉于临死前送来的证物,可以指证就是那厮干下了十多年前令人发指,连续奸杀多名童女之后,还陆续掠夺了几笔由京师拨出治理黄河溃堤赈灾敦银的人……”
“二师弟!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于震大弟子官云飞年长于师弟,且跟随于震多年,明了师父行事谨慎,对于与官府有关联之事向来不愿多涉。“那人虽是在死前求托师父助其揭发张彦屿恶行,但他提出的铁证是否真能让官府采信,对这事咱们都没几分把握。”
“更何况,听说张彦屿那厮前些日子已因书写可上达天庭的‘青词’有功于朝,兼之会帮皇上祈雨修玄炼丹,还会些算求吉解灾预言的法术,这会已以张天师之名被当今天于重用,最可怕的是……”官云飞摇摇头,“他还和当今最得势的西厂太监头子符寿纠结成党,现今气势锐不可当!”
“云飞!你的意思是……”于震拧着眉心,“昨夜那些紧随着查上门的官差是符寿的手下?”
“是的,师父!那些人身上都佩有西厂腰牌,”官云飞沉吟,“昨儿晚他们虽在咱们庄子里没查到什么,却已起了疑心,眼下连咱们自己安危都有了问题,又如何再有余暇去揭发张彦屿那恶贼?”
“说到底……”在一旁安静了半天的徐守晦再也忍不住跳脚了,“大师兄的意思是咱们得袖手旁观此事?”他一脸不赞同,瞳眸底亮着焰火,“说到底,大师兄是打算不理咱们忠义庄那为国为民忠君义胆的金字招牌?不理会那些在恶徒淫威下白白送命的生灵?”
“二师弟此言差矣;”官云飞沉着嗓,“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得、搭理不上,‘忠君爱国’?!”他哼着气,“那也得分忠的是什么君,当今天子无道才会让奸佞有隙可趁,混淆朝政天听,这时节咱们就算真有心想要报效国家,可也得要先估清楚自己份量,才不会平白无辜做了牺牲。”
争议暂休,一番话让三人同时想起了于震之父于谦,那个一生忠君义胆却落得落魄下场之先人。
“云飞!”于震语气中带着衰思,父亲的死终其一生对他都将是个伤口,“你熟识的人面广,当今朝廷,天子脚下,当真没有一个可以维护正义的人了吗?”
官云飞沉吟片刻,“有是有几个,但他们势弱言微,说的话皇帝不会采信,张彦屿又已晋升为天子身边的人,想扳倒他,光找那些一年到头见不着皇帝几次面的人又有何用?”一抹亮意闪过沉思瞳眸,“师父!徒儿倒是想到了一个人,此人不仅位高权重,且敢言敢当,是咱们目前寻求奥援的惟一途径!”
“谁?!”于震与徐守晦同时问出声。
“当今天子亲侄,彰荣王府壬王朱佑壬!”他缓缓出声。
“壬王爷?”于震思索着,继之点点头,“这年轻王爷我也曾风闻过,他是近几年里窜升得最快、皇上跟前最红、最得势的难得人物,可你确定……”他一脸怀疑,“他会肯插手过问此事,与张彦屿对立?挖断他的老根?”
