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龄的小孩很会攀比,你有什么新玩具、他有什么新衣服、还是他今天换了新的铅笔盒……之类的芝麻小事,但也只是小事,可爸爸每个人都有,绮恩却没有,学校的运动会、园游会、任何活动,永远只有你陪她出席,她虽然高兴,可看着同学不仅有妈妈,还有爸爸相陪,一家和乐的画面你觉得她不会羡慕?不会渴望?子欣,绮恩再懂事,毕竟只是个十岁小孩,你别太高估她。”
他这番彷佛亲眼所见的言语,让杨子欣有些傻了,她想反驳她没有,但她说不出口,因为的确是她疏忽……
她一直以为,有她的陪伴,对绮恩而言就已足够,就算没有爸爸,她一样能给她优渥的生活、给她两人份的爱、给她她想要的一切……却没想到,这所谓的一切都是她的自以为,绮恩要的,她根本就给不起……
“我……我真的不知道……”清亮的明眸透着一抹伤痛,“我是个孤儿,根本就不知道拥有父母是什么感觉,但我努力学习怎么当一个好妈妈,也努力学着怎么当个好爸爸,我翻遍了所有能翻的书,问过许多有小孩的人,想要兼具父与母的角色,我一直以为我做得很好,毕竟绮恩那么乖,从没让我担心过,可是……”
可是她错了,她连妈妈的角色都学不好,要怎么去兼任另一个角色?
徐向阳没想到她会突然对他说出这么私密的话,他怔住,下一刻,胸口已涨满了浓浓的疼惜。
在他眼中,杨子欣是个独立自主的新女性,她冷静从容、孤傲坚韧,她生活自律、脑袋清晰,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他一直以为这样的她,一定拥有一对爱她的父母,才将她教得这么好、这么出色,却没想到她竟是一个孤儿?
孤儿代表着什么?代表她从小就是一个人,没有父母可以依赖、没有父母给她撑腰,她得多小就学会自理一切?她的独立自主、她的孤傲坚韧,是受了多少挫折才能养成?这样的她,却在十七八岁就未婚生下绮恩,并一个人将绮恩扶养长大,那得要多大的毅力及勇气?
他没办法想象,但他知道,她的苦,绝不是想象就能说清楚道明白。
这样脆弱的杨子欣,是他从没见过的,而他发现,他愈接近她、愈了解她,他就愈喜欢她,他知道,他对她已经没办法放手。
凝着她不自觉流露出无助的娇颜,他忍不住伸手将她纤细的肩膀环入怀中,紧紧抱住,嘶哑的说:“没关系,绮恩还小,只要她肯说,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你愿意,我会帮你的,我会照顾你、也会帮你照顾绮恩,我会让你们过得幸福快乐,让绮恩拥有她想要的家,只要你点头……”
他这是变相的求婚,还是趁着她脆弱的时候开的口,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无耻,但又如何?
