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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 第五章

  三年後    凤城

  夜色,笼罩著这座城。

  虽说处於战时,但南国的首都,仍嗅不出一丝烟硝味儿。百姓们汲汲营营,只为糊口,高官们耽於逸乐,夜夜笙歌。

  凤城之内,各行各业都繁荣鼎盛,南方运来的丝绸、茶叶、瓷器,以及各式各样的美味珍镇、奇珍异宝,都集聚在凤城。

  这座城不论白昼或黑夜,都显得热闹非凡,处处人声鼎沸。

  唯独城北,某座官宅,白昼清幽,入夜後更显寂静,奴仆们不论行事或是言语,都是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量,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这座官邸外有黑瓦红墙,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官邸占地极广,气势恢弘,厚且高的红墙,庞大且严实。

  这座官宅,是除了皇宫之外,南国的权势顶峰。

  长年把持朝廷的关家父子,正是这座宅邸的主人。每日,前厅总有高官川流不息,等著要献策或是巴结,而宽阔的庭院後方,如人间仙境般的宅邸深处,却总是静谧无声。

  关家的掌上明珠,就住在这儿。

  她正病著。

  关家小姐生来就病弱,几年之前那场病,更是来势汹汹,惊得关家父子忙将她从别院接回,请来御医救命。

  宫里的御医,虽将她救了回来,她却从此缠绵病杨,别说是离开官邸、离开凤城,她甚至连家门都踏不出去。

  无数的名医,用了无数的十好药材,却治愈不了她的病,只能勉强保住她的一口气,甚至有个大夫还直言不讳,说她的命不长了。奴仆们照料著她,看著她愈来愈孱弱,个个都担忧不已。

  入秋之後,幽兰病得更重了。

  奴仆们愁眉不展,个个都心里有数,却谁都没有说出口。他们心里有数,美丽病弱的兰姑娘,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老爷与少爷心急如焚,奴仆们也担忧不已,日夜小心伺候著,有的甚至还暗地里,为美丽却多病的兰姑娘偷偷掉过泪。

  这天夜里,丫鬟杏儿穿过庭院,踏进宅邸深处,一座雅致的院落。院落小而雅,花木扶疏,处处精雕细琢。

  天边高悬著已缺的月,月色穿过团花门扉,满地的月光都显得瑰丽。

  「兰姑娘。」杏儿轻唤著,走进屋里头,来到花厅。

  屋里没点灯,只见花厅角落,有著一张铺了绫罗软褥的湘妃杨。墙上有著形如满月、比湘妃更宽的圆窗,窗上有卷起的竹帘,窗下有如意美人靠,而从窗里望去,可以窥见天边的月。

  湘妃榻上,是一身绢衣的幽兰。

  她苍白如纸,孱弱得彷佛就要消失,仿佛连月光都能穿透她白皙得接近透明的肌肤。缠身的病,让她虚弱,却让她更美,如同凋落前的花,有种不属於尘世的美。

  「兰姑娘。」杏儿又唤了一声。「我替您把灯火点上。」

  「嗯。」

  杏儿忙了一会儿,把院落里的灯火全部都点亮,让内室灯火通明。灯火大亮後,她才瞧见桌上,半个时辰前摆放的清粥,都还搁在桌上,像是从未被动过似的。

  「兰姑娘,我再去添碗热粥,您多喝几口吧!」她劝著。

  幽兰摇头。

  「我吃不下了。」

  杏儿无可奈何,几度想劝,却又知道,劝也无用。这阵子以来,兰姑娘的胃口愈来愈差了,就连清淡的粥品,一日也喝不完一碗。

  倒是那些苦口的汤药,兰姑娘从不反抗,不论有多苦、多难入口,她都会乖驯的喝尽。

  曾经,有个丫鬟,顺著兰姑娘的意,让汤药剩了。当天夜里,少爷震怒不已,是那丫鬟机灵,立刻向兰姑娘求情,才捡回一条小命。从此之後,兰姑娘每日每餐,都按时进药,就算是苦得呕了出来,仆人再送上新熬的汤药,她仍会接过喝下,从未再中断过。

