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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和离妇 第七章 她为何不后悔?(2)

  众人就这样在江南待了半个月。

  袁朝阳养病,袁大丰养腿,萧图南带着丁博士,卢博士,卓大人,霍府尹把江南州走个遍,拿着旧地图画新地图,并且标明清楚新旧河道,等返京了,就要凭着造册跟皇上要银子,修整河道,以利河运跟灌溉。

  就这样忙了十几天,总算告一段落。

  因为萧图南开放官驿,货物得以正常进出,餐桌上的菜色越来越丰富,眼见众人回京在即,霍府尹也就张罗了一番。

  他在花园开了几桌酒席,他快六十岁,有五个儿子,四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快二十个孙字辈,一个才出生几个月的曾孙,还有六个出嫁的女儿跟女婿,外孙子女,通通因为这个大日子回来了。

  主桌当然是霍府尹夫妇。

  宾位是萧图南,丁博士,卢博士,卓大人,安平郡王。

  袁朝阳被安排跟几位未婚的霍小姐一起。

  既然货运已经恢复畅通,又是府尹府邸,菜色自然十分丰盛,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二十四道大菜吃完,仆妇撤下酒席,上了清茶。

  袁朝阳捧着杯子,听卢博士高谈阔论。

  卢博士是家族中第一个入朝的,卢家不过刚刚起步的人家,在京城三步一个高官,五步一个皇家子弟,自然得事事谨慎,出了京,几杯黄汤下肚,便开始放飞起来,吹嘘不已。

  袁朝阳觉得有点好笑,但又想,有这种人在也不错,不会冷场,不然一大群人又不熟,围在一起还挺尴尬的。

  就见霍家的三姑奶奶过来,「袁大小姐,我问你一件事情成不成?」

  袁朝阳含笑,「毛太太请问。」

  霍家的三姑奶奶出嫁多年,夫家姓毛,是平民商户,现在身分是毛太太。

  「袁家棉庄在我们这一带算是有名,下人勤快又听话,我也有茶庄,可是下人懒散,每天都有人睡过头,多训斥了就不来,每个月都有人走,应聘的来了又要重头教,实在浪费人力,这要怎么管人,想跟袁大小姐请教一下。」

  这袁朝阳有心得,「敢问毛太太,茶庄工人月银多少?」

  「八百钱。」

  「我袁家工人月银一两,每收获一批新棉花,还会看收获给予花红。」

  毛太太掩嘴,「这太多了,八百钱就能请到工人,何必花一两银子,还给花红,照顾棉花又不是什么技术活,粗工而已,人人都能做的。」

  袁朝阳微笑,「这就是诀窍,我的工钱高,工人知道这样的工作不多,自然尽心尽力,我又给花红,这棉花长得好,自己也能多分得一些,人人都把棉田当成自己的在照顾,还会互相督促。表面看来,我是给多了,但是我的棉花品质更好,卖价更高,我收入更多。毛太太,营收营收,看的不只是支出,最重要的还是看收入。」

  毛太太怔了怔,双手一拍,「我懂了,袁大小姐这是让每个工人入干股了。」

  「是这意思。」

  「好,那我也来试试,我这茶庄一年要死一成茶树,我知道是工人不尽心,但怎么骂都没用,回头看看能不能用这法子让他们尽力一点。」

  两个人都是做生意的,当下便聊了起来。

  袁朝阳说起商务经验,那是容光焕发,整个人精神抖擞不在话下,不一会就把霍大姑奶奶,霍大奶奶吸引过来,很快成了一个小圈圈,说的都是铺子的事情,袁朝阳经商有成,自然成了众人讨教的重点。

  这情形落入萧图南眼中,说不出的复杂。

  一方面觉得神采飞扬的袁朝阳真好看,一方面暗骂自己没出息,这有什么好看,一个绝情现实的女人而已。

  可是她眼神含笑的样子,真美……

  想看,但不该看……

  啪的一声,居然捏碎了杯子。

  在身后伺候的邓明雪马上扑过来,声音紧张,「郡王!」

  「没事。」他接过手绢,把自己的手擦干净。

  霍府尹很紧张,在他想来当然是杯子品质不好,才会一握就碎,羽丰郡王乃是千金之躯,要受伤也等出了梅花府再受伤,不然会连累到他。

  霍老夫人懂丈夫心意,连忙引开话题,「我几个女儿跟袁大小姐倒是合得来,不知道在聊什么?」

  萧图南的耳力可比霍老夫人好多了,「聊些棉花丝绸的。」

  霍府尹的嫡长孙女霍真真本来就一直留意这边,一下靠了过来。她未婚,目前还没许亲,祖父母想把她嫁给庭壶府的首富之孙,可是她不想,她想入京。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她的愿望,真的有京官来了,还是两位郡王,这安平郡王已经孩子一堆,就不考虑了,羽丰郡王年纪二十五,还没有郡王妃跟侧妃,这次南行也只带了两个秀女伺候。