追求自己喜欢的女人天经地义,本就该懂得怎么把握机会,若他不在这时候“趁人之危”,等事后,他绝对会唾弃自己。
再说,她没有推开他,这不就代表她并不排斥他?那么他就该更加把握这难得的机会。
杨子欣的确没想过要推开徐向阳,她不想承认自己此时的无助,但她没办法自欺欺人,他的怀抱太温暖、太宽阔,他的心跳强而有力,这么依偎在他怀中,听着他胸口的节奏,她能感到自己的无助及脆弱缓缓的平复,这让独立许久的她难得的想要贪婪,贪婪这失去已久的呵护,更甚者想紧紧的贴近他,想汲取更多的温暖……
在这一刻,她明白了她对徐向阳的感情,原来日久生情并不是空话,而是真有它的道理存在。
她以为,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对男人动心,却没想到,心动,往往是在不经意的时刻,俏然无声的侵入你的心房。
徐向阳灿烂耀眼的笑容、徐向阳明亮爽朗的嗓音、徐向阳温柔体贴的尊重、徐向阳勇敢果断的呵护以及他这令人安心且宽阔的怀抱……
他一点一点的融入她的生活,用他的方法进入她的心,每天变着法子逗她说话、明白且热情的对她表示他的爱慕,让她从一开始的心悸到之后的麻木,却没想到,正是这习惯的麻木,让她察觉到自己对他动了心。
徐向阳用他的方式渗入她的生活,让她感受到一直以来都渴望的家庭生活,那份平淡中带着欢笑的生活是她一直以来的奢望,她曾经以为,她永远也没办法得到,却没想到他竟让她感受到了,并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心里有了他。
在明白对他的感情,她承认,在这一刻她是心动的,差一点就要点头答应,但她的理智阻止了她。
在她亲眼目睹一桩悲剧后,她或许还能谈恋爱,但对婚姻,她早已失去了勇气,所以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点头。
那天之后,又过了一个礼拜,绮恩在大哭一场后,没再提起那晚的事,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而这样的她,更加让杨子欣心疼,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她陷入了一个死局,因为她的懦弱,所以她不敢答应绮恩,所以她也在躲,和绮恩一样,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就和往常一样的过日子。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在她想通之前,她只能这么做,像她在明白自己对徐向阳的感情后,却只能——
装聋作哑。
徐向阳很郁闷,看着隔壁那个连头都不抬一下、明摆着又把他当成空气的女人,他差点从二楼阳台跳下去,抓着她的肩膀质问她究竟在怕什么。
是呀!连一个抡着拳头要往她脸上砸下去的混混她都不怕,为什么要怕他?为什么一个礼拜来,躲他像躲瘟疫一样?!
明明那天还靠在他怀中靠了十几二十分钟、明明那天他差点就要亲了她,而她也没拒绝,没想到隔天就翻脸不认人,居然连家门都不让他进,他这究竟是犯了什么错?!
“Shit!”他强忍着追出去质问她的冲动,直到看见她们母女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走进房间,对坐在他床旁的男人冷声说:“我今天心情不好!别来烦我!”
丁伟文听见这句话,差点没哭出来。
“莫森老板、莫森大爷、莫森大帅哥……就三十分钟,不不!二十分钟就好,拜托你就答应我吧!”他只差没跪在地上替徐向阳擦皮鞋。
“不去!”徐向阳无视他那卑微样,火大的下了楼,走进厨房拿了一瓶啤酒,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到底。
听见预料中的答案,丁伟文真的要哭了。
他知道作家脾气多古怪,尤其是眼前这可说全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作家——莫森.劳斯勒。
莫森.劳斯勒,是徐向阳的笔名,他二十岁那年开始创作,陆陆续续将作品放在网络上让人浏览,慢慢的累积人气与经历,然后在三年前,他们找上他,和他谈合约,为他出版那套在网络上点阅率破千万的侦探小说——《诡影》。
诡影首刷十万本,不到三天就被抢购一空,接着他们将书出版到欧美,首刷一百万套,结果不到一个礼拜,也被抢购一空,莫森.劳斯勒这个名字从此声名大噪。
但没人知道莫森.劳斯勒其实是亚洲人,就窝在台湾这个海岛上,就连他这个打出生就住在美国的美国华侨也不知道,所以当他知道莫森和他一样是华人时,他别提有多高兴了,可等真正见到人,他才知道他高兴得太早。