“徒儿没把握!”官云飞回答得老实,“传言中这王爷行事向来率性,不喜受世俗羁绊,可总体来说他政绩卓越,与‘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此类尸位素餐,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空食君禄者全然不同。”
“是呀!”徐守晦也点了头,“听说两年前那桩礼部王尚书独子,因争风吃醋屠弑京城花魁及瞻远镐局满门一案,当时王尚书到处派银子,连皇上最宠爱的万贵妃都帮衬着他,谁都不敢插手此案,偏这壬王爷硬是追根到了底,末了还将那王尚书独子给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听起来,”于震目中亮起了希望,“这个人会是咱们最后的一个指望了。”他深深叹口气,“他朱家虽对我于家不仁,可除暴安良乃我辈中人无可推却的职责,咱们既然知道了这档子事就不能再佯若无事而过了。”
“师父心头有了计较?”官云飞出声探询。
“目前首要任务,”他肃声道:“咱们得设法甩脱那正围守在庄子外的那些西厂鹰犬,派出个不会令人起疑的信差,将证物送至朱佑壬手里,委他查明此案。”
“信差?!”徐守晦一脸义不容辞,“如果师父放得了心,徒儿愿接此事。”
“不好!还是我去吧!”官云飞维护着师弟,这趟任务极其凶险,生死难卜,姑且不论张彦屿身怀异术,光就那与其狼狈为奸的符公公西厂爪牙布下的天罗地网便能随时要人命。
“我是大师兄!”官云飞一意想揽下棘手事, “师父,您让我去吧!·
“不成!大师兄!”徐守晦却也同样不愿让师兄身涉奇险,“就因着你是大师兄,咱们忠义庄里千头万绪尚需你陪师父打理,这种小事就由师弟去办就是了。”
两师兄弟争执不休,于震却突然双手平举出了声音。
“都别争了,师父心头已有定案,这一趟……”他凝睇着两位徒弟,“就让吴儿去吧!”
“小师弟?!”两师兄弟异口同声,脸上却是一样的反对。
“我不赞成!师父,”是官云飞先拾回了声音,“小师弟今年才二十,江湖阅历不及咱们一半,再加上……” “再加上他是于氏下一代里惟一的男丁血脉,”徐守晦大咧咧地直述出两师兄弟挂在心头的忧虑,“他首要之务是要传宗接代的,怎么可以……”他猛摇头,“怎么可以让他以身涉险?”
“吴儿是要传宗接代用的?”于震朗笑,“瞧你将吴儿形容得同个种猪似的,这孩子就是身边太多关心他的人,一个爹、一个娘、四个姐姐、四个师兄、叔公婶婆一大堆,还有一庄子的护院管事,才会纵得他那副倨傲的性子,这次是个好机会,反正他迟早都得要离开咱们闯出天地的,那么,又为何不让他去试试呢?还有……”
于震目露慈光,“云飞,你和守晦虽与我师徒相称却又同时是我的好女婿,论起亲疏可不比吴儿浅,只是你们叫惯了师父改不了口叫岳父罢了,我同样也不舍让你们去涉险的,还不如,就让吴儿去磨练唐练吧!”
“磨练是好事,”官云飞依旧反对,“可不急在此时,更不急在这档事!”
徐守晦用力点头支持大师兄的说法,可于震笑而不答的眼神及坚定的交情已说明此事毋庸再议、无可转圈的结果。
* * *
夜深人静,丑时。
这样的时辰,正常人是不会醒着的,但为了符寿的铁血令,西厂禁军副统领曹逸臣可没胆敢松了戒心入眠,他领着百名西厂禁军己圈守在忠义庄四周几天了,每日严格控管人员进出,任何人若想出进庄都得搜身,而若是交代不出身份的陌生人,则只有被杀的惟一下场。
这样的时辰,正常人是不会赶夜路的,可偏偏,一声重过一声的落地声响在曹逸臣及其部属耳际遥遥传人,这样的声响着实不像急急赶路时会发出的声音,它太突兀、太沉重,像是毫不在乎它将勾勒出多大的注意,像是在向世人宣告它的即将到来。
夜里泛起浓浓夜雾,忠义庄周围是密密的相思林,声音传了一阵,众人眼前却还没见着来人,那一声重过一声的击地声不只打在死寂的夜里,更打进了曹逸臣及其部属心底,他们纷纷站直了身子拔出佩剑,不论来者是谁,至少,他们已然有备无患。
接着一声响亮锣音敲在夜里,也敲进了曹逸臣绷得死紧的神经线里。
锣响后是声娇甜的女子噪音,这样娇甜的噪音原该让人觉得通体舒畅的,可偏偏,女子吐出的话语却与娇甜无关,只让人毛骨悚然!
“死人上路!活人回避!”
又是一声锣响——
“家犬需系紧,福薄远远离!”