  霍府尹的府邸是霍真真的地盘,要打听什么容易的很,裴秀女无宠,邓秀女有宠,但邓秀女长得不过中上,霍真真对自己的花容月貌可是很自信。

  她一直在找时机,但羽丰郡王总是很忙,每天带着那些京官早出晚归,连带祖父也不见人影,她想表现都没机会。今天是个好日子,正好让他看看自己有多美貌,然后等他跟祖父开口,回京后就派人上门提亲,郡王妃她不敢想,但是侧妃还是可以想一想的,不然至少也是个贵妾,入京哪,可比一辈子待在乡下强。

  于是她靠着霍老夫人,装出天真无邪的模样,「请问郡王,京城的衣料跟我们江南的衣料有什么不一样?」

  霍老夫人笑说:「我这孙女被宠坏了,羽丰郡王大量,别怪她。」

  萧图南看了人群中的袁朝阳一眼,含笑说:「不会,十几岁的女孩子这样挺可爱的。」

  霍真真内心窃喜,羽丰郡王说她可爱,于是更加娇憨,「真真听说京城样样都比江南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看袁大小姐的衣裳确实不一样。」

  萧图南眉毛一扬,「霍大小姐喜欢京城的衣裳?」

  「就是觉得看起来不一样。」

  「那容易。」萧图南扬声,「袁朝阳。」

  正说到怎么用花红笼络人心的袁朝阳,闻声抬起头,萧图南不用说「过来」,她也知道要过去,他是郡王,他说了算。

  于是起身走了几步路,到了以萧图南为主的那个聊天圈子,一番见礼。

  萧图南很自然的说:「霍大小姐对京城的料子感兴趣,你给她张罗一下。」

  袁朝阳一怔,「是。」

  霍真真一喜,羽丰郡王肯定是看上她的美貌,在讨好她呢,话说这个袁大小姐不知道什么来历,明明是商户,却跟两位郡王同行,不管,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才刚刚说出想要京城的料子,郡王就命人送了。

  安平郡王拉了拉萧图南的袖子,「图南,别这样。」

  袁朝阳又不是下人,怎么可以这样在众人面前命令她?

  萧图南却不以为意,「本郡王此行,多亏霍府尹尽力相陪,霍大小姐就这一个要求,你可得好好办。」

  「是。」袁朝阳从刚开始的惊讶,现在已经平静下来。

  他就是故意的,她知道,但她偏不生气,偏不失态。

  给霍真真张罗布料吗?那有什么问题,给整个霍家上下张罗都不会有问题,她可是袁朝阳,城南小有名气的女掌柜,才不会为了这点事情就受不了。

  萧图南,本小姐已经不是昔日娇花,这点屈辱伤害不了我。

  萧图南见状,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里,没劲。

  *

  两日后,回程了。

  袁大丰的腿养了半个月,总算好上一些,偷钱逃跑的小厮阿翁阿荣已经由官府抓回来了,官衙不知道报案的袁大小姐来历,但知道她是跟羽丰郡王,安平郡王同行,又住在霍府尹府邸,办案自然尽心,不到几日就抓到人。

  袁朝阳气他们无情无义,直接把他们两人送去煤窑作苦力,既然袁家少爷的贴身小厮不想当,就去煤窑戴着脚链没日没夜的挖煤吧。

  霍府车棚里,袁朝阳带着袁大丰,郝嬷嬷一起,车上还放着他们的箱笼,挤是有点挤,不过把人找回来了比什么都好,姊弟俩面对面,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李修驾着车,跟在大队人马最后面一起出去。