  看著那孱弱的背影,杏儿又叹了一口气。

  「兰姑娘,您要赏月的话,可得再添件衣裳。这会儿都过了中秋了,夜里转凉,风可冷了。」一边说著,她一边拿著白色的狐裘,仔细的替幽兰盖上。

  「中秋……」幽兰喃喃自语著。「已经过中秋了?」

  「都过了好几天了。」杏儿回答,细心将狐裘的细绳打了个结。「记得吗?那晚厨娘煮了桂花汤圆,兰姑娘您还喝了一口甜汤呢!」

  她想起来了。

  浓浓的桂花香、暖暖的甜汤。

  「原来,那天是中秋。」她轻声说著,而後抬起头,看著窗外的月。

  中秋过後,月儿渐缺,但看起来仍是那么耀眼、硕大。她半卧在湘妃杨上,看著天边的月,重复著她这段日子以来,最常做的一件事——

  等待。

  自从那个夏季结束後,日子对她来说,已失去了意义。

  那个夏季,小珠患了急病,被送回乡,而後病死。

  那个夏季,她救了一个男人,甚至还爱上他,与他私定终身。

  那个夏季,她爱的那个男人,在某一个午後失去踪影,再也不曾出现。

  从那一天开始,幽兰就开始在等。她拖著病体,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病痛,强撑著一口气,就是在等著,与她私定终身的那个男人会再度出现,实现他的所有承诺。

  那枚刻著鹰眼的戒指,还垂挂在她胸口,从来不曾离身。她留著这枚戒指,无数次的握著它、暖著它,告诉自己,戒指的主人总有一天,会出现在她眼前。

  她相信他的许诺,从未怀疑。

  只是,日子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过去了。

  嫩如水葱的指,握紧胸前的戒指。

  这阵子以来,她的身子愈来愈虚弱,爹爹与哥哥眼里的担心,以及奴仆们的忧虑,她全看在眼里。其实,她自己的身子,她最是明白,这孱弱的身子,或许已无法支撑,不容许她再等下去了——

  手脚灵活的杏儿,收妥了未曾动过的晚膳,又伺候著兰姑娘,喝了夜里的汤药,才开口说道:「兰姑娘,夜里风寒,您还是早点歇息吧,要是染了风寒,老爷跟少爷只怕也会担心得吃不下饭呢!」

  「我知道了。」

  幽兰答道,听见丫鬟的脚步声,走进卧室。接著是布料摩擦的声音,杏儿正熟练的为她铺妥床铺,准备伺候著她歇息。

  一天又过去了。

  她的等待,再度落空。

  一声轻轻的叹息,融入夜色之中。幽兰撑著孱弱的身子,缓慢而勉强的,低头踏下湘妃杨,而後转过身——

  瞬间,灯火灭了。

  院落中的每一盏灯火,在同一时间熄灭,室内陷入黑暗,只剩月光依然。

  幽兰有些诧异,停下脚步,下再移动。虽然有月光,但是她适应灯火的双眼,

  一时还看不清四周。

  「杏儿?」她唤著。「杏儿,你在哪里?」

  寂静。

  屋里安静无声,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

  「杏儿?」她又唤了一声,因为这突然、且从未发生过的状况,而有些儿心慌。「杏儿,你还在屋里吗?」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

  丫鬟没有答话,屋里仍是静悄悄的。幽兰藉著月光,摸索前进,走进了卧房。柔和的月光,照拂著她所熟悉的景物,桌椅、床杨、垂帘,垂帘的角落,躺著昏迷不醒的杏儿。

  幽兰错愕极丁,正要上前察看,眼角却又瞥见,熟悉的景物之中,有著某种陌生的东西——

  那是一双靴子。

  一双沾满了泥的靴子。

  男人的靴子。

  月光之下,沾泥的脚印,看来格外清晰。

  她惊疑下定,本能的抬起头,视线往上挪移。那人的身子,全都隐蔽在黑暗中,唯一露出的,只有那双靴子。但是,即使在黑暗之中,她仍旧看得见,那人黑亮异常的眼里,闪烁著骇人的恶意,以及嗜血的残暴。

