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洛皓轩一眼就看见,不远处正在等待大婚大典拜完天地后,要进入武极殿表演的戏子伶人,正目露凶光的望向他们。
洛皓轩直觉有异,正想出声警告孙笃灵,就见十数名的伶人运起轻功,以凌空飞跃之姿,持剑向他们杀来。
伶人表演的剑器本该是钝剑,但此时拿在伶人之手的兵器却闪现寒芒,告知了它拥有十足的杀伤力。
背对着那些伶人的孙笃灵不察,幸亏洛皓轩及时将孙笃灵护在身后,让她闪开了夺命的一剑。
孙笃灵身边不乏护卫保护,但杀手的人数过多,一时之间,护卫竟被杀手隔开,陷入了缠斗之中。
洛皓轩知道,暂时只能靠他护孙笃灵周全了。
正当他如是想,几名杀手攻势再起,顿时,哀嚎声此起彼落,想护住洛皓轩及孙笃灵的奴人们,幸运的,被杀手一脚踢出战圈击昏,不幸的,便被一剑解决了性命,逃得快的,便急奔武极殿求援。
洛皓轩自幼习武,虽然这些杀手个个武功高强,但要阻拦至王宫禁卫军赶来救驾亦非难事,但如今的洛皓轩手上并无兵器,只能闪避,躲开一次又一次的杀招,很快的,他便渐居下风。
杀手见机不可失,扬手一撒便是致命毒液,洛皓轩以喜服绣袍挡下,绣袍立时被蚀穿破孔,见到这毒药,洛皓轩心中大惊,「你们来自鬼堡?」
杀手见只凭毒液,洛皓轩便能知道他们的出身,相视一眼,攻势更加狠毒,除了那名公主,这名与她大婚的储王妃也留不得。
洛皓轩由杀手更强的攻势中,知道自己猜测无误,犹豫着该不该说出他的身分,换得鬼堡之人退离,但想到自己的身分可能让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转瞬失去,最后便来不及说出口。
洛皓轩再次看见杀手的利剑直指而来,他知道再护不住,伸手便将怀中的孙笃灵推开,一个踉跄,利剑正好划过左颊,留下一道怵目惊心的血痕。
但也因为近身相搏,洛皓轩忍住脸上刺痛制伏了那名杀手,夺下了他的剑,为自己寻得了生机。
战斗持续着,洛皓轩却觉得越来越力不从心,脸上的刺痛似有异状,莫非……杀手的兵器上抹了毒?
「皓轩,小心!」
孙笃灵的呼唤让他及时发现了身后的杀机,旋身便在身后杀手的腹部划下一刀,解除了危机。
几名护卫终于突破了防线,护在了孙笃灵身前继续与杀手缠斗,但也因此将孙笃灵给带离了洛皓轩的身边。
鬼堡的确收银买命,但对上王族等同叛国,这不像鬼堡的行事作风,洛皓轩着实不解。
此时一名似是首领的杀手见情况陷入僵局,也加入了战局,看清洛皓轩的脸后,他冷凛的笑了。
「这身红是怎么回事?你便是嫁给那个储君当妃子的男人?买主要我上门认人,但我没想到竟是故人。」
洛皓轩也认出了对方,知道生死一瞬,再也顾不得眼前这些人出自鬼堡,他非得杀,而且要杀绝他们为止,洛皓轩抡剑向他刺去。
「龙狮虎凤鹰,今日排名或许便要更动了!」鬼鹰看着洛皓轩,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洛皓轩神情一凛,手持利剑,有如战神威仪赫赫,两人近身交战,铿锵的是兵器、翻腾的是杀意,数十招转眼便过。