莫森不赶稿的时候,人还算不错,和你称兄道弟、嘻嘻哈哈,但一扯到工作,他立刻就翻脸不认人,脾气暴躁不说,电话不接、人也不见,完全就像消失了一样,每次到了截稿期,他就急得满头汗,除了每天到莫森门口等门外,还得面对公司的压力,有一次莫森不顾他苦苦哀求,只凉凉的给了他一句没灵感,写不出来,然后硬是拖了一个月的稿,当时他压力大到得了圆形秃,还是秃在正头顶,那模样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自此他再也不觉得莫森好相处。
但……莫森的可怕及不讲理也只在赶稿期,他才刚交完稿,还有五个月的假期,他实在搞不懂他在暴躁什么?他又不是女人,一个月还会来那么几天经期……
“莫森,算是我求你,就一个访问,不到二十分钟的访问,你只要穿着西装,露个脸,再说几句话,五十万美金就能入袋,有钱不赚是傻子,况且对方也答应会来台湾,不用你过去,你里子面子都顾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尽管说,只要祖宗你肯点头,我都应了。”
莫森从没在任何媒体版面露过脸,这次找上门的是美国商业杂志龙头《World》,出的价钱又优渥,他们没理由不答应,所以,公司决定先斩后奏应下了,谁知莫森却不答应。
因此为了说服他,他才会一连七天,天天来卢他,谁知他不知出了什么事,脾气大的很,说没两句就让他滚,偏偏他不能滚呀!他要真滚了,老总会剥了他的皮,所以他也只能死皮赖脸的和他耗上了,不达到目的誓不离开。
“我说了不去就不去,你少浪费口水,快滚!”徐向阳很烦躁,根本没心思应付他,只想赶快把人赶走。
偏偏丁伟文这家伙今天像是和他耗上了,怎么赶也赶不走,他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从早到晚,憋着一张苦瓜脸对他哭夭,那衰样让他愈看愈气,忍不住转身揪起他的衣领,咬牙威胁,“丁伟文,不要逼我揍你,你可能不知道,你爷爷我可是学了十年的空手道,你要是不想死,就快滚!”
丁伟文果然被吓到了,护着胸口,紧张的大喊,“你、你别乱来哦!我身上可是有旧伤,你要真打过来,我旧伤复发,你还得送我去医院,得不偿失。”
“谁管你去死!你快给我——”吼声蓦地一消,徐向阳眼睛一亮,彷佛看见了指引明灯,手一松,改抱住了他,“哈哈哈!你说的对,旧伤复发,多好的借口,她要是有良心,就不会不开门!”
丁伟文怪异的看着他。“莫森,你脑袋坏了?”
一会怒一会笑,如此阴晴不定,让他愈来愈怀疑他的“性向”。
徐向阳没空理会他脑里的胡思乱想,眼角一瞥,发现他等的人正从小径的那头走来,双眼一亮,抓着丁伟文就喊,“帮我一个忙,我就答应那个访问。”
“真的?!”丁伟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卢了一个礼拜无果的事,此时竟像天上掉下来的礼物,让他差点痛哭流涕,“别说一个忙,一百个忙我也帮,你说吧!我赴汤蹈火都会替你完成。”
徐向阳马上勾住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低声吩咐……
五分钟后,徐向阳如愿的踏进杨家大门,至于那已没有利用价值的丁伟文,早被他打发走人,此时杨家客厅就剩下他和杨子欣母女。
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杨子欣,徐向阳不得不无病呻吟几声,“好痛,只不过是撞了下桌角,怎么会这么痛,看来是旧伤复发了……”
杨子欣抿着唇,冷眼看着那赖在沙发上,装得有模有样的男人,不说话。
她无动于衷,绮恩却没办法装没看见,紧张的冲上前,“向阳叔叔,你哪里痛?很严重吗?需不需要去医院?”
徐向阳感动的看着她,轻声说:“没事,只是胸口有点疼,真正痛的是我的胃,叔叔我已经好几天没吃到我们小绮恩煮的饭,天天吃泡面,都快胃穿孔了……”
他没说假话,打一个礼拜前他进不了杨家大门后,他三餐几乎都是以泡面果腹,他该死的想念杨子欣煮的饭菜。
绮恩一听,果然担心,站起身,拉着妈妈的衣摆,圆圆的大眼有着祈求。
杨子欣抿唇,刻意板起的脸孔在看见女儿哀求的小脸,顿时一软,叹了口气,“绮恩,你先去洗米,妈妈有话和徐叔叔说。”
“要煮多少米?”绮恩小声的问。
她再次在心里叹气,妥协,“三人份。”
见她松口,绮恩绽放笑颜,转头,趁妈妈不注意,向徐向阳眨眨眼,才开心的奔向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