  那双眼睛,比刀剑更锐利、更冰冷。

  幽兰悚然一惊,吓得几乎要软倒。

  她本能的张嘴,想要呼救。倏地,男人如狩猎的野兽,无声上前,伸手捣住她的嘴,不让她有机会发出声音。

  月光之下,只见那只手,苍白且伤痕累累,布满了无数的旧伤与新伤,手腕处

  还有著溃烂的痕迹。生肉腐败的味道、药味,混合著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恶心欲呕,下一瞬,便因惊吓而昏了过去。

  男人动作俐落,将她扛在肩头,转身就走。

  月色下,沾泥的靴子,踏过庭院,一个巡视的护卫,提著灯笼迎面走来。男人却不动声色,没有显出任何异状,脚步稳定而规律,连呼吸也未乱。

  直到走得极近,护卫才赫然惊觉,匆忙丢下灯笼,抽出配刀,高声呼喝:「喂,站住!你是——」

  银光划过,声音停了。

  咚!

  重物落地,然後一阵温热的液体,溅湿了幽兰的颊,却未惊醒她。

  男人继续往前走。

  骚动引来了更多护卫。

  「停!」

  「报上名来!」

  「擅闯关府,你可知罪?」

  「快放下小姐!」

  护卫们呼喊著,脚步声杂沓,在最短的时间,关府内外数十名卫护,已经赶到了庭院,包围住他。男人却停也不停,对那些喝问,完全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该死的贼徒,竟敢冒犯小姐!」一个护卫厉声喊道,举起锋利的刀刀,一刀直取男人心口。

  又是一道银光。

  护卫停住,嘴巴大张,颈间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线。接著,红线慢慢的、慢慢的变宽,就听得咚的一声,护卫的头颅已经落地。

  庭院被无数的灯笼,照得有如白昼。

  护卫们前仆後继,冒死上前,却还是挡不住男人的脚步。每一道银光划过,就响起一声惨叫,温热的液体,不断溅湿她的衣裳、她的肌肤。

  男人扛著她,只用一只手、一把刀,就从容解决了所有护卫,从容的走向关府的大门。

  幽兰因剧烈的震动而醒转过来,她才睁眼,勉强抬起头来,却看见眼前尽是炼狱一般的景况。

  血。到处都是血。

  每一块砖都被鲜血抹红,落地的灯笼,被满地的鲜血染湿,一盏一盏的熄灭了,火光在血泊中闪耀,照亮了血泊中的人们。

  那些,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断手、残肢、不知名的部位、固体、液体,以及一颗颗的头颅,满布在他走过的血路上。

  一双又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空洞的、无神的,望著她。

  幽兰心口一窒,再次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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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

  震动。

  杂乱急切的声音,一声有一声响著。

  许久之後,声音陡然沈寂,震动也停止了。惊骇过度的幽兰,悠悠醒转过来,身子的每一寸,都在剧烈疼痛著。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爷,不能再靠近了。」有人说道,有著奇异的口音。

  低沈男性嗓音,在她上方响起,语音冷寒,不带丝毫的情绪。

  「船什么时候到?」

  「今夜浪大,可能会耽搁一会儿。」

  「两个人去掩蔽行迹,另外两个去方圆半里内,确定有没有岗哨。剩下的,就在林子里守备,一刻钟之後,再回到这里。」男人迅速下令,口吻冷绝,有著让人臣服的严厉。

  细微的脚步声散开,而後逐渐听不见了。被放在马背上的幽兰,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赫然就是一双男人穿的靴子。

  她认得那双靴子。

  先前,那双靴子沾满了泥。现在,那双靴子上头,除了泥之外,还有未乾涸的

  鲜血,跟已乾的血渍。

  穿著这双靴子的男人,不但绑架了她,还血洗了屋邸。那些人的死状,就像是烙印一般,盘桓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还能闻得到,那可怕的血腥味。浓重的血腥味,让她难受得喘息,几乎就要呕出来,她抚著胸口,却发现手上、衣裳上,沾满了黏稠的液体。