「看来甘屈居女人之下的你,再不如往年了。」鬼鹰招式狂,言语更狂。
洛皓轩忍不住的冷汗直淌,方才中的毒正侵袭,他心知不能再拖延了。
于是,手中利剑剑式连环,瞬间变化万千,逼得鬼鹰一时难以招架,鬼鹰脸上的悠闲不再,豆大的汗珠也滑下了耳鬓,洛皓轩发现鬼鹰剑势一乱,寻到了先机,再出手便是杀招。
绵密的剑网向鬼鹰攻来,威力犹胜当年,杀招交替之中,鬼鹰奋力一搏,却渐趋败势,直到毒伤令洛皓轩脚步一颤。
鬼鹰的剑虽没命中要害,也结实地划过了洛皓轩的左腹,让洛皓轩再提不起攻势,压着不断淌出血液的伤口急喘着。
此时,鬼鹰倒不急着进击了,他狂笑一阵说:「胜负已定,上天是站在我这方的,你的时间到了。」
只见鬼鹰一步步缓步向洛皓轩走近,手中长剑眼见就要往洛皓轩身上刺下,疲态已现、毒血攻心的洛皓轩竟突然露出一抹邪笑,「鬼鹰,你还是与当年一样轻敌。」
鬼鹰的剑落了空,闪过身的洛皓轩手中的剑却没入了鬼鹰腹部,鬼鹰不敢置信,身中剧毒,洛皓轩早该没气力才是,「你……还没毒发?」
「是没毒发,但也没气力了,所以故意受你一剑,让你自己走来。上天或许……一直是站在我身后的。」
见首领倒地,余下的杀手大感不妙,攻势更狂。
另一头,和剩余护卫一同抵挡攻击的孙笃灵见状,且战且退到洛皓轩身侧,要杀出一条血路。
「公主,快离开……」洛皓轩话未竟,便觉双膝一软,知道自己是毒发了,他以剑伫地,半跪了下来,「公主,小心他们的剑……有毒……」
知道洛皓轩不仅受了伤,还中了毒,孙笃灵抡剑快攻,洛皓轩想相助,却再也站不起身子,颓然倒地。
「皓轩!」孙笃灵怒急攻心,杀气腾腾的望向那些杀手,美丽的脸孔有如罗刹。
纵使杀手们杀人无数,也一时被眼前的孙笃灵所震慑,其中一名杀手首先回了神,喊道:「快!莫等禁卫军来到。」
「在禁卫军来之前,我便先杀了你们!」孙笃灵悲愤的呐喊,是在宣泄所爱遭劫的心痛,是在诉说对所爱的担忧,她无意追究眼前的人是谁派来的,只知道唯有杀,才能解了她心头之恨!
王宫禁卫军前来救驾时,见到的便是孙笃灵持剑奋勇杀敌的一幕,禁卫军一涌入,杀手便分散欲逃,来不及逃离而被禁卫军压制住的,则立刻吞下了暗藏的毒丸,以死保密。
当禁卫军控制住场面,孙玄希也赶来了,她看着还持剑警戒着的孙笃灵,柔声的唤着她,「笃灵,是朕,是母王。」
「母王……」
「是,是朕!没事了,把剑放下吧。」孙玄希走近了孙笃灵,见她逐渐解除了戒心,才压下了她的手,让她放开手中的剑。
长剑落地的声响惊醒了孙笃灵,她回过身,就见洛皓轩倒在地上,他脸上满是血痕,身上伤口流了一地的血……
「皓轩……皓轩……」孙笃灵伸长了手,想靠近那个为救自己而悍不惧死的男人,可声声呼唤,却得不到回应。
方才,他还幸福的笑着,笑着她终将成为他的妻,方才,他还甜蜜的唤着她,说他一生也看不腻她的容颜,如今,为什么他了无声息,再也不睁开眼看她?