锵锵再呜,清亮锣声在夜里竟如丧钟嘶呜心惊。
怔忡众人眼前,缓缓破雾而出现一列“夜行人”!
众人均瞪大了眼,如此光怪陆离的事情他们虽曾听闻,却只当成乡野奇谭,从没当真过,万没想到,真真实实出现在眼前。
说是夜行“人”其实是不对的,来人中只有两个同他们一样是会呼吸的活人,一个是行于队伍最前端敲着锣钹的娇嫩小姑娘,另一个则是跟在她身后圆滚肥敦留了八字须一身道袍,手上持着法杖法器摇铃的中年胖子。
至于两人身后跟随的“东西”,虽然它们也是“人”的形体,可光瞧那些东西青芒无神半阖的眼脸、不会呼吸的口鼻及僵硬的身躯,纵跳向前时膝盖骨关节不会伸屈的反应,还有那些东西额心紧黏着的黄纸符,曹逸臣等人对于这些东西来历心头已略有了底。
方才一声重似一声的落地声,想来就是这些东西前进时所带来的震动吧!这些东西的正确说法叫僵尸,僵硬的死尸!
是的,跟在胖道士身后的是四具僵尸,那些僵尸都戴着高筒毡帽,额上压着画了符的黄纸垂在脸上,彼此间隔六、七尺用草绳联结起来,他们直挺挺地立着,一跳一跳地随着胖遭士前进。
赶尸?
是的,这就叫做赶尸,死在异乡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是不能投胎的,他们的遗体亦需落叶归根回到老家安葬方能放心投胎。
纵使曹逸臣曾历经过不少大风大浪,也忍不住要为乍见眼前匪夷所思的场景感到惊惶。
但相较起他还算是心定的了,在他周围不断传出窸窣声响,有些胆子小的,虽说是大男人也都开始拉领于、攀袖缘,遮着眼睛旋着身子,看赶尸虽是头一遭,但大多数人都听过老人家警言,赶尸这玩意儿邪气得紧,八字轻的千万得回避,否则轻者惹病,重者触了霉头是会丧命的。
怕归怕,曹逸臣毕竟未忘职责,他将身子挡在忠义庄大门前,如果这队“人”只是途经,他大可不闻不问,可若他们是要进忠义庄,那么,不管是死是活,他都要盘查的。
他原指望这列赶尸队能继续前行,可偏偏娇嫩小姑娘转过身一个锣响,领着一群“东西”笑盈盈地朝曹逸臣而来,小姑娘笑得很甜很可爱,她的笑容虽在夜里却依旧灿然若日,小姑娘还有两颗小虎牙和一对小梨涡,这样清甜可爱的她,笑容应该也是动人的,却不知何以,看着她的笑容,曹逸臣没来由觉得心悸。
赶尸人都该是冰寒着瞳眸,阴冷着神情的吧,可这小姑娘竟是如此动人地笑着?
笑得像极了个小巫女……
“死人上路!活人回避!”
小姑娘在曹逸臣跟前站定一个响锣打住了脚,她身后的胖道士摇摇法铃,一时之间,一队人马全停了下来立于曹逸臣跟前。
“都说了活人要回避的了,”虽被挡了路,小姑娘依旧不愠不火,“这位大哥难道是个死人?”
“你才是死丫头!”曹逸臣回了嘴,也终于可以坦然接受这奇怪的小姑娘和她身后的“东西”了。
“官爷!有话好说,”胖道士抹抹汗水,一脸惶恐笑容地趋前道:“对不住!对不住!小女家教不好,不会说话得罪了您!”
敢情这一老一小竟是父女!曹逸臣忍不住眯起眼比较着,可除了两人一式的笑容外,这对赶尸父女竟没一个地方是相似的。
“我本来就不会说话嘛!”小姑娘笑盈盈认错似的吐舌头,“好狗不挡路,我不是畜性,又怎么会和狗说狗话?”
在曹逸臣还没发现她是在乘机骂他前,胖道士巳低斥着将女儿拉到身后,他叫了声女儿的闺名,曹逸臣忍不住拉长耳朵,有没有听错,他仿佛听见胖道士叫女儿“僵尸”?