  血。

  那些人的血,沾湿了她的手、她的脸、她的全身,甚至浸湿了她的衣裳。

  幽兰惊恐得无法呼吸,脸色惨白,娇小的身子瑟瑟颤抖著。她看著自己的双手,看著满手的鲜血,无法动弹。

  男人跳下马,然後抱起她,根本不在乎她是清醒,抑或昏迷,就像是搁置货物般,随意把她丢在沙地上。

  「啊!」她惊呼一声,下一瞬间,银光闪起。冰冷的刀刃,抵在她的喉问,因为她的颤抖,一次又一次的划疼了她的肌肤。

  「再出声,我就割了你的舌头。」男人冷声说道。

  幽兰倒抽一口气,双手後撑,笨拙的往後退,急著要远离刀尖。沙地柔软,却有不少坚硬的石头,那些石头划伤她、弄疼她,她却咬著唇,一声也不敢吭。

  这个男人,连杀人都下眨眼,若真要割掉她的舌头,可能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冷眼看著她的胆怯。

  黑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冰冷得像是黑色的宝石,坚硬,黝暗,且没有一丝的温度。

  瑟瑟发抖的幽兰,逐渐适应了黑暗。这才发觉,自个儿已经被带到郊外,如今正身处在一处树林中。树林的那一头,在不远的地方,有著规律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那是她许久不曾听见的声音。

  海?!

  这个男人将她绑架到海边来了?

  幽兰心思紊乱,一时之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她胆怯的看著四周,直到最後,才敢抬起头来,看著那个可怕的杀人凶手。

  月光,让她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面目。

  他的眉。

  他的眼。

  他的唇。

  他的轮廓……

  她的呼吸停了,只觉得像是跌进一个梦里。

  一个酷似美梦的噩梦。

  「金——」那个名字,已经到了唇边,却又被她硬生生咽下。她剧烈颤抖著,无法栘开视线。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眼前这个男人,有著一张她曾回忆过无数次的脸庞。只是,他们明明是那么的相似,却又是那么的不同。

  金凛没有这种表情;金凛也没有这么多伤痕;金凛更没有这种深恶痛绝、冰冷残酷的眼神。那双黑暗的眸子里,彷佛收容了整个炼狱,任何被他望见的人,就能看见炼狱的可怕。

  身处险境的幽兰,罔顾刀刃的威胁,迫不及待的追问。

  「你是金凛的什么人?」这么相似的脸庞,极可能是血统上的相关。这个男人,很可能是金凛的兄弟或是亲戚。

  男人并不回答,只是眯眼举起刀,来到她唇边,用冷冷的刀刃,缓慢的划过她的嘴角。

  期待让她忘了该要恐惧。

  「金凛呢?他人呢?他在哪里?」她追问著,急切的张望,心在胸口剧烈跳动著。

  她的等待,终於有结果了吗?

  金凛来了吗?

  如果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金凛的兄弟,那么金凛人又在哪里?

  为什么来接她的人,不是金凛,而是这个杀手?

  无数的问题,在她脑海中闪过,她想也不想的握住刀尖,急切的走到那男人面前,身子因为紧张与期待,轻轻颤抖著,甚至没有察觉,锐利的刀刀已划破她柔软的手心。

  鲜红的血,滑下刀尖,落在沙地上。

  她浑然不觉,双眸如星,充满了希望,像是一朵被浇灌了清水的花,终於再度活了过来。「求求你,请你告诉我,金凛人呢?」她迫不及待,追问著心爱男人的下落。

  持刀的男人,一动也不动,冷冷看著她。

  然後,他笑了。

  那笑容,有著难以形容的狰狞、可怕,以及恶意。

  「死了。」他说。

  幽兰有一瞬间,下能明白他说了什么。

  男人低头,靠近那张绝美的脸儿,笑意更深。「金凛死了。他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他冷笑出声。「忘了吗?他被你哥哥,跟你,一起杀死了。」

  死了。

  死了?

  死了!

  金凛死了?