也赶至现场的孙笃宣及时拉住了孙笃灵,脸上写满不可置信,「笃灵,别靠近,他如今中毒,血亦有毒。」
「放开我!皓轩、皓轩!」
好似连天也为这对有情人悲伤,明明是秋日,却吹来刺骨的寒风,四周的人寂静无语,直到脚程较慢的王宫御医也赶至,才又有了声响。
寒风让孙笃宣起了猛咳,孙笃灵便挣开了王兄的箝制,直往洛皓轩扑去,方触及他的脸,便被他的血灼伤了手,御医连忙令身旁小僮为孙笃灵敷上清创药粉,再对身后太监、宫人指挥,「快!储王妃还有气息,快将他抬回撷音殿!」
还有气息?孙笃灵听见这话,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去,在踉跄倒地之前,及时被孙笃宣扶住。
孙笃灵看着洛皓轩被人抬往撷音殿,地上拖出刺目的红痕,是红袍、是热血,已难分别……
一国之君和即将继位的储君,如今全来到了撷音殿,一人脸上是震怒,一人脸上是担忧。
医监的几名御医还忙着为储王妃诊治,孙玄希已开始审起这件谋逆案来。
只见禁卫军首领跪禀,却有说跟没说一样,「启禀王上,所擒逆贼全数服毒自尽,目前只知贼人所服之毒,是来自北方楚离国王室的见血封喉剧毒『不归』。」
楚离?怎么牵扯进了楚离国?孙玄希一直知道楚离国虎视眈眈,想夺她日曜的疆土,但既然得了机会进入王宫,怎么暗杀的不是她,而是储君?
「不归此毒只听闻,没人见过不归发作的情形,你如何知道?」
「回禀王上,刑狱监一名仵作,正是出自楚离国,当年曾在楚离国验过被不归所杀的屍身。」
「由那些杀手身上还查出了什么?」
「这些杀手可能出自于鬼堡。」
乍听鬼堡两字,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御医诊疗洛皓轩的孙笃灵顿了顿,鬼堡?在杀手撒出毒液之时,她也曾听见洛皓轩说出这两个字。
但鬼堡两个字带给孙玄希的震撼,却不同于孙笃灵,「竟又是鬼堡!」
「母王,鬼堡究竟是怎样的地方?为何要杀我?又为何会让母王露出这般神情?」孙笃灵来到孙玄希的身边询问。
「事情要从二十年前一场谋反说起,当年掌我日曜护国军的大将军阎云蛟,竟勾结楚离国通敌卖国,此事靠着六名功臣私下调查,终于将以阎云蛟为首的一干乱党全数擒获问斩。没想到,八年前,当年因为此事获得晋升的六名功臣,开始陆续死于暗杀。」
「死于鬼堡手中?」
「江湖耳语,当年阎云蛟被判满门抄斩,但阎云蛟之子被忠仆以自己的孩子换出,留了活口,后来便成了建立鬼堡的『龙狮虎凤』四人之一的『鬼凤』。」
「母王怀疑鬼凤便是暗杀了这六名功臣的指使者?但鬼凤与我有何冤仇,为何要杀我?」
「鬼凤既是要为父报仇,当年下了王令的朕,当然亦是他的仇敌,只是朕想不通,鬼凤并非阎云蛟,他没有兵权,为何楚离国会找上他合谋,又为何针对你。」
除非这合谋者还有第三方,能由孙笃灵的死得到利益的第三方……
孙玄希不想这么想,但她的另两名子女,会不会也有关系?先杀了她,王位传予笃灵,他们什么也得不到,但先杀了笃灵再杀她,王位自然手到擒来。
但不管如何,楚离占不了优势,若要和楚离合谋,这幕后之人必须有相当的手腕才能说服楚离。
笃育有这等智慧安排阴谋吗?而温文儒雅的笃宣,犯得下这等恶事吗?