僵尸?!
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儿家怎会取个这样可怕的名字?
“官爷!对不住、对不住,小人甘游方,以赶尸维生。”
他倒是懂礼的,笑嘻嘻地一个劲儿的鞠躬,像极了乡下人家不曾见过官差的朴拙,见对方憨实,曹逸臣也略略松了戒心与语气,这姓甘的胖子看来是不可能搞出啥玩意的。
甘游方再次抹汗,也不知是紧张还是赶路给热出来的,“不好意思,干咱们这行的只能寅夜赶路,不知道有没有吓着诸位官爷?”
“吓着倒没有,”即使真被吓着了,曹逸臣也是打死都不会认的,他哼了声,“只是这忠义庄前些日子里头窝了反贼,咱家厂公已下令封锁整座山庄,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出!”
“官爷明鉴!”甘游方哈着腰,收起笑,愁着脸,“咱们做这行的,日日都是度小月,好容易这回能做着忠义庄的生意,还望官爷大人大量,别断了小人生计。”
“是忠义庄请你来的?”曹逸臣颦眉询问。
“是呀!”甘游方吸口唾沫娓娓道来,“是这样的,前几天小民三叔公的七婶婆的奶娘的侄儿的弟媳妇传了话来,她是在忠义山庄当灶房管事的,说是个在灶房当差的年轻小伙子,在帮忙为于二小姐烧洗澡水时不慎让火苗灼上了脸颊,他原要拿水来浇,一个失手却拿到了猪油罐,这一淋将下去……”
甘游方猛咋舌,“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活了!”他叹口气,“可小伙子是小民三叔公的七婶婆的奶娘的侄儿的弟媳妇的远房表弟,当日小伙子自燕京老家来时,她还曾拍胸脯要将这远房表弟拉拔成材的,这会儿可好,住不满半年人却归了阴,没得说,为了要向小伙子寡母有个交代,是以哭哭啼啼央请于老爷帮忙,于是他们才找上了小民,说好了若小民能将小伙子尸身安然无恙尽快送回老家人殓,那么小民就可以得着个大红包了。”
“所以小民今夜是上忠义庄做买卖的,还请官爷高抬贵手!”
曹逸臣沉吟,这胖子说得有条有理倒不像撒谎,况且依这胖子的拙模样和那个不解事净会笑的丫头片子,想来还没本事另生事端。
“进去可以,”他想了想与其留这些可怕东西在庄外吓自个儿弟兄,还不如眼不见为净,“不过你这些赚钱用的‘伙计’们在入庄及出庄时都得让我的手下搜身,以防挟带物品出入庄。”此话一出,他在几个手下眼底愿见了恐惧。
帮僵尸搜身?!
唉!也难怪他们要变了脸色,可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是在帮杀人不眨眼的厂公办事,想好好生存,招干得放亮点。
接下来四个被指派到的禁军颤着手、壮着胆、屏住气息往几个死青着脸半阖着眼的僵尸身上磨磨蹭蹭。
“曹副统领,确定没东西!”
几个松了气的声音陆续传来,曹逸臣则是自行搜了笑嘻嘻的甘游方上下,至于姓甘的小姑娘,毕竟男女有别,他只能让她转个几圈上下跳跳抖抖身子。
“成了吗?要不要再多绕几圈?官大哥,为求安全我还是觉得该再多转几圈好些耶!我和爹都是良民,协助官差是桩好事!”
那姓甘的小姑娘转了一圈又一圈当是玩耍似的,转得曹逸臣和几个手下头都晕了,可偏她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在一般人都该流连梦乡时分,这她竟还拥有如此旺盛的精力,让几个眨巴着睡眼的大男人都甘拜下风。
之后大门一敌,忠义庄守门口的看门管事见着来人也是一场混乱,待得两人四尸跳入门后都已是半个多时辰后的事了。
大门呀地一声重新阖上,隔在门外的曹逸臣揉揉惺忪的眼,深深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