  她的世界,因为这个人的一句话,几乎彻底崩溃。这四个字,在她脑子里轰轰作响,一次又一次,击碎她心中某种脆弱的东西。她颤抖得更厉害,缓缓摇头,无法接受这可怕的答案。

  「不,我不相信!」她捣著唇,却止不住眼泪,泪珠一颗又一颗,从眼角滑落。她抬起头,透过蒙胧泪眼,看著眼前的男人。「你骗我!我不相信!」

  那人走近一步。

  「金凛死了。」

  他说著,观察著、欣赏著她的反应。

  「不……」

  「金凛死了。」

  「他死了。三年前就死了。」他重复。

  一句又一句话,比刀刃更锋利,句句都刺入她心中。她疼得不能呼吸,双手捣著心口,骇然的後退,急著要远离这个男人、这个答案。

  「不!」

  她狂乱的大喊,接著转过身,颠颠倒倒的就往林子里冲。她不知能逃去哪里,就只是一心一意的,想用逃离来否定这个可怕的答案。她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

  铁一般的手臂,圈住她的腰,轻易将满脸泪痕的她扯回来。他低下头,像是欣赏好戏一样,看著她哭泣颤抖。

  「放开我!」幽兰挣扎著,双手胡乱推拒,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这个男人的箝制。

  「放开你?」男人冷笑著,握住她的下颚,让她无法动弹。然後,才一个字一个字,轻声告诉她:「你死都别想。」

  深深的寒意,像是要渗进她的骨子里。她剧烈颤抖著,在心痛的同时,又清晰的感觉到,这个男人对她的恨意。

  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恨她。她甚至不想去明白,他恨她的理由。金凛的死讯,已经重重打击了她,让她再也支撑不下去。

  纤细的身子,软倒在他的掌握中。他轻易扛起她,搁在肩头上,感觉到她滴落的泪,濡湿了他的衣领。

  他再度冷冷一笑。

  黑暗之中,数道阴影无声的接近。

  「爷。」

  先前被派出去的人们,全都回来了,每一个都谨慎小心、武功卓绝,是千里挑一的高手。

  「行迹都灭了?」

  「是。」

  「岗哨呢?」

  「没人。雷泽在两天前查过,那儿的岗哨,是前头不远的大宅所设置的,但宅子主人入了京,目前只留了两位老人家看守。」

  男人的视线,转向角落那个全身无数刀剑伤疤的巨汉。巨汉沈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确认了其他人回报无误。

  「很好。」他一颔首,交代道:「在船来之前,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身。」他说道,扛著肩上的幽兰,率先穿过树林。

  「属下勘查过,出了树林,就是沙滩,只怕没有藏身之处。」

  男人淡淡的回答:「有。」

  没人敢再开口,只是沈默著,跟随著男人的脚步,走上沙滩。柔和的月光,洒落沙滩,而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掩去了他们的足迹。

  临海之处,有亘岩耸立著。翻过那块巨岩,沙滩更是洁白柔细,两端有巨岩阻隔,而巨岩之中,还有处天然岩洞。

  这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男人扛著幽兰,笔直的走进岩洞之中。他仿佛熟悉著这岩洞的每一个地方,迳自摸索出烛火,然後点上,才把她放下。

  她跌落在厚毯上。

  仍有泪光的眸子里,有著诧异、茫然。她转头四望,看著那一件件由她亲手布置,却因为久无人来,而蒙上灰尘的一切。

  地上的厚毯、墙上的绣品,以及乾燥的花束,还有被风吹拂、飘落入岩洞的紫棠花。这是她记忆中,最美好、最依恋的地方——也是最隐密的地方。

  她不明白,这个可怕的男人,怎么会知道,这儿有个岩洞?

  他转过头来,看出她的不解,那双发亮得骇人的眸子,牢丰盯住她。他蹲下身来,捻起一朵紫棠花,然後微笑。

  那笑,让她遍体发寒。

  「真令人怀念,是吧?」

  男人冷笑著,然後,扬起了手,捏碎了那朵花。

  柔弱的紫色花办在他手中毁坏,紫色的汁液,沿著他手腕上,半腐的伤蜿蜒而下,似血一般。

  一阵风,从洞口窜进,扬起地上的残花,围著两人打转,她脸色苍白,瞪视著眼前的男人,只觉得世界再次开始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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