此时,处理完洛皓轩剑伤的御医,剥去了手上隔离毒血的手套,在宫女捧着的铜盆中清洗双手,孙笃灵着急的问:「御医,储王妃伤势如何?」
见御医神色凝重,她心中泛起了巨大的不安。
「储王妃体内的毒已得到抑制,但因为他运功续战,毒血窜流全身,如今只能持续服汤药,直到毒性祛除,方可清醒。只是……祛毒的时间长短,端看储王妃本身体质,而且身上的这两处伤,将会留下黑褐色的疤,无法痊癒。」
孙笃灵跌坐在床边,探出的手是颤抖着的,她看着药僮正在为洛皓轩的脸敷伤药,看见了那道还开着口的血痕。
洛皓轩尔雅出众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不可能癒合的伤疤,由左额直下左颚,怵目惊心。
他是为了救她,才挺身挨了那一剑,他是为了救她,才不顾体内的毒续战。
孙笃灵的手愤怒的握紧,对于鬼堡,起了入骨的恨意,她站起身来到跪着的禁卫军首领前询问:「你确定是鬼堡之人所为?若是,我定不饶鬼堡这个组织。」
「属下由被储王妃所诛的杀手首领身上,找到属于鬼堡之人的印记。」
「喔?鬼堡之人有什么印记?」
「鬼堡建立者龙狮虎凤四人,还有后来加入的第五名首领,身上皆有符合其称号的纹身,而被储王妃所诛之人,身上正有雄鹰的纹饰。」
孙笃灵一愣,盯着洛皓轩,好似陷入了什么难解的问题之中,连孙玄希也看出了她的异常。
「笃灵?」
孙笃灵被母王唤回神,看见药僮正准备脱去洛皓轩身上的袍服,她喝斥一声,「你们做什么?」
药僮们被这么一喝,纷纷止了动作,连忙跪下,「方才御医诊治只是把衣物剪开,奴才们要帮储王妃换去染血衣袍,才能为伤处上药。」
「这事自有我沐德宫里的人会做,把伤药留下,你们随御医去备给储王妃喝的药,不得有误。」
「是!」药僮们不明白大公主的怒气,但也只能跟着御医离去。
孙玄希这才平了禁卫军首领的身,厉声命令,「寻凶的任务朕会下派,鬼堡死了一个首领定不会甘休,这段时间你要顾守好王宫,不得有误。」毕竟是他护卫王宫不力,才会出这等事,她给了他压力。
「臣遵命。」
禁卫军首领退去了,医监的人也退去了,撷音殿之中只剩等着为洛皓轩换下袍服的太监及宫女,孙玄希看着女儿失神的坐在床边,她走上前,轻轻的拍了她的肩,「笃灵,至少皓轩没事了,你别担心。」
「母王,那人真是鬼堡之人?只凭一个纹身便能确认?」
「只有纹身或许不行,但综合了各点,他是鬼堡鬼鹰的可能性极大。」
「所以说,如果身上有凤纹纹饰的人,很可能便是鬼凤,便是当年逃过满门抄斩的钦犯之一?」
「五年前鬼凤犯了最后一案后消失了,当年调查的结果也只能猜出鬼凤可能是阎云蛟之子阎擎仓。」
「阎擎仓……」孙笃灵轻声的喃念了这个名字,「若阎擎苍真还在世,今年该多大了?」
「若鬼凤真是阎擎仓,今年该有二十八了。」
二十八!孙笃灵揪住心口的衣裳,这彷佛印证了她的猜想。
「笃灵,朕会为皓轩讨回公道,你要放宽心。」孙玄希看见孙笃灵的拳头,以为是恨意,她安抚着她。
孙笃灵分析着眼前的情况,如果鬼凤的身分真如她所想,那鬼堡此回前来就不是为了报仇,不是为了报仇还针对她而来,那么便只余一个可能了。
他们是收银买命。
「母王……您说儿臣的手足之中,会不会有打算加害儿臣的人?」
「笃灵……」
孙笃灵直接剔除了孙笃宣,只想到孙笃育,但她也没忘记母王有多疼爱孙笃育,「母王,这事最好与笃育没有关系,否则,笃灵再顾不得手足的情分了。」
没有证据,所以孙玄希还是希望这次的谋逆,不会是手足相残,她还想缓颊,却第一次在女儿的脸上,看到属于王者的威仪。
「母王,虽然大婚未成,但笃灵终究即将亲政了,或许这宫廷之乱,该是交给笃灵弭平的时候了。」
孙玄希多希望孙笃灵亲政后的第一把刀,不是砍向自己的手足,但遇到刺杀的是孙笃灵,身受重伤的是孙笃灵的正妃,孙玄希知道,自己若阻拦,对她便是不公。
「朕明白了,这事,就让你自己处理吧!」
送走了母王,孙笃灵看着洛皓轩还未褪的衣袍,这才想通了他老是不让奴人服侍的原因。
「你们好好守着撷音殿,储王妃交给我照顾,你们谁也不准近身,若让贼人寻了机会接近储王妃,我饶不得你们。」
虽然这个命令很怪异,但一宫的奴人都下跪颔首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