  马车一出府尹府邸,就听到群众一阵欢呼——

  「多谢郡王开官驿,让俺跟兄弟有活干,能养家,听说郡王要回京,小的特别带一家老小来给郡王磕头。」

  「小的日日给郡王念经祈福。」

  「老头子一家多谢郡王,大恩大德,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

  袁朝阳掀起锦帐,就看到道路两边都是人,有工人模样的,有摊贩模样的,人人激动不已,各种欢呼拍手。江南州连月大雨,河驿损坏,萧图南开了官驿,就是给这些穷苦人一条生路。

  若是成婚那时,他才没这担当,开官驿虽然有益目前民生,但于礼不合,回京肯定会被弹劾,以前的他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几年不见,没想到他成长至此。

  袁朝阳,做得好,你看你让萧图南脱胎换骨了,只可惜这件丰功伟业无法大肆宣扬,未免寂寞。

  袁朝阳想着就放下帐子。

  一路上,车行很快,还没日落已经出了江南州,入了城郊驿站。

  袁朝阳想赶快把袁大丰安置妥当,于是车子一入驿站,立刻下马车,去跟温长史要房间牌子。

  温长史照例给了她两枚黑色牌子的天字号房,然后她看到裴冬儿,依然是最差房间的绿色牌子。

  这一路邓明雪有宠,裴冬儿的傲慢去了不少,至少这趟回程她不会仗着自己是太史局丞家的小姐想抢她房间。

  袁朝阳看着她,觉得她都萎靡了不少,心想这就是女子的悲哀,什么都寄望在男子身上,什么都由不得自己,看着裴冬儿隐隐的黑眼圈,她心想,再过几日就好了,等他们回京,萧图南会给裴冬儿姨娘名分,他已经不只一次这样跟她说过了。

  想想真不公平,男人不管几岁都会要十五岁的妹子,皇上六十几岁也纳十五岁的嫔妃,萧图南二十五岁纳十五岁的侍妾,霍大人嫡长孙十六岁也是纳十五岁的娘子,可是女子再嫁,只能挑年龄差不多的嫁,要不然就是当续弦,男女待遇天差地远,她下辈子也要当男人,年年纳新妾,肯定很爽快,哼。

  晚上在驿站梳洗了一番,又去袁大丰的房间看了看他,毕竟是袁家的长子嫡孙,祖母的精神寄托,爹娘的心头肉,可不能出差错了。

  两位太医果然还是挺厉害的,一路照顾,袁大丰现在除了不能走,气色已经恢复,脸颊也长了肉,身上的挫伤也复原的差不多,欧阳太医说了,腿好好养着,以后走路跑步都不是问题。

  袁朝阳亲自安置了袁大丰安睡,等鼾声传来,掖了掖被角,又命李修好好守着,这才离开袁大丰的房间。

  她知道自己应该上床躺着,因为明天萧图南一定又是疯狂赶路,她现在不休息,明天会吃不消,但就是不想回房。

  今晚的月色很好,她倚在栏杆旁边赏月,心里一直赞美自己——袁朝阳,做得好!于家,顺利把大丰救回来了;于商,轻纱被岑贵妃看中,而且幸运的是面对一个和离回家的女儿,袁家的接纳度很大,她没被强迫再嫁,也没被送去乡下。

  可是她的心里就是不舒服,每次看到邓秀女跟着萧图南进房,她就不舒服。

  又想,自己这样是不是太沉溺过往,他的好,他的温柔,都应该过去了,他们和离七年,早该往前看。

  袁朝阳眼眶热热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直想起秦王妃因为她迟迟没怀孕,第一次大发飙,萧图南护着她时说的——

  「母妃别怪朝阳,说不定有问题的是儿子呢。」

  真是的,有男人这样说自己的吗?

  秦王妃气得跳脚,骂儿子没用又糊涂。

  袁朝阳擦了擦眼角,现在想来,萧图南那番话很荒谬又很好笑,古来生不出孩子都是女人肚子不争气,男人会有什么问题?他若愿意收侍妾姨娘,肯定会有孩子的……

  袁朝阳就这样沉溺在过往,一下眼眶红,一下笑,想起两人傻里傻气的过往,更是满腔婉转,却不知道萧图南也没睡,走到院子便看到袁朝阳一脸温柔——

  眼神遥远,嘴角含笑,明显处于一种魂飞天外的状况。

  她在想什么?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

  她因为他没出息而离开,而今他已经是正二品的郡王,堂堂秦王世子,她怎么不来讨好他?她应该要后悔,应该要认错,应该请求他重新接纳她。

  可是她没有。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萧图南都觉得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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